运动会的喧嚣如同退潮的海水,在夕阳沉入地平线时渐渐平息。颁奖仪式结束后,各班学生拖着疲惫而兴奋的身体,开始陆续收拾东西,三三两两地离开操场,返回教室或宿舍。空气中弥漫着汗味、零食包装袋和一种狂欢后的倦怠感。
高一(10)班的看台上,气氛却有些异样。夺得双冠的喜悦,被颁奖台上吴天那个赤裸裸的割喉手势蒙上了一层厚重的阴影。
“操他妈的吴天!狗杂种!太他妈嚣张了!”张浩一脚踢飞了脚边的一个空矿泉水瓶,胸口剧烈起伏,眼睛因为愤怒而布满血丝,像一头被困在笼子里的猛兽,“当着全校的面敢那样!老子今晚不废了他,我张浩两个字倒着写!”
周围几个男生也义愤填膺,跟着骂骂咧咧。周峰眉头紧锁,试图劝阻:“张浩,冷静点!他明显是故意激我们!现在冲过去,正好着了他的道!”
“那怎么办?就让他这么骑在头上拉屎?!”张浩梗着脖子吼道,“书呆子膝盖还伤着呢!这口气老子咽不下去!”
陈硕抱着书包,胖脸上满是担忧,小声嘀咕:“可是……吴天他们人多,还有高二的……”
“人多怕个鸟!干就完了!”张浩正在气头上,根本听不进劝。
李哲没有参与争吵,他冷静地收拾着书包,目光却不时扫向不远处。林秋正独自一人靠在看台栏杆边,微微低着头,看着自己右膝上渗血的纱布,沉默不语。夕阳的余晖给他清瘦的侧脸镀上了一层暗金色的光晕,看不清表情。
“书呆子!你说话啊!”张浩冲到林秋面前,“你就这么忍了?!”
林秋缓缓抬起头,目光平静地看向张浩,那眼神深处的冰冷让暴怒的张浩莫名地窒了一下。
“浩子,”林秋的声音有些沙哑,却异常平稳,“先回宿舍。我膝盖疼,得去校医室换药。”
他的理由合情合理,张浩一肚子火没处发,烦躁地抓了抓头发:“行!我陪你去!”
“不用,”林秋摇摇头,指了指散落一地的书包和衣服,“你们先把东西收拾回去。我换完药就回。”
张浩还想说什么,李哲走过来拉了他一把,低声道:“让他自己静静。伤要紧。”
张浩看看林秋苍白的脸色,又看看他渗血的膝盖,最终狠狠啐了一口,烦躁地转身去收拾东西:“妈的!快点回来!”
林秋点了点头,没再多说,转身,扶着栏杆,一步步慢慢地、一瘸一拐地朝着楼梯口走去。他的背影在渐浓的暮色中,显得格外单薄和孤寂。
……
与此同时,高二教学楼一间空旷的器材室里。
烟雾缭绕。吴天叼着烟,靠在一个堆满垫子的角落,脸色阴沉。高猛和另外三个身材结实、眼神凶狠的高二体育生或站或坐,围在他身边。空气中弥漫着尼古丁和一种压抑的暴戾气息。
“天哥,就这么算了?那小子今天可是出尽了风头!”高猛肋部的伤还没好利索,一动就隐隐作痛,这让他对林秋的恨意更深,语气充满了不甘。
“算了?”吴天嗤笑一声,吐出一个烟圈,眼神阴鸷,“王大壮那个废物栽了,老子的脸往哪搁?他林秋不是能跑吗?不是骨头硬吗?今晚,我就让他好好‘硬’一回!”
一个小弟凑过来,压低声音:“天哥,都安排好了。运动会散场,人杂,好下手。小树林那边晚上没灯,监控也坏了几个,是块好地方。他回高一男生宿舍,那是必经之路。”
吴天满意地点点头,眼中闪过残忍的光:“几个人?”
“连我五个,够用了。都带着‘家伙’。”那小弟拍了拍鼓囊囊的裤兜,里面显然藏着棍棒之类的东西。
高猛舔了舔嘴唇,露出狞笑:“妈的,这次看他还怎么躲!非得把他那条瘸腿彻底打断不可!”
吴天把烟头扔在地上,用脚狠狠碾灭,声音冰冷:“记住,动作要快,下手要狠!别弄出人命,但要让他躺上几个月,记住这次的教训!做完立刻散,别留尾巴。”
“明白!”几个小弟齐声应道,摩拳擦掌,脸上带着跃跃欲试的兴奋。
吴天走到窗边,看着楼下逐渐散去的人流,目光锁定高一教学楼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残酷的弧度。林秋,你以为赢了比赛就赢了所有?今晚,就让你知道,在这所学校里,谁才是真正的规矩!我要让你像条狗一样趴在我面前求饶!
夜色,如同巨大的幕布,缓缓笼罩了校园。一场精心策划的暴力,在黑暗中悄然张开了獠牙。
……
校医室里,消毒水的气味刺鼻。
校医小心地拆开林秋膝盖上被血和汗浸透的纱布,露出下面红肿破皮、有些地方甚至微微外翻的伤口,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同学,你这伤得不轻啊!怎么还去跑接力?不要命了?这必须得静养,不能再剧烈运动了!”
林秋面无表情地坐在治疗床上,看着校医清理伤口、上药、重新包扎,剧烈的刺痛让他额头渗出冷汗,但他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他的大脑在飞速运转。
吴天那个手势,是公开宣战。以吴天睚眦必报的性格和今天丢的面子,他绝不会善罢甘休。今晚,是最好的动手时机。地点……回宿舍的路……哪里最合适?
小树林。
那条路晚上灯光昏暗,人迹罕至,是伏击的绝佳地点。吴天必然会在那里等他。
躲?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而且,这不符合他的性格。
去?膝盖重伤,对方有备而来,人多势众,还带着家伙。硬拼,无疑是送死。
但……真的是送死吗?
林秋的眼神逐渐变得锐利。他想起李哲冷静的分析,想起张浩暴躁却可靠的战斗力,甚至想起陈硕那看似无用却消息灵通的特点……还有他自己,虽然受伤,但并非全无反抗之力。
吴天以为他是待宰的羔羊,却不知道,最危险的猎手,往往擅长将自己伪装成猎物。
一个大胆而冒险的计划,在他心中逐渐清晰。他需要帮手,需要时机,更需要……赌一把。
赌吴天的狂妄,赌他对“伤兵”的轻视,赌自己这边……四个人的默契和潜力。
“好了,这几天千万别碰水,尽量别剧烈运动,明天最好再来换次药。”校医包扎完毕,叮嘱道。
“谢谢老师。”林秋低声道谢,慢慢挪下治疗床,右脚虚点着地,左腿承担了大部分重量,每一步都钻心地疼。
他推开校医室的门,寒冷的夜风扑面而来。校园里已经安静下来,只有远处路灯投下昏黄的光晕。回宿舍的那条路,有一段隐没在黑暗的树影里。
林秋站在门口,深吸了一口冰冷的空气,疼痛让他的大脑异常清醒。他看了一眼315宿舍亮着灯光的窗户,然后,转身,没有走向宿舍楼,而是朝着与宿舍相反的方向——学校小卖部走去。
他需要买点东西。也需要,给某些人,传递一个“正确”的信息。
夜色渐深,危机四伏。猎手踏着月色,走向了敌人布下的陷阱。只不过,这一次,猎手与猎物的角色,或许将会互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