泽菲尔看着卡尔那与平日睡眼惺忪、懒散悠闲截然不同的焦急神色，心中那丝因噩梦残留的阴霾瞬间被现实的警觉所取代。他没有多问，只是沉稳地点了点头，简洁地说道：“这里不方便，去书房。”
两人迅速离开餐厅，穿过悬挂着历代领主（尽管永魔领的“历代”目前只有泽菲尔一位）肖像画的走廊，登上铺着深红色地毯的螺旋石阶，来到了位于城堡二层的领主书房。
与魔法书房专注于玄奥知识、机械工作室充满理性狂想的气息不同，这间书房是泽菲尔处理日常政务、接见重要访客的地方，风格更为庄重和实用。厚重的深色橡木书架靠墙而立，上面整齐地码放着领地文件、法典、以及与各大家族、商会往来的文书档案。一张宽大的、桌面光滑如镜的书桌摆在房间中央，上面除了必要的文具和一盏精致的魔法台灯外，还放着一个微缩的、正在缓慢自行运转的永魔领地形沙盘，山川、河流、森林、村庄乃至新规划的围墙地基都清晰可见。房间一侧是巨大的拱形窗户，厚重的墨绿色天鹅绒窗帘被金色束带挽起，让充沛的晨光涌入，照亮了空气中缓缓浮动的微尘。
泽菲尔反手关上沉重的房门，门锁发出“咔哒”一声轻响，将外界的喧嚣彻底隔绝。他走到书桌后，并未坐下，而是倚靠在桌沿，双手抱臂，看向明显松了一口气的卡尔。
“好了，这里只有我们两个了。”泽菲尔的声音在安静的书房里显得格外清晰，“说吧，到底发生了什么‘重大事’，能让你这位‘不起中午不起先生’打破生物钟，一大清早就跑来？”
卡尔这才真正放松下来，他先是冲到旁边的矮几上，拿起奥斯丁早已备好的水壶，也顾不上用杯子，直接对着壶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清水，仿佛要压下喉咙里的干渴和一路奔波的急促。他用袖子胡乱擦了擦嘴，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这才开始叙述：
“是我家商会，雷诺兹商会那边发现的问题。”卡尔的语气变得严肃起来，“大概从半年前开始，我们设在几个主要城市和边境贸易点的分会，就隐约察觉到有人在秘密地、小批量地散发一种……嗯，很奇怪的草药。一开始量很少，交易方式也很隐蔽，像是黑市里的老鼠，没引起太大注意。”
他走到书桌前的扶手椅上坐下，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眉头紧锁：“但是前几个月开始，情况不对劲了。这种草药的流通量明显增大，而且似乎在某些特定的圈子里变得非常受欢迎，价格也被炒得很高。交易依旧秘密，但范围在扩大。我爸……嗯，就是威廉会长，他觉得这背后有问题，这种来路不明又突然紧俏的东西，往往伴随着麻烦。”
卡尔顿了顿，脸上露出钦佩的神色：“我爸他担心会出大事，可能是某种新型的违禁品或者更糟的东西。所以他动用了商会的力量，联合了几个关系密切的城卫军朋友，搞了几次很突然的突击搜查。结果……还真查获了不少！”
他的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了一些，带着后怕：“搜出来的草药五花八门，有些我爸和他手下经验丰富的药剂师能认出来，是已知的、受到严格管控的致幻或者带有强烈副作用的魔植。但还有一些……”他摇了摇头，表情困惑，“连我们商会聘请的、见多识广的老药师都没见过，外形古怪，气味也异常。根本不知道具体功效，更别提潜在危害了。”
卡尔抬起头，目光恳切地看向泽菲尔：“我爸知道永魔领这边，有你在，还有你的研究院，一直在培育和研究各种……呃，用他的原话是‘奇怪又稀有的’魔法植物和作物，在这方面见识肯定比我们这些纯粹做生意的要广。所以，他希望你能不能帮忙看一下这些奇怪的草药？至少弄清楚它们是什么，有没有危险。他心里也好有个底，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应对。”
泽菲尔听着卡尔的叙述，原本严肃的表情，在听到威廉会长对自己领地的评价时，不由得松动了一下，嘴角勾起一抹带着玩味和无奈的弧度。
“感觉你爸这话……像是在夸我，又好像有点怪怪的。”泽菲尔微微挑眉，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幽默，“‘专门培育奇怪又稀有的东西’？这听起来，好像我的永魔领是个专门收集稀奇古怪玩意儿的博物架，或者……某种非主流的植物园？”
卡尔闻言，先是一愣，随即也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刚才紧张的气氛缓和了不少。他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哎呀，我爸那人你又不是不知道，商人脾气，说话有时候是直接了点。但他的意思绝对是好的！他是真心觉得你厉害！自从我们雷诺兹商会和永魔领深度合作之后，不管是你们提供的那些改良过的、产量高味道好的农作物，还是效果独特、在市场上很抢手的魔法草药，甚至是你们开采出来的、纯度极高的各类矿石，都让我们商会的声誉和利润提升了一大截！我爸爸私下里不知道夸了你多少次，说你是他见过最有想法、最厉害的年轻领主！”
这番真诚的夸赞让泽菲尔脸上的笑意真切了几分。他当然知道威廉·雷诺兹会长对自己的欣赏和支持，否则也不会建立起如此稳固的合作关系。刚才那点小小的“歧义”，不过是朋友间无伤大雅的调侃。
“好了，我知道威廉会长是好意。”泽菲尔摆了摆手，表示自己并不介意，“东西呢？你带来了吗？”
“带了带了！”卡尔连忙点头，从腰间解下一个看起来不起眼、但绣着复杂空间符文的小巧布袋——这是大陆上比较常见的魔法储物袋，内部空间远比外表看起来大。他小心翼翼地将手伸进袋口，一阵微弱的光芒闪烁后，他取出了几个用特制的、可以隔绝能量和气味的水晶盒与密封的油纸包。
他将这些容器一一放在泽菲尔光滑的书桌桌面上。
“喏，就是这些了。”卡尔指着这些“证物”，表情再次变得认真，“我爸特意叮嘱，有些可能带有活性或者未知的魔法效应，一定要小心处理。泽菲尔，这次真的要辛苦你了！”
泽菲尔走上前，目光落在那些容器上。透过透明的水晶盒壁，可以看到里面盛放的植物样本：有的呈现出一种不自然的、仿佛流淌着暗光的深紫色；有的形状扭曲，如同枯萎的鬼手，表面覆盖着细密的、像是金属的鳞片；还有的被封在油纸包里，但边缘渗出了一种粘稠的、散发着微弱甜腻气味的暗红色汁液……即使隔着容器，以泽菲尔对能量和生命的敏锐感知，也能隐约察觉到这些植物样本散发出的、一种非比寻常的、甚至带着些许邪异的气息。
他的眉头微微蹙起，紫罗兰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凝重。看来，卡尔和他父亲的担忧并非空穴来风。这些“奇怪的草药”，恐怕真的牵扯到某些不为人知的秘密。
“放心吧，卡尔。”泽菲尔深吸一口气，语气沉稳而坚定，“这件事交给我。我会尽快分析出这些草药的成分和特性。”
他意识到，这或许不仅仅是一次简单的鉴定委托，可能预示着某种潜藏在繁荣贸易背后的暗流，正在悄然涌动。而永魔领，似乎已经无意中被卷入了这漩涡的边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