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历克斯看着苏晚站在路边，眼神里那丝失望迅速被一种更深沉的、混合着关切与不容拒绝的意味取代。“苏，这么晚了，你一个人我不放心。”他走了过去，将自己的外套给苏晚披上，动作流畅自然，带着一种惯有的、绅士般的掌控感，“至少让我送你到容易打车的地方，或者……如果你不介意，我们可以沿着河岸走一段，今晚月色很好。”
他的理由无懈可击，语气温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持。苏晚确实感到酒意有些上头，巴黎深夜独自一人的确不算绝对安全，而内心那份莫名的空虚和抗拒，也让她不那么想立刻回到那个空荡荡的公寓。她沉默了一下，最终点了点头：“……好吧，走一走。”
初秋的巴黎夜晚，凉意渐深。塞纳河的河水在月色和岸灯下泛着幽暗的粼光，埃菲尔铁塔在远处定时闪烁，像一枚巨大的、冰冷的珠宝。他们沿着河岸并肩而行，一时无话。脚步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晰，与远处偶尔传来的汽车引擎声交织。
酒精让苏晚的身体微微发热，头脑却有种奇异的、半清醒的混沌。刚才餐桌上关于艺术与商业的争论带来的紧绷感，在微凉的夜风和静谧的景色中慢慢舒缓，但也让另一种更微妙、更危险的情绪悄然滋生——一种身处异乡、事业彷徨、伴侣缺席时的脆弱与孤独。
亚历克斯很安静，没有试图再谈论工作，只是偶尔会指一下对岸某个有着悠久历史的建筑，用他低沉的、带着磁性的嗓音简单介绍一两句。他的体贴和分寸感，在此刻显得恰到好处，无形中拉近了距离。
“有时候觉得，巴黎真是一座矛盾的城市。”苏晚忽然开口，声音带着一丝酒后的慵懒和茫然，“看起来这么浪漫美丽，骨子里却藏着那么多……冷静甚至冷酷的东西。”
亚历克斯侧头看她，月光勾勒出她柔和的侧脸轮廓和微微敞开的领口下纤细的锁骨。他的目光在她颈项间停留了一瞬，随即移开，望向河面。“就像艺术，不是吗？”他轻声回应，“表面是感性的狂欢，内核却需要极致的理性和算计才能生存。”
这句话莫名地戳中了苏晚此刻的心境。她叹了口气，停下脚步，倚在河边的石栏上，看着脚下黑黢黢的河水。“是啊……算计。我觉得我快要被这些东西淹没了。”
亚历克斯站在她身侧，距离很近，她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古龙水味，混合着红酒的气息，一种成熟男性带来的、带有侵略性的安全感。“那是因为你走得越来越高，看到的风景自然也越来越复杂。”他的声音压低了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蛊惑，“但苏，别忘了，你本身才是创造风景的人。别让那些东西吞噬你的光芒。”
他的话语像羽毛，轻轻搔刮着她内心最柔软和不设防的地方。她转过头，对上他近在咫尺的目光。那双平日里锐利精明的眼睛，此刻在月色下显得格外深邃，里面映着河水的波光，也映着她有些迷茫的脸庞。
一种无声的电流在两人之间窜动。酒精，夜色，相似的孤独感，对彼此才华的欣赏，以及那份被刻意压抑的、超越工作伙伴的吸引力，在这一刻达到了危险的临界点。
亚历克斯缓缓抬起手，指尖极其轻柔地拂开她额前一缕被夜风吹乱的发丝。他的动作很慢，带着一种试探性的克制，指尖的温度却像烙铁一样烫过苏晚的皮肤。
苏晚的身体微微一僵，心脏骤然失序地狂跳起来。理智在尖叫着让她后退，但身体却像被钉在原地，一种混合着罪恶感和巨大诱惑的无力感席卷了她。她太累了，太需要一点脱离现实的、纯粹的慰藉。
他的脸慢慢靠近，温热的呼吸拂过她的唇瓣，带着红酒的醇香。他的眼神紧紧锁住她，里面是毫不掩饰的渴望和一种势在必得的笃定。
就在他的唇即将触碰到她的前一秒——
苏晚猛地偏开了头，他的吻落在了她的脸颊上，温热而柔软，却带着一种惊心动魄的触感。
时间仿佛凝固了。
苏晚剧烈地喘息着，向后退了一步，脊背抵住了冰冷的石栏，眼神里充满了惊慌和骤然回归的清醒。“不……亚历克斯，我们不能……”
亚历克斯保持着靠近的姿势，悬在半空的手缓缓放下。他没有恼怒，只是深深地看着她，眼神复杂，里面翻涌着未退的情欲、一丝挫败，以及某种更深沉的、了然的情绪。
“因为陈哲？”他低声问，声音沙哑。
苏晚没有回答，只是紧紧抓着冰冷的栏杆，指节泛白。冷意透过薄薄的衣衫渗入皮肤，让她打了个寒颤，也让她彻底从酒精和情绪的漩涡中挣脱出来。
“抱歉……”她垂下眼睫，声音低不可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决绝，“我该回去了。”
亚历克斯沉默地看了她几秒，最终，他直起身，恢复了平日里那副从容不迫的姿态，只是眼神深处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晦暗。“好，我送你上车。”
他抬手，拦下了一辆恰好经过的出租车，为她拉开车门。
苏晚几乎是逃也似的钻进了车里，没有回头。
出租车启动，汇入巴黎夜晚的车流。苏晚靠在座椅上，闭上眼睛，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鼓。脸颊上那个被亲吻过的地方，仿佛还残留着灼热的触感，提醒着她刚才那一刻的危险和失控。
她差一点……就差一点……
一种强烈的后怕和对自己意志不坚的厌恶感涌上心头。
而车窗外，亚历克斯站在路边，看着出租车远去的方向，直到尾灯消失在街角。他才缓缓抬手，用指尖碰了碰自己的嘴唇，那里似乎还残留着她发丝的清香和脸颊肌肤的细腻触感。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在夜色中显得格外幽深的眼睛里，掠过一丝志在必得的锐光。
猎物越是挣扎，狩猎的过程才越有趣，不是吗？
塞纳河的河水依旧在静静流淌，映照着这座城市的浪漫与秘密。一场意外的越界，像投入河中的一颗石子，激起的涟漪，或许才刚刚开始扩散。而苏晚那颗本已纷乱的心，此刻更是乱成了一团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