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过去了近两个月,馨妤的身体测地好了起来,瓜尔佳府邸的下人们私下里都啧啧称奇。
觉得二格格这场病来得凶险,去得竟也这般利落彻底,不仅没落下半点病根,整个人反而像吸饱了晨露的花苞,透着一股子说不清道不明的鲜灵劲儿。
馨妤倚在临窗的暖榻上,手里捧着一卷薄薄的《论语》,窗外的日光透过冰裂纹的窗棂,在她素净的衣裙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她的肌肤莹润如玉,在光线流转间仿佛有极淡的光泽流动,那缕清甜幽兰般的体香也愈发稳定,丝丝缕缕,若有若无地萦绕在她周身,为她平添了几分难以言喻的吸引力。
她垂着眼帘,看似专注在书页上,眼角的余光却无声地扫过屋内屋外每一个侍立、走动的身影。
病愈后的馨妤,在府中众人眼中,似乎还是那个娴静少言的二格格。
但细心的人或许能察觉到一丝微妙的不同——她脊背挺得更直了些,行走坐卧间,那份刻在骨子里的、属于贵族少女的仪态愈发自然流畅,带着一种沉静的韵致。
偶尔抬眸,那双清澈的杏眼里,少了几分过去的怯懦茫然,多了几分沉静和通透。
这份沉静与偶尔流露的“早慧”,成了馨妤最好的掩护。
府中的下人,心思各异。
赫舍里氏带来的陪房自然以玉宁格格马首是瞻,对馨妤这边只是维持着表面的恭敬。
那些府里采买或家生子出身的,则更多是看主子的脸色行事。
馨妤的目光,最终落在了两个身影上。
一个是负责外间洒扫的粗使丫头,叫秋月。
十五六岁的年纪,身量不高,手脚麻利,脸上总带着点怯生生的神情。
馨妤曾无意中听两个婆子嚼舌根,说秋月家里穷,爹娘想把她卖给一个五十多岁的鳏夫做填房换彩礼,她死活不肯,闹得厉害,才被家人塞进府里当差避风头。
另一个是院里负责浆洗的冬雪,年纪更小些,才十三四岁,沉默寡言,做事却极认真。
她是被狠心的兄嫂卖进府的,兄嫂拿了钱便再无音讯,在这偌大的京城里,她孤身一人,连个念想都没有。
心思相对单纯,家人不喜,没有后路。
馨妤在心中默默圈定了这两个名字。
机会很快来了。
冬雪在浆洗房受了点风寒,强撑着不敢告假,结果在给馨妤送浆洗好的衣物时,一个趔趄差点摔倒,脸色苍白得吓人。
馨妤当时正坐在窗边看书,见状立刻放下书卷,亲自上前扶了她一把。
“脸色这么差,病了?”
声音轻柔,带着恰到好处的关切。
冬雪吓得一哆嗦,连忙跪下:“奴婢……奴婢没事,惊扰格格了……”
“起来说话。”
馨妤伸手虚扶了一下,目光落在她微微发抖的手上,“手这么凉,还说没事?小喜,”
她唤过自己房里一个还算老实的小丫头,“去把我妆匣最下面那个小抽屉里的青瓷瓶子拿来。”
小喜很快取来一个不大的青瓷瓶。
馨妤接过来,拔开塞子,一股清苦的药香弥漫开来。
这是她之前风寒时太医开的成药丸子,还剩了些。
她倒了三粒出来,又吩咐小喜:“再去取三钱银子,用干净的帕子包好。”
东西很快备齐。馨妤将药丸和包着银子的帕子一并递给冬雪,声音温和却不容置疑:“拿着。药丸是治风寒的,一天一粒。银子不多,去厨房找管事的嬷嬷,让她给你熬点热热的姜汤,或者买些滋补的吃食,养好身子要紧。这几日,你的活计我让小喜替你分担些。”
冬雪捧着药和银子,眼眶瞬间就红了。
她在这府里,从来都是最不起眼、最容易被遗忘的那个。
病了,忍着;累了,撑着。
何曾有过主子这般……这般温和的关怀?还给了药,给了银子!那银子沉甸甸的,像烙铁一样烫着她的掌心。
“格格……奴婢……奴婢不敢……”她哽咽着,又要跪下。
“不许跪。”馨妤的声音依旧轻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力度,
“身子是自己的,垮了,还怎么当差?记住,在我这儿,忠心、本分、爱惜自己,比什么都强。去吧,好好养着,养好了再来当值。”
冬雪含泪用力点头,千恩万谢地退下了。
几天后,馨妤在院子里“散步”,恰巧看到秋月被一个婆子指着鼻子骂,似乎是打碎了一个不算贵重的花盆。
那婆子骂得难听,唾沫星子几乎喷到秋月脸上。
秋月低着头,肩膀微微发抖,咬着唇不敢吭声。
馨妤缓步走过去,声音不高不低,却清晰地盖过了婆子的叫骂:“王妈妈,什么事发这么大火?”
那婆子一见是二格格,虽不甚恭敬,也收敛了些,敷衍道:“回格格,这丫头毛手毛脚,打碎了东西,奴婢教训她呢。”
馨妤的目光掠过地上碎裂的花盆,又落到秋月惨白的脸上,语气平淡:“一个粗陶花盆罢了,库房里不是还有备用的?值当为这个骂人?秋月年纪小,手脚不稳当也是常情,多教教便是。王妈妈你也是府里的老人了,这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那婆子被噎了一下,脸上有些挂不住,但也不敢顶撞主子,只得悻悻地告退。
秋月还愣在原地,惊魂未定。
馨妤走近两步,声音压低了些:
“以后遇事机灵点,别傻站着挨骂。记住,你是瓜尔佳府的人,只要本分做事,不犯大错,没人能无缘无故作践你。但若自己立不起来,谁也护不住你。”
她最后那句话,带着一丝意味深长的敲打。
秋月抬头看眼前这位年纪虽小、眼神却异常沉静的格格,心头猛地一颤。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眼中第一次有了不一样的神采。
小恩小威,如同春雨润物,无声无息的将两人的心慢慢的拉拢了过来。
秋月和冬雪,这两个原本在府中如浮萍般无依无靠的小丫头,,就这样悄然地成了忠于馨妤的人了。
馨妤开始教导她们一些最基本的道理:学习观察别人的动作表情,来判断这个人此时的状态;哪些话该听哪些话不该听,当差时尤其要谨言慎行;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的主子是谁?做事的时候要听懂话,不自作主张。
两个丫头虽然有些疑惑,却将馨妤的话记在心里反复揣摩,因为这位格格,是唯一愿意救她们的人。
心腹的培养已经走上了正途,馨妤的目光转向了更长远的布局——自身的培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