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袁绍眉宇间阴霾尽散。自官渡败北后,部属们首次见他如此开怀,纷纷猜测缘由。不过此番他格外谨慎,对次子来信只字不提——毕竟诸子相争日久,若使谭、尚知晓熙儿谋划,恐生变数。
望着窗外纷飞大雪,袁绍积郁多时的闷气终得舒解。
我儿子袁熙,也有称霸天下的气概!
当幽州局势风云变幻之际,孙澎在漫天飞雪中接连收到好消息。
刘备那边改进的纺织机经过多次调试,现在已经能够分别织造蜀锦和帆布。
朱治在吴县城北的河畔划出大片土地,开始建设孙澎规划的工业区雏形。
这个工业区已经初具规模,整齐排列的砖瓦结构工人宿舍连绵成片,街道两侧的排水沟直通河道。
区内修建了多个公共厕所,既解决了卫生问题,又能收集肥料。
目前孙家的红糖加工厂、蜀锦帆布纺织厂都集中在此。
造纸厂和茶叶厂等需要大量原材料的工坊,则建在靠近原料产地的地方。
工业区还吸引了许多购买孙家股票的江东世家,不少家族都将新作坊建在这里。
各家族出资后,工业区负责人根据整体规划为他们设计施工方案,确保建筑风格统一。
年关将至,孙澎坐镇孙府,开始核算当年的收支状况。
由于发行了股票,孙家各项与股票相关的生意盈亏明细都要公示,供股东查阅。
虽然目前各世家似乎都不急着索要分红,更像是单纯支持孙澎。
但孙澎十分重视此事,深知只有共同的利益才能维系紧密关系。
陆逊最近经常出入孙府,作为集资主要牵头人,当初江东世家的投资多由他牵线搭桥。
孙澎对陆逊的才华赞赏有加,这个年轻人读书时过目不忘,五百多字的文章读两遍就能背诵。
要是当年读书时有这样的天赋,孙澎也不会选择从军了。
主公,幽州送来了消息。程咨接过信使递来的竹简,恭敬地呈给孙澎。
孙澎展开简牍扫视,内容正是袁熙派遣孙权出访乌桓之事。兄弟二人素无往来,为维持表面不和之态,孙澎特意在幽州安插眼线暗中监察——这般动作自然逃不过袁熙耳目。
这些情报皆由暗哨辗转传回,较之袁熙呈报袁绍的文书简略许多。孙澎仅知孙权出使蹋顿单于后,乌桓旋即退兵,其中曲折尚不得而知。
待程咨阅毕,孙澎令他即刻焚毁简牍,不由感叹:仲谋当真了得。若非身负预演之能,他自问绝无胆量亲赴乌桓险地。孙权骨子里带着赌徒血性,每逢机遇便敢孤注一掷。
只是此番乌桓之行吉凶难料。孙澎虽不谙蹋顿与袁熙,却深谙这位胞弟脾性——孙权此行必非示好,定在暗中谋划算计。如今这枚闲子能掀起多大风浪,全凭其自保之能。远在幽州,孙权唯能倚仗己身,孙澎所赠技艺不过添彩,成败皆系其自身。
竹简在火盆中化作灰烬后,孙澎舒展筋骨道:久坐生涩,且去活动拳脚。程咨捏响指节抱拳应诺。庭院中,孙澎运起融合指法与声功的绝学沉声邀战,程咨当即暴起抢攻,左拳如炮直取面门。
孙澎身形一沉,肘部猛然上挑,整个人突进程咨防线。院内的一声,程咨中了记铁山靠,踉跄倒退数步,最终跌坐雪地。
继续!
......
酣战过后,二人回到屋内。孙澎在火盆前烘烤被雪浸湿的衣袍,程咨则瘫在墙角大口喘息。尽管总被压制,但这半年来的近身搏斗训练让程咨突飞猛进——如今徒手相搏,连其父程普都已不是对手。
那次家考便是明证:程咨无意使出孙澎所授十字固,将老父锁得动弹不得。程普反倒欣慰,儿子能得主公亲传绝技,比黄盖之子终日操练强过百倍。
缓过气来的程咨凑到火盆前:主公真要血洗汝南?
怎么?与刘备部将有旧?孙澎挑眉。
只是可惜关云长。
火光映着孙澎冷峻的面容:我向来如此:该我的,必不放手;失去的,亲手夺回。但有些人终非池中之物——曹操赠马赠袍,可留得住关羽?
他拨弄炭火,火星飞溅:刘备活不过今冬。
(
刘备最近的境遇颇为落魄。
他虽频频对孙澎的贸易区出手,曹仁却视若无睹,依旧我行我素。
待曹仁与夏侯渊集结近三万大军,分兵两路包抄刘备的地盘时,
刘备只得节节败退,屡遭挫败。
关羽斩颜良,不过是多重巧合下的偶然,
若次次都能冲阵斩将,关羽便非凡人,而是神明了。
连续败于曹仁、夏侯渊联军后,刘备自谷阳退守向县,再往南渡过淮河,便可抵达九江,进入扬州。
数月前,刘备占据汝南大半时,心中豪情万丈,似见曙光,
可惜官渡之战后,曹操腾出手来,三两下便将他刚燃起的希望掐灭。
刘备:我又能行了!
曹操:不,你不能!
骑马行于山间小道,刘备侧首问庞统:“军师,事已至此,你在我们身边也无力回天,不如离开,何必陪我等送死?”
徐庶面色阴郁,心中疑虑重重——许多刘备未察觉的变化,他却了然于心。
孙澎对刘备的态度变了!
按庞统此前的推测,孙澎本应对刘备心存好感,否则怎会平白赠粮三十万石?
难道仅是为了利用刘备牵制曹操?
这理由未免牵强。
可惜如今,一切为时已晚。
前些日子,曹仁与夏侯渊自平舆、汝阴进军,意图截断刘备南逃江东之路,
可近日,曹军却转向北面,自竹昌、符离包抄至谷阳。
刘备如被牧羊犬盯上的羊群,几度回身迎战皆惨败,最终只能南逃,狼狈不堪。
庞统见刘备颓然,宽慰道:“主公,淮河距此不足二十里,渡河便是九江,不必过于忧心。”
耳朵支棱着听完了这番话,刘备嘴巴闭得紧紧的,一声不吭。
咔嚓,咔嚓,咔嚓。
马蹄子嘚嘚响从屁股后头追上来,刘备扭头一瞧,关羽骑着那匹赤毛大马冲到跟前,脸涨得跟猴屁股似的:大哥,兄弟我没用,把嫂子给弄丢了!
张飞俩眼瞪得像铜铃:啥?丢的是哪个嫂子?
糜家哥俩也急得直搓手:关将军您倒是说明白!
关羽脑瓜子都快垂到裤裆里了:本来在后头护着嫂子们的马车,结果夏侯渊那帮龟孙子追上来,我跟他们干仗的时候被夏侯渊和乐进包了饺子。等俺杀出来,嫂子们的马车连影都没了......
马车丢了你还在这儿杵着?咋不去找?张飞这话跟刀子似的。关羽身后乌泱泱全是追兵,手底下弟兄都死绝了,要不是赤兔马跑得快,这会儿坟头草都发芽了,上哪儿找人去?
刘备伸手拦住张飞:三弟别说了,二弟能活着回来就是万幸。
旁边糜竺糜芳脸色唰地变了,硬憋着没吱声,脑门上的青筋一蹦一蹦的。
庞统趁 ** 听追兵情况,问清了是夏侯渊带队,有多少骑兵,摆的啥阵型。问完冲着关羽点点头:关将军先去歇会儿。张将军,劳您往刚才路过的那座浮桥去,在树林子里多插些旗子吓唬人,没准能唬住夏侯渊一阵子。
张飞骑着黑旋风领命而去。刘备抬头望天,眼泪哗哗的:汉室将亡!曹贼猖狂!老天没眼!
庞统瞅着刘备直咂嘴。这人都惨成这样了,还有这么多死心塌地跟着的,收买人心的本事真是天下独一份。不过想打天下光会收买人心可不够......罢了,最后再捞你一把,能不能活就看你的命了。
刘备沉吟片刻,试探性地开口:主公容禀,在下有一事相询。
刘备拭去泪痕,抬眼望向庞统:但说无妨。
庞统肃然道:敢问主公毕生所求,是中兴汉室,还是问鼎天下?
此言一出,刘备暗自心惊。所幸他城府极深,面上丝毫不显。
这般大逆不道之言,岂能宣之于口?
即便心存鸿鹄之志,又岂能在部属面前明言?
见刘备沉默不语,庞统心下了然,进言道:当下唯有退守江东。孙澎素来敬重主公,必会施以援手。待立足之后,主公若欲重振旗鼓,切记韬光养晦,先以诚心相助孙澎,方能得其信任。
刘备断然道:孙澎与曹操皆为 ** 。若其攻入许都,难道会尊奉天子?
绝无可能!此子胆大妄为,岂容帝座在上?
我讨伐曹操,乃奉天子衣带诏,欲救陛下于水火。
虽自幼胸怀大志,但我与曹、孙之别,在于愿尊天子。待天下太平,必当归政于君!
故既不肯降曹,亦不会投孙。先前联合作战,已是底线。
眼下且先赴扬州,若能得边陲小城暂栖,便是万幸。
庞统垂首,暗自叹息。
大难临头犹存妄想!
若真渡江东去,只怕难逃孙澎毒手!
※※※
淮水北岸,刘备残部正沿江搜罗渡船。
行至许久,只见零星渔舟,竟无大船可渡。
江面上不时有大船驶过,可任凭刘备的人如何呼喊,那些船只始终不肯靠近,有的甚至还刻意避开刘备的军阵。
明眼人都看得出,这些船家是把刘备的人马当成了流寇,谁也不敢拿性命冒险。
张飞立在岸边,喊得声嘶力竭也没能唤来一艘渡船。他怒不可遏,飞起一脚将块石头踢入滔滔江水,那块石头在空中划出弧线,溅起丈许水花。
先前在浮桥断后时,张飞重现当阳雄风,单人独矛立于桥头,连斩曹军数名骁将,硬生生阻住了夏侯渊的大军。更令人咂舌的是,他那雷鸣般的吼声竟生生震死夏侯渊帐下一员偏将,可谓惊世骇俗。
正当张飞要出言讥讽之际,夏侯渊当机立断,命弓箭手万箭齐发。箭雨如蝗,张飞招架不住,慌忙砍断事先准备好的桥桩,让整座浮桥沉入江底,这才为刘备争取到些许喘息之机。
望着奔流不息的江水,张飞胸中郁结难平。想当年涿县张家也是名门望族,他自己更是当地有名的翩翩才子,诗画双绝。后来追随刘备起事,散尽家财,抛却妻儿,只身随兄长征战四方。这些年来,兄弟三人情同手足,但凡有机会便同榻而眠。
可如今岁月磋磨,当年玉树临风的才子已成满面虬髯的莽汉,黝黑的面容能吓得孩童止啼。时值隆冬,江淮大地银装素裹,飞雪漫天。张飞走着走着忽然脚趾生疼,想是方才踢石时用力过猛。他俯身揉了揉脚趾,果然隐隐作痛。
忽闻头顶破空声响,多年沙场历练让张飞不假思索地扑倒在地,随即滚入道旁枯草丛中。敌袭!他张口欲喊,却因先前喊破嗓子发不出声。远处烟尘滚滚,一队骑兵正疾驰而来,张飞急忙奔向自己的乌骓马,扬鞭往刘备所在方向疾驰而去。
刘备一行正快马加鞭前行,忽见张飞独自策马折返。
翼德!为何折返?前方可有变故?徐庶高声问道。
张飞因先前在河边吼叫过度,此刻嗓音嘶哑说不出话。庞统等人从他口型已猜出大概。此刻前后皆有敌军,刘备等人背靠淮河,陷入腹背受敌之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