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薇那番如同冰锥般刺骨的话语,在苏晚心中萦绕不去。它撕开了温情脉脉的假象,露出了底下冰冷坚硬的权力基石。苏晚经历了短暂的消沉和自我怀疑后,一种更为冷硬的东西在她心底生成。既然无法改变棋局规则,也无法离开棋盘,那么,她唯一能做的,就是让自己成为一颗更重要、甚至让执棋者都需慎重对待的棋子。
她不再纠结于魏友泉偶尔施舍的“温情”,也不再为那强制性的亲密感到屈辱——她开始将其视为一种需要冷静应对的“交易”。他提供资源和保护,她付出才华、身体以及扮演“合格母亲”的角色。很公平,也很可悲,但这是她能找到的、在当下维持内心平衡的唯一方式。
她将全部精力投入到《记忆的潮汐》的全球巡展中。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满足于做一个创作者,而是更深入地参与到策展、宣传和商业谈判的每一个环节。她与林薇的合作更加紧密,但界限也更为分明。她们是事业上的盟友,共享着同一个男人的阴影,却也心照不宣地维持着安全的距离。
巡展所到之处,赞誉如潮。苏晚的名字与国际顶尖艺术家牢牢绑定。她开始有意识地利用这种声望,拓展自己的影响力。她接受更具深度的媒体访谈,谈论的不仅是艺术,也开始谨慎地涉及文化身份、女性创作等议题。她不再是那个只躲在作品后面的神秘艺术家,她开始走向前台,塑造自己的公共形象。
“Su‘s Atlas”的品牌运营也进入了新阶段。她成立了一个小型艺术基金会,不再匿名,而是以自己的名义,更系统地扶持新兴艺术家,特别是那些在海外挣扎的华裔创作者。这是她在魏友泉的资本体系外,构建属于自己“羽翼”的尝试。她知道这很微小,但这是一个开始。
魏友泉冷眼旁观着她的这些动作,并未阻止,甚至在某些层面提供了默许的支持。他似乎乐见她的“成长”,只要这成长始终在他划定的范围内,并且最终反哺于他所看重的“价值”。他偶尔还是会来她的公寓,有时是看念安,有时则只是过夜。苏晚不再激烈反抗,只是变得更加沉默和……熟练。她学会了在身体纠缠时放空思绪,也学会了在他离开后,迅速清理掉所有他留下的痕迹,包括气息和心情。
一次,在与林薇讨论完亚洲巡展的细节后,林薇递给她一个密封的文件袋。
“这是什么?”苏晚问。
“一点‘参考资料’。”林薇的笑容有些莫测,“关于魏先生那位明媒正娶的夫人,以及她背后的家族。知己知彼,总不是坏事。”
苏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看着那个文件袋,没有立刻去接。她知道,接过它,就意味着她正式承认并准备介入那更深层次的、关于名分和权力的暗战。
“为什么给我这个?”苏晚声音干涩。
“因为我看得出来,你和当年的我不一样。”林薇看着她,眼神犀利,“你更坚韧,也更……清醒。你不会甘心永远只做一个见不得光的‘伴侣’。而且,念安是你的儿子,这是你最大的筹码,也是你无法回避的战场。”她将文件袋又往前推了推,“拿着吧,未必会用上,但至少能让你看清楚,你面对的究竟是什么。”
苏晚最终还是接过了那个沉甸甸的文件袋。她没有立刻打开,而是将其锁进了书房最底层的抽屉里。那像一枚定时炸弹,也像一面照妖镜,她还没有准备好去面对里面可能呈现的、关于那个正牌魏夫人的、或许同样无奈或许更加狰狞的真相。
(三) 念安的成长与疑问
念安在一天天长大,越来越聪明,问题也越来越多。他享受着“爸爸”偶尔带来的惊喜和陪伴,也习惯了“妈妈”经常性的忙碌和出差。但他开始注意到一些细微的差别。
“妈妈,为什么爸爸不能一直和我们住在一起?”一次,从魏友泉某一处豪华得如同城堡的私宅度周末回来后,念安仰着小脸问苏晚。
苏晚的心被狠狠揪了一下。她蹲下身,平视着儿子的眼睛,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而自然:“因为爸爸有很重要的工作要忙,他管理着很大的公司,就像妈妈要忙着创作很大的艺术作品一样。”
“可是……别的小朋友的爸爸妈妈都是住在一起的。”念安的小脑袋里已经有了比较。
“每个家庭都是不一样的,宝贝。”苏晚轻轻抱住他,嗅着他身上奶香的气息,这是她唯一确定无疑的温暖和支撑,“爸爸和妈妈都很爱你,这一点永远不会变。”
她无法给出更完美的答案,只能尽力用爱和陪伴来填补那份结构性的缺失。她带念安去博物馆,给他讲艺术的故事,也教他中文,试图在他心中埋下属于母亲这一脉的文化根须。她不知道这能起到多大作用,但她必须这么做。
(四) 暗处的目光与远方的威胁
威尼斯的阴影并未完全散去。李铮偶尔会带来一些关于科斯塔家族动向的模糊信息,内部的权力斗争似乎趋于平稳,但卢卡·科斯塔这个人,就像一头受伤后舔舐伤口的猛兽,谁也不知道他何时会再次亮出獠牙。苏晚知道,自己依然是他的一个执念,只是暂时被更迫切的事务压制了。
这种潜在的威胁,像达摩克利斯之剑,悬在她的头顶,也让她更加迫切地想要变得强大。她开始私下学习一些基本的自卫技巧,甚至通过一些特殊渠道,了解了一些信息安全的知识。她不能再像上次那样,毫无反抗之力地被人从熟悉的环境里掳走。
(五) 新的创作萌芽
在巡展的间隙,新的创作灵感也开始在她脑中萌芽。这一次,她想做的主题是关于“边界”——物理的边界、心理的边界、文化与权力的边界。或许会叫做《无形的墙》。这个念头让她感到一种冰冷的兴奋。她要将自己感受到的所有禁锢、挣扎与试图突破的欲望,都倾注到新的作品中。
她站在自己在巴黎郊区新租下的、空间更宽敞的工作室里,这里即将成为她下一段艺术征程的起点。窗外是巴黎常见的铅灰色天空,但她心中却燃烧着一簇幽蓝色的、冷静的火焰。
魏友泉的掌控,林薇的警示,卢卡的威胁,正牌魏夫人的无形压力,以及对念安未来的担忧……所有这些,都如同巨大的压力,施加在她这块原本纯粹的艺术胚料上。
她可以选择被压垮,也可以选择在其中淬炼、变形,成为某种更坚硬、更璀璨,也更具杀伤力的存在。
苏晚拿起一支炭笔,在空白的墙上,用力画下了一道果断而锐利的线条。
她知道,她选择后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