苏清颜的密折写得很讲究。
她没有直接指控惠嫔或惠尚书,只是以“宫中人”的口吻,罗列了一系列“疑点”:禁苑看守太监王德胜近期行为诡异,与宫外频繁接触;查获其藏匿的“惠记钱庄”银锭五十两;瑞和纸坊证实,近期给与惠尚书交好的三位御史送过纸;并有宫人目睹王德胜焚烧带有“奏折”“宫闱”字样的纸片……
字字句句都是事实,却又留有余地,既点出了“内外勾结”的嫌疑,又没有越俎代庖替康熙下结论。最后,她只写了一句:“此事关乎宫闱清净与外朝纲纪,不敢隐瞒,恳请皇上圣断。”
写完后,她仔细检查了一遍,确认没有破绽,才将密折折成小方块,塞进一个特制的竹筒里——这是她托苏培盛准备的,竹筒内壁铺着防潮的油纸,外面刻着个不起眼的“苏”字,是苏培盛手下人传递消息的信物。
“让小李子把这个交给苏培盛,”苏清颜将竹筒递给容嬷嬷,“告诉苏公公,务必亲手呈给皇上,就说是‘宫中有要事禀报,事关重大’。”
容嬷嬷接过竹筒,郑重地点点头:“老奴这就去。”
苏培盛收到竹筒时,正在御书房外候着。他看到“苏”字标记,心里便有了数,趁着给康熙添茶的机会,悄悄将竹筒递了上去。康熙接过竹筒,见是苏清颜常用的样式,挑了挑眉,示意苏培盛退下,自己则打开了竹筒。
密折展开,康熙的脸色一点点沉了下来。
他最恨的就是后宫与外朝勾结。当年鳌拜专权,就曾利用后宫嫔妃传递消息,那是他心里的一根刺。如今惠嫔被禁足,竟敢让家族联络御史弹劾宫嫔?还敢用银子收买看守太监?简直是胆大包天!
“惠氏……”康熙捏着密折,指节泛白,眼中闪过一丝狠厉。他想起惠嫔刚入宫时的温婉,又想起她后来的骄纵,再到如今的阴狠,只觉得一阵厌烦。
他立刻召来心腹侍卫图海:“你带人去查三件事:一,禁苑太监王德胜的住处,搜他藏的银子和书信;二,惠尚书近期与哪些御史往来,查他们的奏折草稿;三,瑞和纸坊的送货记录,与密折上的名单核对。记住,动静要小,速去速回!”
图海是康熙最信任的侍卫,办事干净利落,领了旨便带了一队亲兵,悄无声息地出宫了。
不到三个时辰,图海就回来了,身后的亲兵捧着几个箱子,里面装满了搜来的证据:王德胜床板下的瓦罐里,除了剩下的四十五两银子,还有惠嫔与惠尚书往来的三封信,信里明明白白写着“联络御史”“弹劾苏清颜”“事成之后保王德胜外放”等字样;从三位御史的书房里,搜出了尚未递上的奏折草稿,内容与密折描述的分毫不差,甚至比惠嫔信里写的还要恶毒,竟说苏清颜“勾结外戚,意图不轨”;瑞和纸坊的账册也证实,送纸的时间与御史草拟奏折的时间完全吻合。
证据确凿,无可辩驳。
康熙看着那些信和奏折草稿,气得手都在抖。他最忌讳的就是“后宫干政”和“外戚专权”,惠家倒好,两样都占了!还想用如此卑劣的手段构陷宫嫔,简直是把他的威严当摆设!
“传旨!”康熙猛地一拍案几,声音里带着压抑不住的怒火,“惠尚书结党营私,干预宫闱,革去尚书之职,贬为庶民,流放宁古塔!其家产抄没,族人不得再入仕!”
“山东道御史张启年、江南道御史李修、刑科给事中赵文昌,朋比为奸,构陷宫嫔,削职为民,永不录用!”
“禁苑太监王德胜,收受贿赂,传递禁中消息,杖责四十,发往辛者库,永世不得出宫!”
一道道旨意如同惊雷,从御书房传出去,很快传遍了整个京城。外朝瞬间炸开了锅,谁也没想到,前几天还在朝堂上侃侃而谈的惠尚书,转眼间就成了流放犯,连带着三个御史也落得如此下场。人们这才意识到,这位年轻的帝王,看似温和,实则手段狠辣,尤其是在“内外勾结”这件事上,绝不容忍。
而禁苑里的惠嫔,还在做着“苏清颜倒台、自己重获自由”的美梦。她听到外面传来喧哗声,还以为是御史的奏折起了作用,兴冲冲地跑到门口,想问问王德胜消息。
可等来的,不是好消息,而是内务府的太监,拿着康熙的旨意,面无表情地宣读:“惠嫔惠氏,禁足期间不思悔改,勾结外朝,意图构陷,着移至冷宫最深处,非死不得出!”
旨意读完,惠嫔如遭雷击,瘫倒在地,半天说不出话来。她看着太监们开始收拾她少得可怜的东西,才终于反应过来——她输了,输得一败涂地。
“不!不可能!”她突然尖叫起来,像疯了一样扑向门口,“我要见皇上!我是被冤枉的!是苏清颜!是她陷害我!”
可门口的侍卫早就得了命令,一把将她推了回去,冷冷地说:“惠嫔娘娘,请吧。冷宫那边已经准备好了。”
惠嫔被两个粗使宫女架着往外走,她看着禁苑的门在身后缓缓关上,看着那片曾经寄托了她所有希望的天空越来越小,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哭声凄厉,在空荡的庭院里回荡,却再也无人理会。
而永和宫的苏清颜,听到消息时,正在临摹康熙的字迹。她放下笔,看着宣纸上“宁静致远”四个字,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意。
第一步,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