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啊!九原的暖棚被烧了?!我手里的茶碗地掉在地上,滚烫的茶水溅了一身都浑然不觉。苏禾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脸色比我还白:主上,尉迟将军来信,二号暖棚……被当地人烧了!
我的脑子的一声,像是被人当头打了一棒。这感觉比在现代实验室里看到培养了三年的菌种全部污染还要崩溃!那可是我们辛辛苦苦建起来的暖棚啊,里面种着救命的粮食,怎么说烧就烧了?
到底怎么回事?我强压着怒火,声音都在发抖,感觉胸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了,喘不过气来。
信使跪在地上,浑身湿透,冻得嘴唇发紫,结结巴巴地说:是、是个老萨满带的头,说咱们的暖棚是,会触怒天神,招来旱灾……他们举着火把,念着咒语,就把棚子给……
放屁!我气得直接爆了粗口,随即意识到失态,赶紧捂住嘴。但心里的火苗往上冒——我们辛辛苦苦在零下几十度的冰天雪地里建暖棚,不就是为了让边关将士和百姓能吃上口热饭吗?怎么就成了逆天而行了?!这些愚昧的家伙,知不知道我们为了这个暖棚熬了多少个通宵?
苏禾小心翼翼地递过尉迟申的亲笔信,我颤抖着手接过来。信纸都被雪水浸湿了,字迹有些模糊,墨迹在纸上晕开,但我还是能看出尉迟申写字时有多愤怒,每一笔都像是要戳破纸张:
……老萨满率领数十牧民,跪在棚前哭天抢地,称逆春者,旱魃将至。末将欲上前理论,反被斥为。若非虎符在手,戍边校尉及时解围,恐已遭不测……
我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疼得我倒吸一口冷气。但这疼痛反而让我冷静下来了——不对,这事没那么简单。一个老萨满,哪来的胆子烧官府的暖棚?背后肯定有人指使!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思考。
果然,第二天一早,宫里的传令就来了。走在去宫里的路上,我感觉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春寒料峭,冷风直往领口里钻,但我却觉得脸上发烫。那些官员们的目光像刀子一样扎在我身上——同情的、幸灾乐祸的、等着看好戏的……我都能感觉到他们在背后指指点点。
太卜令祝商那个老神棍果然第一个跳出来了。他今天特意穿了身崭新的官服,手持玉笏,一副我早就说过的得意模样,连花白的胡子都翘起来了:
陛下!臣早已谏言,地火聚阴,有违天时!如今九原天降示警,正是上苍震怒之兆!若不即刻停建所有暖棚,恐蝗灾不日将至啊!
他说话时还故意朝我这边瞥了一眼,那眼神里的挑衅明明白白,嘴角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笑。其他几个守旧派官员立即跟着附和,一时间殿内停建暖棚顺应天意的呼声此起彼伏,嗡嗡的声音吵得我头疼。
我站在大殿中央,感觉后背都被冷汗浸湿了,官服黏糊糊地贴在背上。完了完了,这下麻烦大了……我偷偷瞄了一眼始皇帝,心里七上八下的。
始皇帝坐在龙椅上,面沉如水,看不出喜怒。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着扶手,目光缓缓扫过众人,最后定格在我身上,那眼神锐利得像是能看穿人心:
姜见月,你欲如何?
这一问,声音不大,却像重锤一样敲在我心上。我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这时候要是慌了,就真的全完了!我暗暗握紧拳头,指甲又掐进了掌心。
陛下,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但尾音还是忍不住微微发抖,臣请求绘制《九原风雪图志》。
什么?
画画?
她疯了吧?
殿内顿时一片哗然。祝商更是直接笑出了声,那笑声刺耳得很:姜大人这是要改行当画师了?几个官员也跟着窃笑起来。
我没理会这些嘲讽,继续解释道,声音渐渐坚定起来:臣要将暖棚从选址、建造到播种的全过程如实绘制,用事实说话!同时,臣还要请陛下准许,将农匠塾培育的麦苗标本送往太庙,让满朝文武亲眼看看,我们究竟是在逆天而行,还是在敬天爱人
始皇帝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兴趣,他微微前倾身子:
从大殿出来,我马不停蹄地开始准备。先是直奔农匠塾,把所有的画师都召集起来,看着他们睡眼惺忪的样子,我心里一阵愧疚,但还是硬着心肠说:
通宵也要画出来!我指着尉迟申寄回来的厚厚一沓资料,纸张都有些发黄了,要把每个细节都画清楚——木材的榫卯结构怎么搭的,蜡绢的透光度怎么测的,地龙的走向怎么设计的,特别是温度计上的刻度,一个都不能少!
苏禾带着女官们翻箱倒柜,把所有的图纸、信件、数据记录都找了出来。画室里灯火通明,十几个画师连夜赶工,空气中弥漫着墨香和紧张的气氛,还能听到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与此同时,我亲自去了试验田。清晨的露水打湿了我的裙摆,在檀妪精心照料的苗圃里,我选中了一株长得最好的麦苗。这小家伙才几天大,嫩绿嫩绿的,三片叶子像小手掌一样张开,特别可爱,在晨光中微微颤动。
对不住啦,小家伙,我小心翼翼地用特制的蜡绢把它包起来,动作轻柔得像是在照顾婴儿,要委屈你当一回了。
这株小苗可是我的秘密武器!它证明了我们确实能在冰天雪地里种出粮食,看那些神棍还怎么胡说八道!我把它捧在手心,感受着那微弱的生命力。
第二天天还没亮,我就抱着装麦苗的漆盒,盒子还带着清晨的凉意,带着刚刚完工的长卷,直奔太庙。这可是他们的主场,我就是要在这里跟他们当面对质!
太庙里香烟缭绕,庄严肃穆,香火味呛得我有点想咳嗽。祝商和那些守旧派官员早就等在那里了,一个个脸上都带着看好戏的表情。祝商更是故意站在最前面,手里还拿着他的龟甲和蓍草,摆足了架势,那模样活像个跳大神的。
我二话不说,直接打开漆盒,取出那株用蜡绢精心包裹的麦苗。清晨的阳光透过高窗洒下来,在香火的烟雾中形成一道道光柱,翠绿的嫩叶在光线下晶莹剔透,仿佛在无声地诉说着真相。
这、这是……祝商的脸色微微变了,眼神有些闪烁。
这是从九原暖棚里培育出来的麦苗,我朗声说道,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在零下二十度的严寒中破土而出!
接着,我让人展开那幅长达五米的《九原风雪图志》。画卷缓缓展开,发出细微的声。十二幅画,详细记录了暖棚从无到有的全过程:
第一幅:尉迟申带领士兵在狂风暴雪中艰难前行,每个人的睫毛都结着冰霜,马车上装着珍贵的建筑材料;
第二幅:戍边将士们用冻僵的双手搭建胡杨木棚架,手指冻得通红发紫,还要小心翼翼地处理每个榫卯;
第三幅:工匠们精心测量蜡绢的透光度,举着特制的量尺,旁边还画着详细的数据记录;
第四幅:士兵们收集牛马粪便,在地龙中生起第一捧粪火,烟雾缭绕中透着希望的暖意;
第五幅:温度计的特写,水银柱清晰地显示棚内温度稳定在十二度;
第六幅:嫩绿的麦芽破土而出,在冰雪世界中显得格外珍贵,像是黑暗中的一点星光;
第七幅:老萨满带领牧民围攻暖棚的惊险场面,火光映照着一张张狂热的脸;
第八幅:尉迟申挺身而出保护暖棚的英勇瞬间,他张开双臂挡在棚前的背影格外坚定;
第九幅:火焰吞噬暖棚的惨烈景象,火星四溅,黑烟滚滚;
第十幅:戍边将士们抢救残存麦苗的感人画面,有人甚至用手去扒还在发烫的灰烬;
第十一幅:重新建棚的艰辛过程,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不屈的神情;
第十二幅:新生麦苗在废墟中顽强生长的希望之景,那抹绿色格外耀眼。
每一幅画旁边还配有详细的文字说明,记录着当时的温度、湿度、风速和遇到的技术难题,字迹工整清晰。
各位请看,我环视四周,声音清晰有力,我们不是在与天作对,而是在尊重自然规律的基础上,用智慧和勤劳为寒冷之地带来生机!
我特意转向祝商,一字一句地问:太卜令口口声声说我们触怒上天,请问这株在风雪中顽强生长的麦苗,这些用科学方法记录的数据,究竟触怒了哪路神明?若是顺应天意就是要百姓挨饿受冻,那天意何在?!
祝商的脸色由红转白,又由白转青,张着嘴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他手里的龟甲一声掉在地上,也浑然不觉。那些原本等着看我笑话的官员们也都低下了头,大殿里静得能听见烛火跳动的声音,偶尔还有烛花爆开的轻微噼啪声。
始皇帝全程没有说话,但我能感觉到他在仔细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当他目光扫过那株翠绿的麦苗时,我似乎看到他唇角微微上扬了一下,虽然很快又恢复了平静。
三天后,我乘胜追击,上书请求在九原举办一场特殊的春耕祭典。这次祭典不拜鬼神,不献三牲,而是要向所有人展示科学种田的力量。
让我惊喜的是,始皇帝很快就批准了,还在奏章上批了八个字:礼失求诸野,道在耕犁间。那朱红的批阅像一团火焰,照亮了我的心情。
这场祭典由尉迟申主持。祭坛上燃烧的是暖棚里的粪炉之火,跳动的火苗象征着人定胜天;祭品是暖棚里收获的第一批麦苗,金黄的麦穗在阳光下闪闪发光,当场分给了戍边将士。尉迟申还带着军民们在军营前立了一块石碑,上面刻着:春不由天赐,自人手中来。每个字都刻得深深的,像是要永远印在这片土地上。
消息传回咸阳,朝野震动。更让我高兴的是,就在同一天,岭南也传来了好消息。
田稷儿在信里兴奋地告诉我,他在番禺建暖棚时遇到了新问题——岭南太湿热,蜡绢容易发霉,暖棚变成了蒸笼,作物反而长不好。信纸上还沾着南方的水汽,字迹都有些晕开了。
但这个聪明的家伙没有死守书本,而是想出了解决办法:把棚顶改成可开合的竹席,白天通风散热,晚上闭合保温;还引清凉的山泉水从棚顶流过,给暖棚降温;更妙的是,他结合《农耕节要》里提到的早稻晚稻轮作法,预估岭南水稻的亩产将实现翻倍!
公子,他在信里写道,字里行间透着兴奋,我现在终于明白了,最好的传承不是照搬照抄,而是因地制宜地变通!书是死的,地是活的,人才是最关键的!
我高兴得在院子里直转圈,裙摆都飘起来了,立刻让苏禾把这个案例编进《农耕节要》的修订版,专门增加了一个岭南篇·变通之道。
最解气的是,那个太卜令祝商,在一个雷雨交加的夜晚,电闪雷鸣中,居然自己绑着自己跑到太庙前请罪。他跪在冰冷的石阶上,任由雨水冲刷,哭喊着说自己误判天意,险阻民生,请求削官为民,终生守庙赎罪。雨水混着泪水从他脸上流下,那模样既可怜又可悲。
始皇帝知道后,只是隔着雨幕远远看了一眼,便转身离去,留下一句冰冷的话语:他若真懂天意,就不会等到麦苗破土才来认错。
第二天,朝廷就颁布诏令,在太卜令署下设气候观测司,由我们农匠塾派出两名最优秀的弟子负责,专门记录天气数据,编纂《天时实录》。那诏书拿在手里沉甸甸的,我感觉自己捧着的不仅是一卷绢帛,更是一个新时代的开端。
拿着这份诏书,我站在农匠塾的院子里,春风吹拂着我的发丝,看着天空中飘过的云朵,心里感慨万千。真正的胜利不是打败几个神棍,而是让科学和实证成为这个时代新的信仰。我们种下的不只是麦苗,更是理性的火种。这种子已经生根发芽,终将长成参天大树。
就在我以为可以松口气,专心整理《天时实录》的时候,四月初的一个清晨,桃花刚刚绽放,一个内侍突然来传旨,说始皇帝在兰池宫召见我。
我的心一下。兰池宫可是始皇帝商议最机密大事的地方,这次突然召见……我手里正在整理的竹简一声散落在地。
走在去兰池宫的路上,柳絮拂过脸颊,春花绽放,空气里都是甜甜的花香,可我的心情却格外复杂。既紧张又期待,手指不自觉地把衣角绞得皱巴巴的,感觉又有一场更大的风暴要来了。
不过这次,我握紧了袖中的《农事二十四节要》,书卷的边角硌得手心微微发痛,心里暗暗发誓:不管来的是什么,我都准备好了!科学种田,我是认真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