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深水湾魏宅主卧。厚重的实木门也未能完全阻隔书房方向传来的、压抑着怒火的争执声。沈念卿清冷而锐利的声音,如同冰锥,偶尔刺破隔音,隐约可辨“……底线……魏家的声誉……”,紧接着是魏友泉更低沉、却更具爆破力的呵斥,听不清具体内容,但那雷霆般的震怒,让整栋宅邸的佣人都屏息凝神,不敢靠近。
这场争吵,源于一份被沈念卿截获并摆在魏友泉面前的、关于苏晚近期通过复杂渠道悄悄接触一位欧洲独立艺术基金会主席的详细报告。报告显示,苏晚试图绕过魏氏,为该基金会提供“艺术顾问服务”,以换取在欧洲某个敏感艺术归还案件中的“专家证人”身份。这在沈念卿看来,是苏晚试图建立独立于魏家影响、并可能触及某些雷区的危险信号,严重越界。
争吵最终以一声沉重的摔门声告终。片刻后,魏友泉脸色铁青地走进主卧,周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低气压。他甚至没有看坐在梳妆台前的沈念卿一眼,径直走进衣帽间,粗暴地扯下领带,换上外出服。
沈念卿从镜子里看着他一系列的动作,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握着象牙梳子的指节微微泛白。她没有回头,声音平静得可怕:“这么晚了,还要出去?”
魏友泉动作一顿,猛地转身,目光如电般射向她:“不然呢?留在这里继续听你沈大小姐的训诫?”他的话语里充满了讥讽和未尽之怒。
“我只是在提醒你,别忘了自己的身份和魏家背负的责任。”沈念卿终于转过身,直视着他,眼神清冽如寒潭,“那个女人,野心太大,手段不干净。你再纵容下去,迟早会惹火烧身!”
“我的事,轮不到你来教我怎么管!”魏友泉低吼一声,几步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地逼视着她,“沈念卿,你是不是觉得,离了你和你们沈家,我魏友泉就寸步难行了?!”
这话如同最锋利的刀,瞬间划破了沈念卿努力维持的平静。她的脸色白了一下,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受伤,但很快被更深的傲然覆盖。“魏友泉,你真是不可理喻!”她猛地站起身,与他对峙,“我好心提醒,你却……”
“够了!”魏友泉厉声打断她,眼神中充满了不耐烦和一种被挑战权威的暴戾,“我告诉你,苏晚和她的事,我自有分寸!你管好你自己和沈家那一摊子事就行!别再把手伸得太长!”
说完,他不再看她脸上难以置信的表情,抓起车钥匙,头也不回地大步离去。引擎的轰鸣声在夜色中尖锐响起,旋即远去,留下满室令人窒息的寂静和一片狼藉的心绪。
旧金山,凌晨两点。
苏晚被急促的门铃惊醒。透过猫眼,她看到魏友泉站在门外,脸色阴沉,眼底布满红丝,身上带着夜风的寒气和淡淡的酒意。她心中一惊,迅速开门。
“友泉?你怎么……”她的话未说完,就被魏友泉一把拽入怀中,紧紧的拥抱几乎让她窒息。他的身体微微颤抖,呼吸粗重,仿佛刚刚经历了一场恶战。
“晚晚……”他将脸埋在她颈窝,声音沙哑模糊,带着一种罕见的脆弱和……决绝,“我受够了……真的受够了……”
苏晚没有挣扎,任由他抱着,手轻轻拍着他的背,如同安抚一个受伤的孩子。她心中雪亮,能让他如此失态的,只有沈念卿。她不动声色地引导着他走进客厅,替他脱下沾着夜露的外套,倒了一杯温水。
魏友泉没有喝水,只是靠在沙发上,闭着眼,揉着发胀的太阳穴。苏晚安静地坐在他身边,没有多问一句。这种无声的陪伴和理解,在此刻,比任何言语都更有力量。
沉默良久,魏友泉忽然睁开眼,目光灼灼地看向苏晚,那里面翻涌着各种复杂的情绪——疲惫、愤怒、不甘,还有一种破釜沉舟般的狠厉。
“晚晚,”他握住苏晚的手,力道很大,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你等我。再给我一点时间。”
苏晚恰到好处地露出疑惑而温顺的眼神。
“等我处理好手头最棘手的几个项目,等时机成熟……”魏友泉的声音低沉而坚定,仿佛在下一个重大的决心,“我会给你和念安一个交代。一个堂堂正正的名分。”
空气仿佛凝固了。苏晚的心脏在那一瞬间停止了跳动,随即又疯狂地擂动起来。她等这句话,等了太久太久!然而,巨大的惊喜之后,是极致的冷静。她太了解魏友泉了,这承诺与其说是爱意,不如说是他在与沈念卿权力拉锯战中,一种情绪化的宣言和补偿,是为了证明他魏友泉依然能掌控一切,包括婚姻。
她垂下眼睫,长长的睫毛掩盖了眸底深处一闪而过的算计和冰冷。再抬头时,眼中已盈满了不敢置信的泪光,声音哽咽:“友泉……你、你说的是真的吗?我……我不求名分,只要能和你、和念安在一起,我就心满意足了……”她将脸贴在他胸口,感受着他剧烈的心跳,表演着全然的依赖和感动。
“我说到做到。”魏友泉搂紧她,语气斩钉截铁,仿佛要通过这个承诺,来印证自己不容挑衅的权威,“我魏友泉的女人和儿子,没必要永远躲在暗处。沈念卿……她管得太宽了!”
最后那句话,暴露了他此刻承诺的真实动机——对抗沈念卿带来的压抑和掌控。
苏晚在他怀里,嘴角勾起一抹转瞬即逝的、冰冷的弧度。名分?她当然要。但这绝不是终点,甚至不是最重要的。魏友泉此刻的承诺,更像是一张空头支票,一张需要她用更多手段、在更残酷的博弈中去兑现的支票。而且,一旦他冷静下来,是否会反悔?沈念卿和沈家会如何反扑?前路依然布满荆棘。
但这终究是一个至关重要的突破。它意味着,魏友泉内心那杆天平,已经明显向她倾斜。她终于撬动了一块看似不可能撼动的基石。
“我相信你,友泉。”她抬起泪眼,深情款款地注视着他,语气充满了全然的信赖和憧憬,“我和念安,永远等你。”
这一夜,旧金山的公寓里温情脉脉,香港的深水湾宅邸冰冷孤寂。魏友泉的一个承诺,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巨石,激起的涟漪,将彻底改变所有人的命运轨道。苏晚知道,真正的腥风血雨,或许才刚刚拉开序幕。而她,必须抓住这用屈辱和算计换来的“承诺”,将它变成通往权力巅峰的阶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