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港。佳士得拍卖行亚洲总部春拍现场,气氛灼热得几乎要点燃空气。这里不仅是财富的竞技场,更是身份、品味和隐形权力的秀场。衣冠楚楚的名流、深藏不露的藏家、嗅觉敏锐的媒体,齐聚一堂,等待着一个个天价数字的诞生。
苏晚坐在靠前的位置,身边是她的画廊主和几位艺术圈的重要推手。她穿着一身黛青色改良旗袍,款式简洁,却完美勾勒出身形,长发挽起,露出光洁的额头和修长的脖颈,气质清冷卓然。今晚,有她的作品上拍——一幅来自《记忆的潮汐》系列的中等尺幅油画。
她能感受到来自四面八方的目光,有欣赏,有探究,也有不易察觉的轻蔑。她知道,在许多人眼中,她“苏晚”这个名字,始终和另一个更显赫的名字捆绑在一起。但今晚,她希望聚光灯能只打在她的作品上。
拍卖师富有煽动性的声音响起,轮到苏晚的作品《潮汐之喃》。“起拍价,八百万港币。”
竞价迅速攀升。一千万,一千五百万,两千万……举牌者此起彼伏。苏晚放在膝上的手微微蜷紧,面上却维持着镇定。当价格突破三千万时,竞价节奏才稍微放缓。最终,经过几轮激烈的角逐,槌声落下。
“三千八百万港币!成交!”
场内响起一阵低低的惊叹和掌声。这个价格,远超预估,足以稳固苏晚在二级市场的地位。闪光灯瞬间聚焦在苏晚身上,她起身,向最终得主的方向和现场众人微微鞠躬致意,笑容得体,带着艺术家应有的谦逊与欣喜。
然而,她的目光在掠过侧前方一个固定包厢时,不易察觉地凝滞了。
那个视野极佳、象征着顶级身份的包厢里,沈念卿正端坐着。她穿着一身月白色苏绣旗袍,颈间是一串品相极佳的南洋珠项链,低调却尽显华贵。她并未参与刚才的竞价,仿佛只是来欣赏一场与她无关的演出。此刻,她正微微侧头,与身旁一位银发老者低声交谈,侧脸线条优雅从容。
似是感应到苏晚的视线,沈念卿转过头,目光穿过人群,精准地落在了苏晚脸上。她没有丝毫意外,唇角弯起一个无可挑剔的弧度,朝苏晚轻轻举了举手中的香槟杯,做了一个无声祝贺的口型。
那姿态,大方得体,如同女王嘉奖她出色的臣民。
苏晚心头一刺,但迅速调整表情,回以一个同样得体、甚至带着几分感激的微笑。
拍卖进入中场休息。人流涌向休息区。苏晚正与上前祝贺的人寒暄,一个温和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苏小姐,恭喜。作品非常动人。”
苏晚转身,沈念卿不知何时已来到她近前,距离把握得恰到好处,既不过分亲近,又不显疏离。她身上散发着清雅的栀子花香,与拍卖行的喧嚣浮华格格不入。
“魏太太,您过奖了。”苏晚微微颔首,姿态放得很低。
“是作品本身值得。”沈念卿笑容温婉,目光却似有穿透力,轻轻扫过苏晚,“友泉若是知道今晚的成绩,一定很为你高兴。他一直很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
她的话语如同春风,却字字暗藏机锋。“欣赏有才华的年轻人”,轻描淡写地将苏晚定位在“被赏识者”的位置,同时点明了她与魏友泉之间不可逾越的阶层鸿沟。
苏晚指尖微凉,脸上笑容不变:“承蒙魏先生提携。”
沈念卿向前半步,声音压低,仅容两人听见,语气依旧温和:“念安最近开始学钢琴了,很有天赋。孩子成长得真快,一转眼就这么大了。”她顿了顿,看着苏晚瞬间僵硬的嘴角,才仿佛不经意地补充道,“苏小姐专注于事业,取得这样的成就实在令人钦佩。做母亲不容易,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身份,更要知道什么该放,什么该惜福。毕竟,孩子的稳定成长环境,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不是?”
这话语如同柔软的针,精准地刺入苏晚最痛的神经。她在提醒苏晚,儿子在她手里,提醒苏晚“情人”的身份不该有非分之想,提醒苏晚所拥有的一切(包括今晚的天价拍卖)都基于魏友泉的“提携”和她的“默许”。
苏晚感到一股血气涌上脸颊,又被她强行压下。她垂下眼睫,掩去眸中翻涌的情绪,声音依旧恭顺:“魏太太说得是。念安……有您这样的母亲照顾,是他的福气。”
沈念卿满意地笑了笑,仿佛只是进行了一场友好的闲聊。她伸手轻轻拍了拍苏晚的手臂,动作亲昵却带着居高临下的意味:“好了,不打扰你接受祝贺了。期待你更多好作品。”
说完,她优雅转身,在一众助理和贵妇的簇拥下离去,留下一缕淡淡的栀子花香。
苏晚站在原地,周围的喧嚣仿佛瞬间远去。她看着沈念卿从容不迫的背影,那个背影代表着正统、权力、以及她渴望却无法触及的“家”的归属感。沈念卿的每一分完美,每一丝从容,都像一面镜子,照出她此刻的尴尬、屈辱和无处安放的野心。
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细微的刺痛,却让她的头脑异常清醒。
谦恭?顺从?不。
那股被沈念卿用最温柔的方式踩碾的野心,非但没有熄灭,反而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在她心底轰然燃烧起来。
她不要永远做那个被“提携”的年轻人,不要永远活在沈念卿的阴影之下,更不要连见自己儿子一面,都要承受这种含沙射影的“提醒”。
今晚的三千八百万,不是终点,而是起点。
她要的,不仅仅是艺术上的认可,更是足以与沈念卿平起平坐、甚至……取而代之的权力。
苏晚抬起眼,望向拍卖台上那盏璀璨的水晶吊灯,目光锐利如刚刚开刃的刀。
交锋,才刚刚开始。而她,绝不会永远是输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