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省,省城郊外,一座由废弃工厂改造的“安全屋”。
空气凝滞,混杂着铁锈、尘土和一种无形却压得人喘不过气的沉重。临时拉设的LEd灯散发着惨白的光,勉强照亮房间中央的长桌和几台嗡鸣的仪器,却无法穿透四周的浓重阴影,也无法化解弥漫在空气中的绝望。
赵猛如同一尊塑像,僵立在桌边。指间的香烟早已熄灭,积了长长的烟灰。他的目光,如同焊死一般,牢牢钉在桌上那几份贴着“放射性证据 - 极度危险”标签的密封袋和报告上——那是小高刚送来的样本和初步结果。
灯光下,他的脸显得格外憔悴,眼窝深陷,胡茬凌乱,仿佛一夜之间被抽干了精气。那双曾经锐利的眼睛布满血丝,深处是压抑到极致的怒火、不甘,以及一丝濒临崩溃的沉重。
“来自北京”的指令,像一道冰冷无情的闸门,轰然落下,堵死了他所有明面上的调查路径。“涉及国家安全机密,不予立案”——这十二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锥,不仅否定了他的一切,更将他与同伴推入深渊:继续查,是抗命;不查,则意味着背叛牺牲的同袍,向黑暗彻底屈服!
他绝不接受!
因此,他踏上了第三条路——一条无法回头的绝密私查。动用最后可信的私人资源,启用这个不被系统记录的废弃据点,将废墟中带回的样本,交给同样被“休假”的技术专家小高,进行一场赌上一切的终极检测。
这是在走钢丝,脚下即是万丈深渊。但这些样本,是撬动“国安机密”这块铁板的唯一希望。
时间在死寂中流逝。小高穿着简易防护服,神情专注,操作着那台高精度γ能谱仪进行最后复核。仪器的嗡鸣是这空间里唯一的声响。
终于,小高关闭仪器,缓缓直身,摘下手套,脸色异常凝重。
“猛哥…结果…出来了。”嗓音沙哑干涩。
赵猛猛地抬头,目光如炬:“说!”
“确认了。样本中的放射性同位素主要是铯-137(cs-137),含极微量钴-60(co-60)。”小高语气带着惊悸,“活度低,是残留污染,非放射源本体。但特征能谱峰清晰!”
铯-137!钴-60!
赵猛心脏骤停一瞬!尽管早有预感,确凿证据仍让他寒意彻骨!这两种人造同位素,绝无可能自然存在于深山废仓!
“来源?用途?”声音紧绷。
小高快速翻阅平板资料:“常见于工业探伤、医疗放疗…及高度管制的科研军事领域。”他放大一张设备图,“根据活度比、能谱特征及残留的金属微屑、冷却剂痕迹…综合判断,最可能来源是——‘深瞳’系列地下穿透成像系统的III型或IV型高功率移动探测核心!”
“地下穿透成像?地质勘探?”
“不!是严控的军事级技术!”小高急促道,“由与美国国防高级研究计划局(dARpA)关系极深的‘雷神锤’公司 生产!利用高强度γ射线,可对地下数十米空洞、管道、掩体进行高精度三维成像!主要用于战场侦察、反恐排爆、情报搜寻!是严禁对非北约盟国出口的绝对敏感设备!它怎会在此?!”
军用级地下探测设备?禁运技术?!
轰隆——!
赵猛脑海惊雷炸响!所有线索瞬间串联!
昌荣物流那些沉重、带骷髅标志、散发异味的箱子!
王老五描述的“嘀嗒”声和“大钟表”!
仓库里的特殊碎片和铭牌!
周永福的跨境网络!
张天贵的黑金帝国!
他们走私的,绝非普通违禁品!
是在为某个幕后黑手,走私极度敏感的军用级技术!甚至可能是整套地下探测系统!
那废仓,就是临时储存、组装、测试的黑站点!
王伯君的死,刘东的失踪,是为了守护这条危害国家安全的走私通道及其背后的恐怖阴谋!
案件性质,瞬间从刑事犯罪飙升为叛国罪!
震惊与愤怒如海啸冲击,赵猛眩晕扶桌。
“雷神锤…‘深瞳’…”他眼中寒光暴射,“查!掘地三尺!张天贵、周永福、昌荣物流,所有记录!找出任何关联!”
“是!”小高震撼,立刻扑向电脑,利用离线权限疯狂检索。
数据翻滚。时间在窒息中流逝。
“猛哥!有发现!”小高声音发颤,“三年前!昌荣物流一批申报为‘大型矿山地质探测仪’ 的货,从香港进口,收货方是省地质勘探局第三大队!但…地质三队无此设备记录!签收的科长半年后突然移民加拿大!”
“完美伪装!设备呢?!”
“消失了!报关信息模糊,代理公司已注销!”
完美洗白链!
“继续!同期类似记录!”
半小时后。
“猛哥!这里!”小高指向一份模糊备忘录,“四年前!‘鼎坤集团’ 下属公司牵头、昌荣承运,从欧洲进口‘地下水体污染监测阵列系统’ 的意向书!未落地!”
鼎坤集团?!那个颁奖给李凡、接触苏晴的巨鳄?!
它牵涉更深、更早?!
“为何没落地?”
“文件未说明。但负责论证的环保研究院副院长不久后车祸重伤,昏迷至今。项目搁置。”
车祸!又是“意外”!
巧合多得令人发指!
所有线索指向一个结论:一个利用黑道网络和物流渠道,以虚假项目为掩护,通过贿赂、威胁、谋杀清除障碍,长期为某个神秘买家走私敏感技术设备的巨型犯罪网络!其买家能量与野心,深不可测!
“猛哥…还有…”小高声音艰涩,调出一份加密海关记录,“五年前,海关系统对昌荣一批‘二手医疗器械’发出高风险预警,建议查验。但…”
“但什么?!”
“但预警生成后不到两小时,被更高层级权限…强制撤销删除!理由:‘误报,涉及国际合作,特殊流程处理’!”
更高权限!强制删除!特殊流程!
赵猛血冷!
内部有鬼!位高权重!这是系统性的、里应外合的叛国!
愤怒与无力感扼住咽喉。
对手的渗透远超想象!从黑社会、物流、政府,直至可能通达北京!这是一张何等恐怖的黑暗之网?!
“北京”命令,讽刺而可怕。
他如孤童持棍,冲向钢铁堡垒。
正当心神几乎被黑暗吞噬——
呜—呜—呜—!!!
远处,尖锐警笛声破空而来!
由远及近,迅速清晰!多辆!
赵猛与小高脸色剧变!
“怎么回事?!”赵猛冲至观察孔。
荒路上,数辆红蓝灯闪烁的车疾驰而来!领头是两辆无牌黑色越野车!后随警车!
位置暴露?!
安全屋绝密!仅二人知!
除非…始终被监视?或数据库有追踪后门?!
“销毁数据!带样本!撤!”赵猛嘶吼,声音变形!
小高惨白,慌忙操作粉碎程序,紧抱样本。
警笛逼近,轮胎碾碎石声可闻!刺目光柱扫入车间!
“来不及了!”无牌越野车撞开铁门,冲入!跳下多名黑衣、持械、面罩身影!动作迅猛,直扑车间!
非普通警察!是特种部队?!
对方动用此力抓捕?!
“放下东西!双手抱头!靠墙!”冰冷扩音命令如炸雷回荡。
无数激光红点锁定二人!
绝境!
赵猛目眦欲裂,拳握至指甲陷肉,怒火滔天!
但反抗徒劳。
他缓缓举手,目光如濒死野兽,死盯围上的黑色幽灵。
小高绝望照做,颤抖。
两人被粗暴铐住,按墙搜身。设备被控。
领头者摘面罩,冷硬陌生面孔。扫视未毁设备样本,眼神冰漠。
他展出一张纸。
逮捕令。
“赵猛,你涉嫌严重违反国家安全纪律,非法持有运输放射性物质,窃取国家机密。现依法逮捕。”
每项罪名,如锤击心!
违纪律?!窃机密?!
他们以此掩盖真相?!
荒谬愤怒几令其狂笑!
“你们…是谁?!”赵猛齿缝挤声。
对方不答,收令挥手。
“带走。”
被粗暴推搡出门刹那,赵猛猛回头,用尽力气对车间黑影嘶吼:
“你们封得住我的嘴!封不住真相!仓库里的东西,你们清楚!你们是在叛国!!”
声音回荡,悲壮绝望。
回应唯冰冷沉默,更粗暴推搡。
被押入无牌越野车。车窗墨黑。
车驶离废厂区。
赵猛车内,双手反铐,望窗外飞逝陌生景,心沉深渊。
知或永难触真相。
但更知,对方如此急切动用极端手段,正说明——
他所挖线索,已致命到可摧毁巨网!
他们惧了!
思此,一丝近乎疯狂的冷笑,缓爬嘴角。
车,向未知目的地,疾驰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