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卡·科斯塔的私人飞机将苏晚送回了法国,降落在巴黎郊外的一个私人机场。一辆黑色轿车将她径直送回了她位于圣日耳曼德佩区的那所熟悉的公寓。整个过程高效、沉默,带着黑帮行事特有的利落与不容置疑。
没有告别,没有解释。仿佛威尼斯那场血腥的冲突、那个偏执的“月光”宣言,都只是一场光怪陆离的噩梦。但手腕上早已淡去的淤青,和深夜里偶尔会被枪声惊扰的睡眠,都在提醒她,那一切都是真实发生过的。
她被“归还”了,以一种她无法理解的方式。卢卡·科斯塔像是突然对她失去了兴趣,或者,更可能的是,他面临的内部危机(乔瓦尼家族的报复?警方的压力?魏友泉在暗处的施压?)让他无暇他顾,只能暂时将她这个“麻烦”搁置在他认为相对安全且远离风暴中心的地方。
苏晚站在熟悉的客厅中央,窗外是巴黎灰蓝色的天空和古老的教堂尖顶。自由失而复得,她却感到一种更深的不安和茫然。她像一只被猛兽捕获又随意释放的猎物,身上还残留着利爪的寒意。
最让她揪心的是念安。 她被卢卡绑架时,念安是由魏友泉的人照顾的。如今她回来了,却完全不知道儿子身在何处,是否安全。卢卡的囚禁是物理的、暴力的;而失去念安消息的焦虑,则是精神的、缓慢的凌迟。
她尝试联系之前魏友泉安排保护她的人,号码已失效。她拨打魏友泉的私人号码,第一次,无人接听。第二次,被直接挂断。
一种冰冷的绝望开始蔓延。魏友泉……他知道了什么?他是因为威尼斯的事情迁怒于她?还是他也遇到了麻烦?
她必须找到他。不仅为了念安,也为了她自己。在经历了卢卡·科斯塔那赤裸裸的黑暗暴力后,她前所未有地意识到,魏友泉那个虽然冰冷、充满算计,但至少维持着文明表象的世界,或许是她目前唯一能抓住的浮木。她需要他的力量来找回儿子,也需要……确认某种联系。
苏晚没有坐以待毙。她清理了公寓,试图恢复日常生活的秩序。她联系了自己的画廊负责人和助理,告知自己已回到巴黎,将重新投入威尼斯双年展新作《记忆的潮汐》的创作。事业是她独立的根基,绝不能垮。
同时,她开始有策略地“出现”。她去了常去的咖啡馆,参加了两个小型的、必须邀请的艺廊开幕酒会。她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很可能仍在魏友泉的视野内。她要让他知道,她回来了,而且她需要见他。
果然,在她回到巴黎的第四天,她接到了林薇的电话。
林薇,魏友泉曾经的未婚妻,最终因魏友泉选择家族联姻而未能修成正果。她出身艺术世家,如今是巴黎一位颇有影响力的独立策展人和艺术顾问。她聪明、优雅,且对魏友泉始终抱有一种复杂的、未能完全放下的情愫。她与苏晚的关系也很微妙,既有同行间的欣赏,又因魏友泉而存在一层看不见的隔阂。
“晚晚,听说你回巴黎了?晚上有空吗?一起喝一杯?”林薇的声音一如既往的温柔知性。
苏晚知道,这绝不仅仅是老友叙旧。林薇,很可能是魏友泉递过来的一个信号,或者说,一个试探。
(三) 塞纳河畔的密谈
晚上,她们在塞纳河左岸一家隐秘的爵士酒吧见面。灯光昏黄,音乐慵懒。
寒暄过后,林薇切入正题,目光带着关切和一丝探究:“你看起来……有些疲惫。前段时间是去采风了?听说威尼斯那边不太平静。”
苏晚抿了一口杯中的金汤力,酒精让她紧绷的神经稍微放松。她没有透露卢卡·科斯塔的事情,那太惊世骇俗,也可能带来未知的风险。她只是模糊地说:“遇到一些意外,已经解决了。”她顿了顿,直视林薇,“薇姐,我联系不上魏友泉。念安……我现在不知道念安在哪里。”
林薇沉默了片刻,轻轻摇晃着酒杯:“友泉他……最近压力很大。家族生意,还有他夫人那边……”她点到即止,但苏晚明白,魏友泉的政治婚姻并非稳固的堡垒,同样暗流涌动。“念安很安全,你可以放心。只是现在情况特殊,友泉需要确保万无一失。”
“我需要见他。”苏晚直接提出要求,声音不高,却异常坚定,“关于威尼斯双年展的新作,有些想法……我想和他谈谈。”她用了事业的借口,但她们都心知肚明,这只是一个幌子。
林薇看着苏晚,眼神复杂。她看到了苏晚眼中的坚持,以及那份经历风雨后沉淀下来的、不同于以往的韧性与锋芒。眼前的苏晚,不再是那个仅仅依赖天赋和魏友泉暗中扶持的年轻艺术家,她身上多了一种被命运打磨后的棱角和……吸引力。
“我会转告他。”林薇最终点了点头,“但晚晚,你要知道,走近他,就是走近风暴眼。他给你的,无论是资源还是……感情,都带着价码和风险。”
“我知道。”苏晚垂下眼帘,看着杯中晃动的液体,“但我已经没有退路了。”无论是为了念安,还是为了在她心中悄然变化的、对魏友泉那复杂情感的重新审视,她都不得不主动走入这盘棋局。
这一次,她不再仅仅是被动的承受者或反抗者。她要利用自己的一切——才华、智慧,甚至或许可以利用魏友泉对她那未曾明言、却真实存在的在意——去为自己和儿子,争取一个相对安全的未来。
回到公寓,苏晚打开画室的门,看着为《记忆的潮汐》准备的那些草图和水城收集的素材碎片。那些扭曲的线条、斑驳的色彩,仿佛也映照着她此刻纷乱的心境。她拿起炭笔,在空白的画纸上用力划下一道深深的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