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莱奥没有拿那叠钱。

苏晚站在客厅冰冷的中央空调出风口下,听着身后卧室门被轻轻打开,又更轻地合上。没有脚步声,只有一阵压抑的、几乎听不见的啜泣,和最终公寓大门锁舌归位的、沉闷的“咔哒”声。他走了,像一抹被强行擦除的污迹,只留下空气中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少年眼泪和恐惧的咸涩气息,混合着她自己身上威士忌的辛辣。

她没回头。手中的水晶杯壁上凝结着冰冷的水珠,浸湿了她的指尖。胃里翻搅着的,不仅仅是酒精,还有一种更污秽、更令人作呕的东西——一种得手后的巨大空虚,以及一种清晰的自我认知:她刚刚完成了一场对纯洁的、单方面的施暴。她利用绝对的权力差,碾碎了一个无辜少年对世界尚且稚嫩的信任。

这种认知没有带来忏悔,反而像一针强效的催化剂,将她心中那头名为“堕落”的野兽喂养得更加狰狞。看啊,苏晚,你终于也成了可以随意决定他人命运、肆意践踏美好的“大人物”了。虽然,只是在这样一个微不足道的、可怜虫的身上。

一种混合着极度自我厌恶和扭曲快感的战栗,掠过她的脊椎。她将杯中残酒一饮而尽,烈酒灼烧的痛感,奇异地压下了那股恶心。

手机在寂静中突兀地震动起来,屏幕亮起,显示是林薇。苏晚盯着那个名字看了几秒,才慢吞吞地接起。

“晚晚?”林薇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你刚才……是不是带了个花店的男孩回公寓了?”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但声音却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慵懒的沙哑:“消息这么灵通?”

“不是我灵通!”林薇的语气带着责备和后怕,“是有人拍了视频!虽然很模糊,但能认出是你!你把他强行拉上车的画面!已经传到某些小圈子里了!你知不知道这有多危险?万一被有心人利用……”

苏晚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巴黎璀璨而冷漠的灯火。危险?她现在还怕什么危险?最坏的结果,不过是和那个叫莱奥的少年一样,被更强大的力量碾碎罢了。

“传就传吧。”她打断林薇,语气淡漠,“一个花店打工的穷小子,掀不起什么风浪。大不了,给他一笔他这辈子都赚不到的钱,让他闭嘴。”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林薇再开口时,声音低沉了许多:“晚晚,你到底在做什么?你以前不会这样的……”

“以前?”苏晚轻笑一声,那笑声干涩而冰冷,“以前的苏晚,已经被魏友泉和他那管‘星尘’弄死了。现在的我,只是想换个活法。”她顿了顿,语气变得尖锐,“怎么,只准他们把我们当玩物,不准我们自己也找点乐子?”

“我不是那个意思!”林薇急切地辩解,“我是担心你!你这样会毁了你自己的!”

“毁了我?”苏晚的目光投向远处黑暗中魏友泉常驻酒店的方向,眼神幽暗,“薇姐,你觉得我现在还有什么可毁的吗?从他把念安当成筹码那一刻起,我就已经在地狱里了。现在,不过是拉个人一起下来,热闹一点。”

她不等林薇再劝,直接挂断了电话。将手机扔在沙发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世界清静了。孤独和一种近乎疯狂的决绝,如同潮水般将她淹没。她需要这种决绝,来对抗内心深处那不断滋生的、对自身行为的恐惧和动摇。

她走进浴室,打开花洒,让冰冷的水流冲刷身体,仿佛想洗去莱奥留下的气息和触感。水流声中,少年那双充满惊恐和泪水的、鹿一般清澈的眼睛,不断在她眼前闪现,带来一阵阵心悸。她猛地关掉水,撑着墙壁剧烈喘息。不,不能心软。心软就是死路一条。对敌人的仁慈,就是对自己的残忍。而如今,这世界上的所有人,都可能是敌人。那个少年,不过是他运气不好,撞到了她的枪口上,成了她验证自身“力量”的第一个祭品。

第二天,苏晚如同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准时出现在“图谱艺术”公司。她甚至比平时更显得容光焕发,穿了一身剪裁凌厉的黑色西装,妆容精致,眼神锐利,处理公务时果决干脆,下达指令不容置疑。她刻意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强大的压迫感,将昨晚那个在公寓里施暴的脆弱扭曲的女人,严密地隐藏了起来。

只有她自己知道,内心深处某个角落,有什么东西已经彻底碎裂,并且正在以一种扭曲的方式重新凝固,变得更加坚硬、更加黑暗。

下午,她主动给李铮打了电话,语气平静无波,听不出一丝异常:“李助理,麻烦你一件事。昨天在圣日耳曼大街转角那家‘芙罗拉花店’打工的一个叫莱奥的男孩,我希望他失去那份工作。然后,以匿名的方式,给他账户打一笔钱,数额足够他安静一段时间。处理得干净点,我不希望再听到任何关于他的消息。”

电话那头的李铮,没有丝毫犹豫,仿佛处理这种小事早已习以为常:“明白,苏小姐。金额有具体要求吗?”

“你看着办。”苏晚冷淡地说,“只要确保他闭嘴就行。”

用钱解决麻烦,用权力抹平痕迹。这是魏友泉教给她的方式。她现在运用起来,竟然如此顺手。挂断电话,她走到办公室的落地窗前,阳光刺眼,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她用金钱和权势,轻易地改写了一个少年的人生轨迹,就像随手拂去一粒尘埃。这种掌控他人生死的感觉,带着一种令人心悸的、黑暗的魔力。

傍晚,她接到了魏友泉打来的电话。距离她发出晚餐邀请,已经过去了好几天。他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带着一丝慵懒和距离感,仿佛只是处理一件搁置已久的琐事。

“听说你前几天,‘招待’了一位小朋友?”他开门见山,语气听不出喜怒,更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调侃。

苏晚的心脏瞬间收缩,但声音却维持着惊人的平稳,甚至带上了一丝慵懒的媚意:“怎么?魏先生是吃醋了?还是一个卖花的小男孩,也值得您亲自过问?”

电话那头传来魏友泉低低的笑声,那笑声里听不出情绪,却让苏晚脊背发凉。“吃醋?你还不够格。”他语气平淡,却字字如刀,“只是提醒你,玩火的时候,记得把屁股擦干净。我不喜欢处理不必要的麻烦。”

“放心,”苏晚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指甲掐进掌心,“一点小乐趣而已,已经处理好了。不会脏了您的手。”

“最好如此。”魏友泉顿了顿,似乎失去了继续这个话题的兴趣,转而说道,“明晚我有空。你准备一下。”

他说的是“你准备一下”,而不是“我们一起吃晚餐”。这是一种居高临下的通知,带着施舍的意味。

“好。”苏晚应道,声音柔顺。

挂断电话,她脸上所有伪装的平静瞬间瓦解,只剩下冰冷的恨意和一种扭曲的兴奋。他知道了,他什么都知道。他像上帝一样俯瞰着她的挣扎和堕落,并将此视为一种可供观赏的“乐趣”。而他明晚的“临幸”,更像是对她近期“乖戾”行为的一种“验收”和“驯服”。

好啊,来吧。苏晚走到穿衣镜前,看着镜中那个眼神幽深、嘴角带着冰冷弧度的女人。明晚,她会好好“准备”。她会让他看到,那个需要他“驯服”的苏晚,已经变成了何等模样。那个叫莱奥的少年,不过是她献祭给自身黑暗面的第一个祭品,是让她彻底斩断软弱、适应这污秽规则的……必要养料。

她需要这股污秽的力量,去面对明晚那场更高级别的、与魔鬼的共舞。她要在那场舞会上,不是祈求施舍,而是……开始悄悄地,给魔鬼的酒杯里,滴入第一滴属于她自己的毒药。

夜幕降临,巴黎灯火辉煌,映照在苏晚冰冷的瞳孔里,折射不出丝毫暖意。她已准备好,用这身被污秽浸染的皮囊和灵魂,去进行下一场生死博弈。脚下的地狱,似乎又向下延伸了一层。

魏友泉踏入公寓时,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与以往截然不同的气息。不再是等待审判的死寂,也不是刻意营造的温顺依赖,而是一种……近乎凝滞的、带着微妙甜腻香气的平静。苏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在门口迎接,也没有刻意回避。

她站在客厅中央的波斯地毯上,背对着他,正微微仰头,调整着壁炉上方一幅新挂上去的抽象画。画作以深蓝和暗紫为主色调,笔触狂乱,中心却有一抹诡异的、仿佛在燃烧的惨白,像一只凝视虚空的瞳孔。

她穿着一件墨绿色的丝绒长裙,贴身剪裁勾勒出过分清瘦的腰线,长发松松挽起,露出苍白脆弱的脖颈。听到脚步声,她没有立刻转身,只是手上的动作顿了顿,侧脸在壁炉跳动的火光映照下,线条冷硬而平静。

“你来了。”她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平稳,没有谄媚,没有恐惧,像在陈述一个既定事实。

魏友泉停下脚步,深邃的目光扫过整个客厅。一切看似如常,奢华,整洁,却有种说不出的异样感。是光线?比平时更暗,只有壁炉和几盏落地灯散发着昏黄的光晕,将阴影拉得很长。是气味?除了她常用的那种冷香,还混杂着一丝极淡的、甜中带腥的陌生气息,让他想起某种热带腐败的花。

他的视线最终落回苏晚身上,带着惯有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探究。他敏锐地察觉到,这个女人身上有什么东西,不一样了。不是威尼斯那种表演式的痴缠,也不是之前绝望后的麻木。而是一种……从内里透出来的、冰冷的坚硬感。

“画不错。”他淡淡评价,走向酒柜,给自己倒了一杯威士忌,动作从容,仿佛这里是他的领地。他习惯于在任何场合掌握主动权。

苏晚这才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笑容,眼神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那眼神深处,不再是空洞或乞怜,而是一种近乎虚无的平静,仿佛一潭深不见底的死水,投下石子也激不起涟漪。

“随手画的,还没想好名字。”她走向沙发,姿态优雅地坐下,双腿并拢斜放,手自然地交叠在膝上,“或许可以叫……《凝视》。”

魏友泉在她对面的单人沙发坐下,抿了一口酒,目光没有离开她。“听说你前几天,处理了一点‘小麻烦’?”他旧事重提,语气随意,却带着无形的压力。

苏晚的指尖在膝盖上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随即松开。她抬起眼,直视着他,嘴角甚至勾起一抹极淡的、冰冷的弧度:“算不上麻烦。一个不懂事的孩子,给了点教训,让他学会闭嘴而已。怎么,魏先生对我的‘管教’方式有意见?”

她非但没有回避,反而用一种近乎挑衅的语气,将事情轻描淡写地定性为“管教”。这种态度,是前所未有的。

魏友泉眼底掠过一丝极快的讶异,随即化为更深的审视。他身体微微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酒杯在指尖轻轻转动:“意见?我只是好奇,是什么让我温顺的小猫,突然亮出了爪子?”

“温顺?”苏晚轻笑一声,那笑声干涩,不带丝毫暖意,“一直温顺,迟早会被主人忘记,甚至……扔掉吧?”她目光扫过那幅诡异的画,“就像那幅旧画,看久了,再美也会腻,不如换幅新的,刺激一下视觉。”

她的话里有话,直接将彼此的关系比作主人与宠物,旧画与新画,充满了自贬,却又带着尖锐的讽刺和一种破罐破摔的直白。

魏友泉眯起了眼睛。他习惯了苏晚的挣扎、隐忍或表演式的顺从,但这种带着刺的、近乎坦率的阴暗,让他感到一种新鲜的危险感。就像明知一瓶酒可能有毒,却因其诡异的色泽和香气,反而更想尝一口。

“所以,你现在是想做那幅‘新画’?”他语气低沉,带着玩味。

“不,”苏晚摇头,目光再次投向那幅画,眼神空洞,“我不想做画。我想做……那只凝视的眼睛。”她转回头,看向魏友泉,眼神深处那潭死水仿佛泛起一丝诡异的波动,“看看最终,是你厌倦了把我换掉,还是我……先看透你的游戏规则。”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只有壁炉木柴燃烧的噼啪声。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蜂蜜,带着甜腻的窒息感。魏友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她,仿佛在评估一件突然产生不可控裂纹的珍贵瓷器。

忽然,苏晚站起身,走向酒柜,也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不是温和的红酒,而是和他一样的、不加冰的威士忌。她仰头喝了一大口,烈酒让她苍白的脸颊迅速泛起红晕,眼神也蒙上一层水汽,却更显妖异。

“晚餐准备好了,”她放下酒杯,语气恢复了些许常态,却依旧带着疏离,“简单的法餐,希望合你口味。”

晚餐过程安静得诡异。苏晚不再像以前那样刻意找话题,或者小心翼翼观察他的脸色。她只是安静地用餐,动作优雅,却心不在焉,眼神时常飘向窗外漆黑的夜空,或者……那幅名为《凝视》的画。她甚至偶尔会就菜肴的调味发表一两句简单的、不带情绪的评价,仿佛真的只是在尽地主之谊。

这种反常的平静,比任何哭闹或讨好都更让魏友泉感到不适。他习惯于掌控一切,包括他人的情绪。而此刻的苏晚,像一具被抽走了情绪的木偶,只剩下一个精致却空洞的壳,以及壳下面某种他无法完全把握的、黑暗的涌动。

餐后,苏晚没有像往常一样引导他去卧室,或者刻意制造亲密的机会。她只是坐在沙发上,捧着那杯威士忌,小口啜饮着,目光再次落在壁炉的火光上,侧脸在明暗交错中显得格外脆弱,又格外坚硬。

魏友泉没有离开,也没有催促。他靠在沙发里,点燃了一支雪茄,烟雾缭绕中,他审视着这个变得陌生的女人。那种想要彻底摧毁她、看看她崩溃模样的破坏欲,与一种被这种陌生感吸引的探究欲,在他体内交织。

最终,是苏晚先有了动作。她放下酒杯,站起身,走到他面前。她没有像以前那样跪坐在地毯上仰视他,而是就那样站着,居高临下地看着坐在沙发里的他,虽然身高上并不占优,但姿态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等感。

“不早了,”她开口,声音因酒精而有些沙哑,“你要留下,还是回去?”

没有邀请,没有挽留,只是一个选择题。将主动权,看似随意地抛回给了他。

魏友泉掐灭了雪茄,烟雾散去,他的眼神锐利如鹰隼。他站起身,身高带来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苏晚。他伸手,捏住她的下巴,力道不轻,迫使她抬起头。

“你到底在玩什么把戏,苏晚?”他低声问,气息喷在她的脸上,带着雪茄和酒液的混合味道。

苏晚没有挣扎,甚至没有躲闪。她迎着他的目光,眼神依旧平静,只是那平静之下,仿佛有黑色的暗流在汹涌。“我还能玩什么把戏?”她反问,语气带着一丝自嘲的凄凉,“我的命,我儿子的命,不都捏在你手里吗?我只是……不想再自欺欺人地演下去了。累了。”

这句话,半真半假。她确实累了,但放弃演戏,不代表放弃挣扎,而是换了一种更极端、更同归于尽的方式。

魏友泉盯着她看了许久,仿佛要透过她的瞳孔,看进她灵魂的最深处。最终,他松开了手,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带着残忍兴味的弧度。

“很好。”他吐出两个字,然后,出乎意料地,一把将她打横抱起,走向卧室。

这一次,没有任何前奏,没有任何温存,甚至没有对话。只有纯粹的力量碾压和占有。魏友泉的动作粗暴直接,带着一种发泄般的、想要重新确认掌控权的狠戾。他似乎想用最原始的方式,击碎她刚刚建立起来的、那层脆硬的壳。

苏晚没有像对待莱奥那样施以暴力,也没有像以前那样隐忍或表演迎合。她像一具没有灵魂的躯壳,承受着,不回应,不反抗,甚至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只有在她被翻过身,脸埋进枕头时,眼角无声地滑落一滴泪水,迅速被布料吸收,消失无踪。

整个过程,她就像那幅画中惨白的瞳孔,沉默地“凝视”着施加于自己身上的一切。这种彻底的、非暴力的不合作,这种死寂般的承受,反而比任何激烈的反应都更让魏友泉感到一种挫败和……莫名的烦躁。

结束后,他起身离开,没有片刻停留。苏晚依旧维持着那个姿势,趴在床上,一动不动,仿佛睡着了,或者……死了。

魏友泉在门口停顿了一下,回头看了她一眼。昏暗的光线下,她单薄的背影显得无比脆弱,又无比坚韧。他皱了下眉,最终什么也没说,转身离开。

公寓里再次剩下苏晚一人。良久,她才缓缓坐起身,拉过被子裹住自己。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眼神空洞地望着虚空。她没有去清洗,身上还残留着他的气息和触感,像某种耻辱的烙印。

她爬到床边,从床头柜的暗格里,取出了那管深蓝色的“星尘”。这一次,她没有注射,只是紧紧握着那冰冷的玻璃管,仿佛那是她与这个黑暗世界唯一的连接,是支撑她活下去的……毒药般的养料。

镜中毒影,已然成形。她不再渴望救赎,只渴望力量。一种足以将施加于身的黑暗,加倍奉还的、污秽的力量。夜还很长,她的蜕变,才刚刚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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