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铁呼啸着驶入黑暗的隧道,冰冷的气流卷起苏晚单薄衬衫的下摆。她蜷缩在角落的塑料座椅上,赤脚踩在肮脏的地面,口袋里那沓沉重的美元像烧红的烙铁,而那部冰冷的备用手机,屏幕早已被她抠掉电池,扔进了不知哪个站台的垃圾桶。
魏友泉最后那条短信的每一个字,都带着淬毒的冰刺,深深扎在她脑海里。「跑吧。」「看看你能跑多远。」「记住,你永远欠我一个答案。」「还有,你肚子里的,是我的。」
是宣告,是嘲弄,更是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她像惊弓之鸟,在城市的血管里盲目奔逃,用口袋里沾着他气息的钞票,买最廉价的衣服,换最破旧的旅馆,用现金支付一切,不敢在任何地方停留超过一夜。恐惧如影随形,每一次街角出现的黑色轿车,每一个擦肩而过的高大身影,都让她心脏骤停。
腹中的小生命成了她唯一的锚。强烈的孕吐如影随形,身体的不适和精神的巨大压力让她迅速憔悴。在一个散发着霉味的小旅馆房间里,她对着斑驳的镜子,看着镜中那个苍白、惊恐、眼神却带着孤狼般狠厉的女人,手指颤抖着抚上依旧平坦的小腹。
“对不起…”她对着镜中的自己,也对着腹中无声的存在低语,眼泪无声滚落,“妈妈…可能保护不了你多久了…”
她开始疯狂地查询信息,在烟雾缭绕的昏暗网吧里,用假身份浏览那些隐藏在网络深处的角落。冰冷的词汇跳入眼帘:终止妊娠。安全时限。风险。她咬着下唇,直到尝到血腥味。一个模糊的计划在绝望的深渊里挣扎着成型——假象。她需要一个天衣无缝的假象,一个能彻底斩断魏友泉所有念想、让他彻底放手(或者至少,不再疯狂追捕她)的假象。
……
顶层公寓里,死寂得如同坟墓。
巨大的落地窗外,城市华灯初上,璀璨的流光在魏友泉深不见底的黑眸中明明灭灭,却映不出一丝温度。他站在客厅中央,脚下是那份被揉皱又摊开的报告。上面是苏晚最后消失区域的监控截图,模糊的影像里,她穿着廉价宽大的t恤,长发遮掩着脸,脚步虚浮地走进一条小巷,巷口隐约可见一个不起眼的、挂着褪色灯箱的私人诊所招牌——一个在某些圈子里以“处理麻烦”闻名的灰色地带。
助理垂首站在三步开外,大气不敢出。空气紧绷得如同拉满的弓弦,弥漫着无声的、足以碾碎灵魂的威压。
“她…进去了多久?”魏友泉的声音响起,低沉,平稳,没有一丝波澜,却比任何咆哮都更令人胆寒。
“四…四十七分钟,魏总。”助理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
魏友泉没有任何回应。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像一尊冰冷的黑色大理石雕像。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助理的后背被冷汗浸透。
忽然,魏友泉动了。他极其缓慢地转过身,走向吧台。冰块撞击水晶杯壁的声音清脆得刺耳。琥珀色的液体注入杯中。他没有喝,只是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眼神空洞得可怕。
“都撤回来。”他开口,声音像是从极远的地方飘来,带着一种奇异的疲惫和…尘埃落定的虚无。
助理猛地抬头,难以置信:“魏总?苏小姐她…”
“我说,”魏友泉打断他,目光依旧落在酒杯里,语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把所有人都撤回来。停止一切搜索。”
“可是…”
“没有可是。”魏友泉终于抬眼,那双黑眸里翻涌的墨色风暴似乎平息了,只剩下深不见底的、令人心悸的沉寂,如同暴风雨后一片狼藉的死海。“她选择了她的路。游戏…结束了。”
他仰头,将那杯烈酒一饮而尽。灼烧感从喉咙一直蔓延到胃里,却暖不了半分冰冷的心。他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种挥之不去的沉重感。
助理不敢再多言,躬身迅速退了出去。厚重的门合拢,隔绝了外界。
巨大的空间里,只剩下魏友泉一人。他走到落地窗前,俯瞰着脚下蝼蚁般的众生。那个雨夜咖啡馆门口炸毛小猫般泼他咖啡的身影,会议室里强撑着汇报时倔强的眼神,云顶山庄沉沦时迷离的泪光,浴室里护着小腹时如同惊弓之鸟般的绝望…无数画面碎片般闪过脑海,最终定格在报告上那个消失在灰色诊所巷口的、模糊而决绝的背影。
他缓缓闭上眼,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一个极其轻微、几乎被忽略的词,消散在冰冷的空气里。
“…对不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