瑞士,日内瓦,阴暗的阁楼。
时间在死寂中缓慢流淌,每一秒都像是砂砾磨过紧绷的神经。梁芳背靠着冰冷的墙壁,蜷缩在地板上,那个银灰色的加密硬盘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已经被她的体温焐热,却依然散发着令人不安的气息。
“渔夫”的钓竿图案,如同一个古老的符咒,刻在硬盘边缘,也刻在她的脑海里。这是希望的火种,也可能是引爆炸弹的引信。硬盘里有什么?是能揭开“奥丁之眼”黑幕的关键证据,还是一个精心布置的、最终将她引入绝境的陷阱?
审计师的理智告诉她,风险极高。“渔夫”的身份依旧成谜,用这种极端方式传递信息,本身就说明渠道已不安全。一旦输入错误密码,硬盘会不会启动自毁程序?或者触发某种警报,让追杀者精准定位到这个最后的藏身点?
但直觉,以及那种被逼到悬崖边缘别无选择的绝望,推动着她。赵猛、李凡、苏晴他们还在国内的深渊中挣扎,每一点情报都可能成为他们求生的关键。她不能在这里坐以待毙。
她深吸一口气,将脑中杂念强行压下。现在,她是审计师梁芳,面对的是一个加密的“账本”,需要找到那把唯一的“钥匙”。
钥匙是什么?“渔夫”留下了钓竿图案,这一定是核心提示。钓竿……钓鱼……渔夫……
她的思绪猛地回到了那个惊心动魄的时刻——在洲际酒店房间,那部加密手机接收到第一条指令时的震动。那行由乱码重组而成的冰冷文字:
【启动‘渔夫’计划。】
“渔夫”计划!这就是钥匙的根源!
计划名称是英文吗?不,指令是中文。“渔夫”……拼音是“Yufu”?还是英文“Fisherman”?或者是某种代号缩写?
她尝试在硬盘连接电脑(一台经过严格物理检查、断网使用的备用笔记本)后弹出的密码输入框中,输入“Yufu”、“Fisherman”、“渔夫”,甚至尝试了拼音缩写“YF”。毫无意外,全部显示错误。
密码框没有任何提示,也没有显示尝试次数限制,但这更让人不安,因为未知往往意味着更严厉的后果。
她冷静下来。一个精心设计的加密硬盘,密码不可能如此简单直白。“渔夫”计划本身就是一个代号,密码应该与这个代号的深层含义或启动机制相关。
钓竿……钓鱼需要什么?鱼饵?鱼线?还是……特定的时间或地点?
她再次回想“启动‘渔夫’计划”这条指令。它是在什么情况下收到的?是在她被“委员会”调查员上门逼视,陷入绝境之时。这是一个激活信号。那么,密码会不会与激活的“条件”或“时间”有关?
时间?指令接收的具体时间?她立刻回忆,那是在瑞士时间的下午三点左右。她尝试输入“1500”、“15:00”、“三点”。错误。
日期?她努力回想那天的具体日期,输入了年月日的各种数字组合。依然错误。
不是简单的时空信息。那会是什么?审计师的思维开始发散,联想到各种可能的加密逻辑:位移密码、替代密码、基于特定书籍的密码本……
等等!书籍?钓竿……渔夫……这让她想起了一本着名的、与钓鱼和海洋寓言相关的小说——海明威的《老人与海》!主人公正是一个老渔夫!
她立刻在笔记本的离线数据库里搜索《老人与海》的电子版。会不会密码是书中的某句名言?或者是主人公的名字“Santiago”?甚至是那条大马林鱼的名字?
她尝试了“Santiago”、“老人与海”的拼音和英文,甚至书中着名的句子“人可以被毁灭,但不可以被打败”的英文缩写。全部石沉大海。
思路似乎又走进了死胡同。焦躁感开始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她感到一阵眩晕,是高度紧张和长时间缺乏睡眠导致的。
她强迫自己停下来,闭上眼睛,做几次深呼吸。不能乱。越是关键时刻,越需要冷静。
她重新回到起点——“启动‘渔夫’计划”这条指令本身。这条指令是以加密文字的形式发送的,其载体是那部特殊手机。手机……加密……传递……
一个电光火石般的念头掠过她的脑海!
“渔夫”计划是通过加密指令启动的。那么,这个硬盘作为“渔夫”送来的情报,其密码,会不会与接收指令的“通道”或“验证方式”本身有关?
那部加密手机!它的识别码?它的加密算法标识?或者是……那条指令的唯一识别哈希值?
可是,她无法获取那条指令的原始加密数据流,手机也不在身边。
还有什么?指令是显示在手机屏幕上的,是经过解码后的明文——“启动‘渔夫’计划”这七个汉字。
汉字……中文编码?每个汉字在计算机内有对应的编码,比如Unicode或GbK。
一个大胆的猜想形成:密码,会不会是这七个汉字某种编码方式的十六进制或十进制数字序列?
她立刻动手,在电脑上新建一个文档,输入“启动渔夫计划”七个字,然后查询其GbK编码。得到了一长串数字。她尝试将这段数字直接作为密码输入。
错误。
她尝试去掉空格,只取汉字编码。错误。
尝试Unicode编码。错误。
尝试将数字序列反转。错误。
一次次尝试,一次次失败。希望如同风中的残烛,明灭不定。汗水从她的额角滑落,滴在键盘上。
还剩什么?拼音?每个字的拼音首字母?qdYFJh?全拼?qidong Yufu Jihua?
她机械地尝试着,心里已经不抱太大希望。
就在她输入“qidongYufuJihua”并按下回车键的瞬间——
屏幕上的密码输入框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个极简的、没有任何标识的文件管理器窗口,里面静静地躺着几个文件夹和文件!
成功了!
梁芳的心脏几乎要跳出胸腔!巨大的惊喜和难以置信的冲击让她呆滞了好几秒。密码竟然是如此简单直接的拼音全拼?这简直……像是某种刻意为之的、带着点戏谑的简单?或者说,“渔夫”认为,能拿到这个硬盘并想到用指令关联的人,本身就通过了第一层验证,密码反而是一种形式?
她来不及细想,立刻用颤抖的手操控触摸板,点开了最大的那个文件夹,命名为“Security_Architecture”(安全架构)。
里面是大量的图表和文档。她快速浏览,瞳孔骤然收缩!
这些竟然是“奥丁之眼”顾问集团全球内部安全网络的架构图!包括核心数据中心的物理位置(分散在瑞士、开曼群岛、新加坡等地)、加密通讯节点的分布、内部权限等级划分、以及紧急事件应急响应流程!
这是足以让“奥丁之眼”这个庞然大物伤筋动骨的核心机密!
她强压住激动,点开另一个标注为“personnel_wolf”(人员-狼)的文件夹。
里面是数份个人档案。排在首位的,正是马库斯·沃尔夫(marcus wolf),代号“黑狼”(der Schwarze wolf)。档案详细记录了他的GSG9服役经历、在几家知名pmc的任职记录、擅长的技能(近距离作战、狙击、潜入、电子侦察、审讯等),以及加入“奥丁之眼”后的几次重要“合规行动”的模糊描述(地点涉及北非、东欧,性质标注为“资产保护”和“风险消除”,字里行间透着血腥味)。
档案附有一张不太清晰的正面照片,眼神冰冷如鹰隼,透着一股纯粹的、毫无感情的职业杀气。
梁芳感到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爬上来。这就是“黑狼”,一个活生生的杀戮机器。
她继续往下翻,是“黑狼”直属行动小队几名核心成员的简要资料,包括化名、国籍、体貌特征和已知的擅长领域。
当她的目光扫过一份标注为“近期动态摘要”的文档时,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文档最后一行,用加粗的红色字体写着:
【沃尔夫小队成员,根据‘冥府渡神’项目安保升级预案,已于72小时前化整为零,通过不同商业航班及货运渠道,分批进入东亚地区。当前主要集结方向:中国东南沿海。任务优先级:最高。】
化整为零!潜入东亚!中国东南沿海!
这几个词像烧红的烙铁,狠狠地烫在梁芳的视网膜上!
“黑狼”的人已经来了!就在中国!就在临州附近!他们的目标是什么?是确保“种子计划”的顺利进行?是清除像赵猛这样的调查者?还是……针对李凡这个“样本”进行最后的“收割”准备?
赵猛他们还不知道这个情报!他们还可能按照之前的威胁等级来评估对手!这会要了他们的命!
巨大的危机感和紧迫感瞬间淹没了她。她必须立刻把这个情报送出去!不惜一切代价!
她快速将最关键的安全架构图和“黑狼”小队潜入的情报截图、扫描,保存到多个微型加密U盘中。这是“渔夫”送来的救命稻草,也是投向“奥丁之眼”心脏的一把尖刀。
就在她准备断开硬盘连接,收拾东西准备再次转移时,她的目光无意中扫过文件管理器窗口的一个角落。那里有一个极其隐蔽的、体积很小的文件,名字是一串随机字符“x7j9k2p1.enc”,之前被她忽略了。
鬼使神差地,她点了一下那个文件。
屏幕上弹出一个提示框,不是密码框,而是一行简短的信息:
【验证通过。数据包解密中…】
进度条快速闪过。紧接着,自动打开了一张图片。
图片似乎是一张老旧的黑白照片的扫描件。照片上,是几个穿着几十年前款式西装的男人,站在一个看起来像是实验室背景的地方握手,面容模糊不清。照片下方有一行手写的花体字英文,同样有些模糊:
“……the promethean Fire ignites here.”(“……普罗米修斯之火在此点燃。”)
普罗米修斯之火?
梁芳皱紧眉头。这个短语……她似乎在哪里听过,或者看过相关的资料?是一种代号?还是一个计划的历史渊源?
她试图放大图片看清那些人的脸和背景细节,但分辨率太低,无法辨认。唯一清晰的是那行字,透着一股不祥的预兆。
“渔夫”为什么要把这张看似无关的老照片,藏在如此隐秘的位置?它和“奥丁之眼”、“种子计划”又有什么关系?
这个新的谜团,与“黑狼”潜入的紧急情报交织在一起,让她刚刚清晰一点的思路,再次陷入更深的迷雾。
而窗外,日内瓦的天空,已经开始泛起一丝微弱的、黎明前的灰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