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澎写穿越小说自然别有深意。
历经近两年钻研,造纸技艺已然成熟,眼下他正全力攻克油墨技术。
只要油墨研制成功,无论是雕版抑或活字印刷,便只剩砸钱的事儿了。
尤其是活字印刷——儿时参观科技馆的记忆仍历历在目,连铅字排序的细节都记得分明,唯独缺了油墨这临门一脚。
待油墨问世,他誓要办份报纸!
汉末百姓识字率虽远逊明清,但若能掌控这发声利器,便等于握住天下喉舌。操纵舆论、颠倒黑白皆非难事,在电子信息时代来临前,笔杆子便是无冕之王的权杖。
可如何让百姓心甘情愿买报?
连载新奇话本便是妙招!
不过报纸大计还得等油墨研制成功。
眼下他另有一桩谋划——要在吴县建一座公共藏书楼!
以孙府典籍为根基,推行会员制开放。自然,这会员凭证价值不菲,毕竟楼阁容量有限,若放任出入,怕是要被踏破门槛。
孙澎的策略是从世家豪门入手,待上层社会习以为常后,再逐步扩大范围。
他的计划是由高门望族开始,逐渐向寒门学子扩展,至于何时能惠及平民百姓,目前还不在考虑范围内。有些事总要迈出第一步才有后续。
眼下,他打算在自宅设一个小型书斋,让府中众人提前体验纸质书籍的便利。至于那些穿越题材的故事创作,孙澎前世不过是健身教练,业余爱好读些网络小说罢了。最终能写出什么样的作品,他自己也没把握——毕竟他写作全凭兴致,连基本的故事框架都没构思过。
随性而为,写到哪里算哪里,既无拘无束,又出人意料。
……
十一月底,一支船队载着北方货物自琅琊港启航,沿海岸线南下抵达余姚。
如今的孙氏船队不仅承运货物,还开拓了客运业务。
不少北 ** 往南方,可先至琅琊港,再换乘孙氏的船只直达交址一带,比陆路便捷许多。
交通便利后,世家子弟常结伴乘船南下游历。
郭淮与王凌并肩立于甲板,远眺余姚港的繁华景象,心中惊叹不已。
郭淮来自太原郭氏,祖父郭全曾任大司农,父亲郭缊官至雁门太守。
王凌出身太原王氏,早年随叔父王允生活,长安城破时,王允一家遇害,他与几位族人缒城逃脱,辗转返回太原故里。
郭淮娶了王凌之妹,二人关系亲近,趁袁曹战事暂歇之际,相约同往扬州见识世面。
琅琊港不仅输送了扬州的精美货物,更点燃了北方士人对江东的好奇。
按原本轨迹,郭淮本应在曹操统一北方后方被起用,从平原县令开始仕途。
如今平原尚属袁谭辖地,郭淮仍是白身。
王凌经历与郭淮相仿,原本也将在曹操平定河北后受征召。
现下二人尚且年轻,正值游历求学之时。
郭淮遥指远方一片水域:那边想必就是余姚军港了,你看那些战船都停在那儿!
王凌的目光却被后方民港吸引。他们乘坐的货船在接近余姚港时与护航战舰分道扬镳,战舰驶向军港,货船则缓缓靠向民用码头。
当大船即将靠岸时,郭淮突然发问:这么大的船直接靠岸,不会触礁吗?
旁边一位余姚商人听见这话,笑着解释:咱们余姚港是深水良港,码头水深近五丈,完全不用担心。
郭淮想起在琅琊时,扬州船队从来不敢靠岸,都是用小船在海上转运人员和货物。
他心下了然——这多半是出于安全考量。若让这些精良战船靠岸,难保不会有人起贪念,觊觎这些船只本身。
谢过商人后,郭淮与王凌静待船只停稳。
刚下船,郭淮就拦住一位正在指挥卸货的年轻人,亮明太原王氏身份后询问港口主事所在。
年轻人抹了把汗,指向远处:瞧见那座三层塔楼了吗?凌大人平日在那里办公。不过二位气度不凡,若是方便,直接进城拜访朱县令更好。
凌大人?
郭淮面露疑惑。朱县令他倒是知道,乃是吴郡太守朱治之子朱桓,但这凌大人是何方神圣?
年轻人见状立即补充:余姚都尉凌操大人。
郭淮恍然道谢,见此人谈吐不俗,便追问:不知阁下高姓大名?
对方含笑作答:在下陆逊。
郭淮与王凌同时拱手:竟是江东陆伯言!久仰久仰。
陆逊谦逊摆手:二位过誉了。江东才俊辈出,逊实在当不起这般称赞。可惜马上要登船启程,否则定要带二位游览余姚城——这里可比琅琊热闹多了。
(
王凌与郭淮这才想起自报姓名。三人简单寒暄几句,待陆逊指挥码头工人装完货物,便随之一同登船。
望着陆逊的背影,王凌和郭淮暗自感慨:此人年纪比他二人还小,言行举止却沉稳不凡。那句江东多才俊果然不假,今后真该多来江东走走。
余姚港新设了人力车行,乃是今年刚兴起的行当。
只需五枚铜钱,车夫便能将客人从港口送至县城。
郭淮唤来三辆人力车,他与王凌同乘一辆,四名随从分坐另外两辆。王凌付给车夫们三十枚铜钱,对方顿时眉开眼笑,不仅殷勤引路,下车时还热心指点酒楼与客栈的去处。
刚踏入余姚城,便有个十二三岁的少年凑上前来,询问是否需要向导。
王凌正欲应允,郭淮却抢先道:我等乃朱县令亲友。
那少年闻言指了指县衙方位,意兴阑珊地转身离去。
王凌笑道:赏他几枚铜钱又何妨?
郭淮摆摆手:无他,不过想自行逛逛罢了。
王凌略一思索:莫非车夫有蹊跷?
郭淮摇头:讨生活而已。只是不喜被人摆布。
既如此,王凌指着青石主道,不如沿街缓行,遇着合意的客栈先安顿行李,再慢慢游览?
郭淮颔首应允。一行人自东向西漫步,但见长街两侧商铺林立。酒旗招展的食肆、雅致的茶舍、热气腾腾的路边摊交错其间,却算不得最煊赫的景致——整条街上最多的,当属各式商号!
米铺油坊、肉案菜摊、鲜鱼水铺,余姚人将各色食材尽数归拢在特设的市集里。穿行其间时,二人被腥膻之气熏得加快脚步,转眼又扎进了叮当作响的杂货集市。
市集上琳琅满目,竹制矮凳、原木茶几、藤编背篓、搔痒竹耙、青瓷陶瓮、炊具餐具,日用所需应有尽有。
更有些装潢华丽的铺面,竟陈列着西式长沙发、扶手椅、贵妃榻等物件。
这倒要归功于孙澎带起的风潮——最初仅为舒适而设计的家具,不出两年便被商贾仿制,如今已是扬州权贵竞相追捧的时髦物件。
特别是那蓬松的沙发,人一落座便如坠云絮,终日疲惫霎时消融,叫人只想阖眼小憩。
伯济快来试试!这可比琅琊所见舒适十倍不止!王凌整个人陷在沙发里,得意地后仰着脖颈。
郭淮压低声音提醒:彦云兄,出门在外总该注意仪态。
既离了太原,何必拘礼?让我松快几日。王凌浑不在意地摆手。
郭淮朝货架努嘴:我是忧心这珍品价昂,若弄坏了只怕要照价买下。
买便买罢,难道我还置办不起?
可我们仅带四名仆役,郭淮指着身后扛行李的随从,这庞然大物要如何搬运?
恰有店伙近前解释:本店在扬州五十三县皆可送货,荆州亦在配送范围。若客官寓居北方,可先运至琅琊港,再请商队转运——许多北方客商都是这般安排的。
郭淮查阅送货单时突然顿住:不是说只到琅琊?此处为何标注可送邺城?
店伙赔笑道:冀州甄家专营这段货运,我们确只送到琅琊,后续由甄氏商队承接。
王凌闻言扶额:费这般周折运个沙发去邺城,不如在当地找匠人仿制?
店伙恭敬作答:若客官不执着本店款式,北地匠人确实能制作相似物件,毕竟这工艺不算艰深。
“客人要是看上这款沙发,恐怕出了这儿,在北方很难找到相同的了。”
王凌疑惑:“这话怎么讲?这沙发有何独特之处?”
伙计笑着反问:“您没发觉这沙发比别家的更软乎吗?”
王凌点头:“确实奇怪,琅琊的沙发铺子我也逛过,没一家比得上你们的手感,莫非有什么门道?”
伙计露出几分得意:“您可知道这店是谁的产业?”
王凌:“谁?”
伙计腰板一挺:“孙家直营的铺面!”
王凌不解:“所以?”
伙计压低声音:“这沙发芯子里填的,可是孙大人特地从西域外寻来的稀罕物,叫棉花。蓬松软和还保暖,眼下整个扬州,只有吴县和余姚两处能买到,旁的地方可没这货源。”
郭淮插话:“棉花?是花名吗?”
伙计捻了捻手指:“北边的贵人总该知道木棉吧?”
郭淮与王凌对视一眼:“那是稀罕物,多是山民零星采摘,成批的货确实少见。”
伙计点头:“这棉花嘛,和木棉差不多,但更软更暖。想看实物的话,店里就有样品。”
郭淮捏着棉团忽然道:“我家那套鸭绒填的沙发,坐着也挺软和。”
伙计摆摆手:“鸭绒那股腥膻味且不提,单说闷汗这桩,就比棉花差远了。”说着俯身问王凌,“公子坐了这半晌,可觉得闷热?”
王凌恍然大悟:“难怪!这料子既软又透风,果然不同。”
伙计趁热打铁:“若是配上江东特织的料子做成棉袄,寒冬里比鸭绒还顶用哩!”
王凌不自觉地追问:“这等好棉衣,不知何处能买?”
郭淮:“……”
两位年轻人驻足街头,望着前方蜿蜒的队伍。
在这座江南小城漫步半日,王凌与郭淮仍未走完半条街巷。
自家具商铺出来,他们沿街闲逛,心情却愈发微妙。
太原算得上北方大县,论城池规模远超余姚。
但若论市井繁华,北方县城与这江南小城相差甚远。
太原街市上成衣铺屈指可数,多是世家经营的布行。寻常百姓年末添置新衣,需买布料回家缝制。
可眼前这座江南小城,连肉铺掌柜都穿着九分新的衣衫。虽非绫罗绸缎,却也不必候至年节才添新装。
行走街巷间,几乎见不到衣衫褴褛之人。
更令人称奇的是,整座城中竟无乞儿踪影。
用膳时郭淮询问跑堂:贵地为何不见乞食者?
店伙笑答:官府开设工坊,但凡能出力者,无论男女老幼皆可做工。前些时确有琅琊逃难来的流民,不出几日便都进厂谋生了。
王凌追问:若有残疾之人呢?
店伙从容道:缺腿者尚能用手,缺臂者可用肩拉车。咱们后院劈柴的伙计去年追剿山越时就断了条胳膊,如今照旧谋生。
若当真完全丧失劳力,家中总该有亲眷吧?
年轻士子仍不死心:若是举目无亲又重伤在身呢?
店里的小二压低嗓子说:“这号人哪能沦落街头要饭?除了悄没声息死在家里头,还有啥出路?”
王凌顿时噎住了话头——可不就是么,还能怎么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