靖侯府仿佛一池被暂时投入镇定剂的浑水,表面波澜不惊,柳氏被禁足带来的威慑尚在,人人都收敛了爪牙。
然而,这平静之下,新的暗流已然开始滋生、涌动,源头竟来自那最讲究“家和万事兴”的慈安院。
萧老夫人近来看着宝贝孙儿萧焕每日不是斗鸡走狗,就是听曲赏玩,虽能逗她开心,但心底深处,终究觉得这不是长久之计。
焕儿毕竟是侯府公子,总该有个正经差事,有些实权,将来才能安稳富贵。她思来想去,将目标锁定在了那些既体面、油水又足的职位上——譬如掌管蓟城部分市舶司,掌管海上贸易或盐铁事务的官职。
这些位置不似边关将领那般需要搏命,却手握实利,最是实惠。
这日,萧宏来慈安院请安,萧老夫人便拉着他的手,语重心长地开口了:“宏儿啊,你看焕儿也大了,总不能终日这般游手好闲。
他是个纯孝的孩子,心思简单,受不得边疆苦寒,也应付不来那些刀光剑影。为娘想着,不若让他去市舶司或者盐铁司历练历练?
一来有个正经事做,二来……也能为府里添些进项,岂不两全其美?” 她话语慈和,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期盼。
萧宏端着茶盏的手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起。他何尝不知母亲的心思?只是这市舶与盐铁,关乎北靖财政命脉,岂是能轻易交由萧焕这等纨绔子弟手中的?
他沉吟片刻,没有立刻答应,也没有直接反驳,只道:“母亲关心焕儿,儿子明白。此事……容儿子斟酌。”
消息如同长了翅膀,迅速传到了正院赵氏耳中。赵氏当时正在查看账册,闻言,直接将账册摔在了案上,脸色铁青。
“真是异想天开!”赵氏气得胸口起伏,“那萧焕是个什么材料?让他去管市舶盐铁?只怕不用半年,就能把窟窿捅到天上去!母亲真是老糊涂了,只知道一味偏宠!”
她心腹李嬷嬷连忙劝道:“王妃息怒。老夫人开了口,主公怕是……”
“绝不能让他得逞!”赵氏斩钉截铁,“市舶盐铁是何等要害?若真落到萧焕手里,等同于将一大块肥肉送到了苏氏和萧焕嘴边!
他们日后若以此财力支持萧焕与宸儿相争,后果不堪设想!嫡庶尊卑何在?资源自当优先世子一系,用以稳固根基!”
赵氏当即起身,直奔萧宏书房。她必须趁萧宏还未下定决心之前,陈明利害。
“主公,”赵氏压下火气,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公正持重,“妾身听闻母亲有意让焕儿掌管部分市舶或盐铁事务?此事万万不可!”
萧宏抬眸看她,语气平淡:“哦?为何不可?”
“主公明鉴!”赵氏正色道,“市舶、盐铁,乃国之血脉,北靖财政根本,非能臣干吏不可胜任。焕儿性情跳脱,于经济之道一窍不通,且其母苏氏一族……并非妾身多心,若将此等要职交由焕儿,恐非福事。
如今宸儿身为世子,正值树立威信、培植势力之际,此类核心资源,理当优先用于辅助世子,稳固国本,方符合嫡庶尊卑之序,亦能彰显主公立储之心坚定啊!”
她的话句句在理,将家族利益、嫡庶规矩抬了出来,让萧宏无法轻易反驳。
而与此同时,含芳院内,虽柳氏被禁足,消息却依旧灵通。听闻此事,柳氏对着心腹嬷嬷冷笑连连:
“好啊!那老婆子终于按捺不住了!想让萧焕那个废物去捞油水?赵氏那个蠢妇必定跳脚反对!正好!”
她立刻授意依附她的官员,在次日朝会上,不必强求职位,只需纷纷出列为萧焕“美言”。
“二公子天性聪颖,只是缺少历练机会,若能掌管部分事务,必能有所作为。”
“世子殿下已得‘凤女’祥瑞,福泽深厚,更应胸怀宽广,分润些许机会予兄弟,方能显我北靖王室和睦,世子仁德啊!”
更有甚者,在私下场合散布言论:“世子已占尽名分与祥瑞,若连些许实权都不愿分与兄弟,岂非太过独断?长此以往,恐寒了其他公子的心呐……”
这些言论看似为萧焕争取,实则将萧宸架在火上烤,指责他独占资源,不够仁德,意图搅乱局势,给赵氏添堵,也让萧宏对世子的“容人之量”产生一丝微妙的考量。
萧宸很快也得知了祖母的提议和朝堂内外的风言风语,顿时感到无比棘手。他既不愿违逆一向疼爱自己的祖母,惹她不快,损了自己“仁孝”的名声;
又深知绝不能让萧焕染指财政要害,那等同于自掘坟墓。他烦躁地在书房内踱步,幕僚们议论纷纷,却拿不出一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母亲态度坚决,祖母又一心为二弟打算……这,这可如何是好?”萧宸揉着额角,满脸愁容。
这时,他想起了每每能为他分忧的四弟萧昱,便命人悄悄将他请来。
萧昱听闻来龙去脉,心中已然明了。这又是一场不见刀光剑影的争夺。他沉吟片刻,对萧宸低声道:
“大哥,祖母爱孙心切,若强行反对,不仅伤了祖母与您的感情,也坐实了那些‘世子不容兄弟’的流言,于大哥声名有损。”
“那难道就任由二弟……”萧宸急道。
“自然不是。”萧昱微微一笑,声音更压低了些,“大哥,堵不如疏。既然祖母想让二弟有所‘历练’,大哥何不主动向父亲请缨,承担一部分与市舶、盐铁相关,但更需稳重、协调而非机变谋利的公务?
例如,巡查各码头仓库治安,协调与各地商会的往来礼节等。这些事务看似边缘,却同样重要,能展现大哥顾全大局、处事稳妥的能力。”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了然:“至于二弟……他素来喜爱奇珍异宝,雅玩鉴赏。大哥何不顺势向父亲建议,将宫中部分非紧要的、用于赏玩摆设的采办事宜交由二弟负责?
一来投其所好,二来……那些玩物花费有限,无关痛痒,既满足了祖母的诉求,让二弟有事可做,又无损核心财权,岂非两全?”
萧宸闻言,眼睛顿时亮了起来,紧锁的眉头也舒展开来,用力一拍萧昱的肩膀:“四弟!妙啊!
此计大善!既全了孝道,又保住了根本,还堵了那些悠悠之口!还是你心思缜密,总能替为兄解忧!”
他立刻依计而行,整理衣冠,前去求见萧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