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准备的那盆墨兰入宫时,正是荣妃寿宴前三日。御花园的暖房里骤然添了几分清雅,深紫色的花苞在碧叶间若隐若现,像极了藏在暗处的眼睛。花匠张老三每日亲自打理,浇水施肥都格外上心,生怕出了半分差错。
苏清颜得到消息时,正在碎玉轩核对新领的份例。容烟将一小包迷迭魂粉末放在她面前,油纸包上还沾着些许泥土——那是她按苏清颜的吩咐,混入花肥中特制的。
“贵人,暖房的守卫比往日严了三倍。”容烟的声音压得极低,指尖因紧张泛白,“张老三寸步不离,连浇水都亲自上手。”
苏清颜捻起一点粉末,放在鼻尖轻嗅。灰绿色的颗粒带着甜腻的异香,在干燥的空气中微微浮动。“越严,越说明心虚。”她将粉末重新包好,塞进袖中,“你去告诉小李子,让他想办法给张老三送坛好酒,就说是……感念他上次帮忙修剪庭院的谢礼。”
容烟眼中闪过一丝明悟,躬身退下。
黄昏时分,暖房的守卫果然松了些。张老三捧着酒坛,脸上泛着醺红,正与两个小太监吹嘘自己如何养出这等珍品墨兰。苏清颜提着食盒从旁经过,笑意温婉:“张师傅好兴致,这墨兰养得真是精神。”
张老三见是新晋的苏贵人,连忙收敛了醉态,拱手道:“贵人谬赞。”
“荣妃娘娘生辰将近,看到这样的好花定会欢喜。”苏清颜目光落在墨兰上,语气带着几分艳羡,“臣妾拙技,平日里也爱摆弄花草,不知可否让臣妾沾沾喜气,亲手为这墨兰修修枝叶?”
张老三本有些犹豫,但想到对方是皇上跟前刚得脸的贵人,又收了人家的好酒,便含糊着应了:“贵人随意。”
苏清颜微微一笑,放下食盒,从里面取出一把小巧的银剪。她的动作轻柔,指尖划过叶片时带着恰到好处的珍视,目光却始终留意着盆土。暖房里弥漫着潮湿的水汽,混着泥土与花香,正好掩盖了袖中粉末的异香。
趁张老三转身与小太监说笑的间隙,她手腕微翻,油纸包中的粉末悄无声息地落入花盆。指尖沾到的粉末迅速融入湿润的泥土,只留下一点极淡的痕迹,旋即被她用银剪拨开的浮土盖住。
“张师傅看这样如何?”她将剪下的几片枯叶递过去,笑容坦荡。
张老三醉眼朦胧地看了看,连连点头:“贵人手艺好,比老奴修剪得雅致多了。”
苏清颜放下银剪,接过容烟递来的帕子擦了擦手:“不过是献丑了。时辰不早,不打扰张师傅忙活。”
离开暖房时,晚风带着凉意拂过衣襟。苏清颜回头望了一眼那抹在暮色中愈发深沉的紫,袖中指尖仍残留着泥土的微凉。她知道,这盆墨兰已不再是简单的寿礼,而是一把淬了毒的匕首,只待生辰宴那日,刺向德妃精心编织的网。
回到碎玉轩,容烟正对着一盏油灯查验什么。见她进来,连忙将一张纸递过来:“贵人看这个。”纸上是她誊抄的墨兰养护记录,其中“浇灌药剂”一栏标注着“兰引”二字,后面跟着一行小字——“御药房特制”。
“果然如此。”苏清颜指尖点在“御药房”三个字上,眼中寒光一闪,“德妃不仅要用迷迭魂,还嫌毒性不够,竟让御药房特制了催花药剂。”
容烟的脸色沉了下去:“这‘兰引’里若掺了别的东西,与迷迭魂相遇,后果不堪设想。”
“所以我们更要确保,这后果只由该承受的人承担。”苏清颜将记录收好,“你明日去御药房,想办法查清楚这‘兰引’的成分,尤其是经手的宫人是谁。”
容烟应下,却迟迟没有动身,望着窗外的夜色轻声道:“荣妃娘娘待下人素来宽厚……”
“我知道。”苏清颜打断她,语气却软了几分,“但你想想,若我们今日手软,明日躺在这里的,便是你我。”她走到容烟身边,声音温和却带着力量,“放心,我已让小李子备好解方,只要及时施用,荣妃娘娘不会有性命之忧。”
容烟抬头望进她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丝毫犹豫,只有冷静的决断。她沉默片刻,终是躬身道:“奴婢遵命。”
窗外的月光穿过窗棂,在地上投下细碎的光斑。苏清颜走到多宝格前,轻轻打开底层暗格。夹层中的棉絮已所剩无几,残留的迷迭魂香气却愈发浓烈。她知道,再过三日,当这香气与墨兰花粉在荣妃的生辰宴上相遇,整个后宫都将掀起惊涛骇浪。
而她,只需站在浪涛之中,稳稳握住那把最锋利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