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10班一墙之隔的高一(11)班,气氛却截然不同。班主任是个刚毕业不久的年轻男老师,说话带着点书卷气,压不住场子。底下的学生像一锅烧开的温水,嗡嗡的议论声几乎要掀翻屋顶。
在这片嘈杂中,靠近后门垃圾桶的角落,气氛却有些凝滞。
王大壮像一摊烂泥似的靠在墙上,原本在初中时凭借肥胖体格和蛮横劲儿撑起的那点“威风”,在进入这个陌生环境后,似乎消散了不少。他脸上横肉依旧,但眼神里却少了当初那种肆无忌惮的嚣张,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虚浮和警惕。赵强则缩着脖子坐在他旁边,眼神躲闪,像只受惊的耗子,时不时偷瞄一下教室前门,又快速低下头。
“妈的,这什么破高中,连几个认识的人都找不到。”王大壮烦躁地抓了抓他那刺猬般的短发,低声骂了一句。习惯了初中时前呼后拥的他,此刻身边只剩下一个屁用没有的赵强,让他感到一种莫名的孤立和不安全。
赵强讷讷地不敢接话,只是把身体缩得更紧了些。
就在这时,教室后门的玻璃窗外,两个人影并肩走过。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王大壮和赵强就像被施了定身法,瞬间僵住。
是林秋和张浩!
林秋依旧是那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侧脸线条冷峻,眼神平静地目视前方,仿佛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张浩则边走边说着什么,脸上带着对陌生环境惯有的不耐烦和一丝戾气,但当他转头对林秋说话时,那戾气又会瞬间转化成只有对兄弟才有的、带着点抱怨的熟稔。
就是这短短几秒钟的经过,却像一把冰冷的钥匙,猛地捅开了王大壮和赵强记忆深处那扇名为恐惧的大门。
王大壮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了一下,呼吸骤然一窒。他下意识地抬手,摸向自己左侧额角发际线附近。那里,有一道约莫两厘米长、颜色比周围皮肤略浅的疤痕。疤痕已经很淡了,不仔细看几乎发现不了,但此刻,王大壮却觉得那道疤痕像烧红的烙铁一样滚烫,带着鲜明的刺痛感,瞬间将他拉回到了车棚的那个昏暗下午。
破旧的车棚下,潮湿发霉的空气,林秋那双因为极致愤怒而充血泛红、如同濒死野兽般的眼睛,还有那半块带着棱角、沾着泥土和锈迹的板砖,带着呼啸的风声,狠狠砸向他的额头……温热的鲜血顺着脸颊流下的粘腻触感,以及那种濒临死亡的巨大恐惧,如同潮水般再次将他淹没。
他当时真的以为林秋会杀了他。那个平时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受气包,在那一刻爆发出的疯狂和狠厉,成了他之后无数个夜晚的梦魇。
“壮……壮哥……”赵强的声音带着明显的颤音,脸色煞白,嘴唇哆嗦着,“他……他们……真在……就在隔壁班……”
赵强的恐惧比王大壮更甚。他不仅害怕林秋那股不要命的疯劲,更害怕张浩的拳头。初中那次在配电房,他被张浩拎着拖出配电房毫无还手之力,那种痛楚记忆犹新。而且,最后是林秋一句话,像丢垃圾一样让他“滚”,他才连滚爬爬地逃离了那个小团体。那种被彻底抛弃和蔑视的耻辱感,混合着恐惧,一直深埋在他心底。
王大壮猛地回过神,发现自己摸疤痕的手指都在微微颤抖。他像被烫到一样迅速放下手,为了掩饰失态,他狠狠一拳砸在旁边的墙壁上,发出“咚”的一声闷响,引来附近几个同学诧异的目光。
“操!看见就看见了,鬼叫个屁!”王大壮压低声音,恶狠狠地瞪了赵强一眼,试图用愤怒来驱散心底不断滋生的寒意,“这是高中!不是初中那个破地方了!他林秋算个鸡毛!”
话虽这么说,但他的声音明显缺乏底气,眼神不由自主地又瞟向了后门窗外,尽管林秋和张浩的身影早已消失。
“可……可是……”赵强还想说什么,被王大壮粗暴地打断。
“可是个蛋!怂货!”王大壮啐了一口,“老子迟早……迟早……”他发着狠,却连一句完整的狠话都说不出来。那个名字,那个眼神,像一道无形的枷锁,依然牢牢地套在他的脖子上。
他环顾了一下乱糟糟的11班,心里第一次产生了一种急切的渴望:必须尽快找到新的靠山,必须尽快在这个新环境里重新站稳脚跟。只有拥有更强的力量和势力,才能抵消那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恐惧。
林秋和张浩的出现,像两颗投入死水潭的深水炸弹,在11班的这个角落,在王大壮和赵强的心里,激起了只有他们两人才懂的、充满不安的巨浪。旧日的阴影,如同跗骨之蛆,紧紧跟随着他们,踏入了高中这片新的猎场。王大壮摸了摸额角的疤,眼神变幻不定,恐惧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怨恨,开始交织发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