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的清晨,平河县衙书房里,烛火还没熄,泛黄的舆图铺满案台。
林文轩先指着舆图上邻县的红点,指尖重重一点:“主公。咱们现下步卒、弓兵、骑兵各五十人,撑死守得住县城,可若他们真倾巢来犯,兵力还是差了截。依我看,至少得再扩一百五十人,才能有底气应对变数。”
“扩军!早该扩了!” 赵虎第一个拍案,“就是…… 人好招,老兵难寻啊。前儿给弓兵队补的些个新兵,有一半拉弓连三石都撑不住,郝虎带步兵练劈刺,三天伤了八个 —— 全是自己绊了自己的刀,还得靠队里老卒帮着收拾烂摊子!”
王猛突然按了按左臂,那里有一道浅疤,是留下的旧伤:“诸位说的,我在早尝过。当年跟金人打仗,我们百人队里有三十个老兵,眼看蛮族骑兵要冲阵,老旗头没喊‘列阵’,只喊了声‘矮身!盾顶心口!’,就这一句,救了至少二十个弟兄。后来老旗头战死,补了群新兵,新校尉硬要拼冲锋,一仗下来,弟兄们折了四十多 —— 没老兵撑着,队伍就是散沙。”林文轩忽的起身,对着周羽拱手躬身,语气比先前更添几分郑重,字字清晰道:“主公,众人皆愁老兵难寻,却忘了主公您身上最能聚人的底气 —— 您本是岳家军背嵬军副统领,这身份便是召旧部的活招牌啊!”
这话一出,满室皆静。赵虎挠头愣了愣,随即眼睛亮起来:“对啊!俺咋忘了这茬!背嵬军可是岳家军里最能打的,当年跟着岳将军保家卫国,谁不敬佩?”
林文轩接着道:“岳将军蒙冤后,背嵬军旧部散落民间,有的隐于乡野,有的靠帮人护院糊口,可他们心里头,哪能忘了‘岳家军’三个字?主公您若在校场立起岳家军的大旗,再让王猛这般曾在岳家军效力的弟兄,去周边村镇传讯,说‘背嵬军副统领周羽,要重聚弟兄护百姓’,那些旧部闻着旗号,保管有不少人会主动来投!”
王猛按在刀柄上的手猛地一紧,眼里泛起光:“军师说得对!当年我在背嵬军时,跟不少弟兄约定‘若有一日能再扛岳字旗,必不相负’!只要主公肯立旗,我这就去寻当年的袍泽,不出半月,定能招回几十号懂战阵、敢搏杀的老兵!”
周羽指尖轻轻叩了叩案上的舆图,眼底闪过锐光 —— 他此前未主动提及岳家军身份,是不想借旧事招摇,可眼下平河需兵,旧部需归处,这面旗帜,确实该立起来了。“好!就依军师所言,明日便在校场立岳家军大旗,再让人四处传讯,告知天下岳家军旧部:平河周羽,在此等他们归队,共护百姓,再守家国!”
“那弊呢?” 周霄忍不住追问,手里的军纪册攥紧了几分。
“弊在这旗号一立,便是与秦相公开对立。” 林文轩的声音压得更低,“秦相当年是构陷岳帅的主谋之一,这些年更是四处搜捕岳家军旧部,生怕有人再起事端。咱们若打出岳家军旗号,无异于在他心口插刀 —— 他不会再只派邻县三百兵试探,定会调周边府城的兵力来剿,平河这点家底,怕是扛不住首轮猛攻;再者,平河的粮草补给本就靠周边村镇,秦相若下令封路,咱们连军粮都难以为继,到时候别说扩军,就算守住县城都难。”
他顿了顿,目光落在周羽身上,语气多了几分斟酌:“主公是背嵬军副统领,这身份是召旧部的底气,却也是秦相的眼中钉。打不打这旗号,不是简单的‘招兵’问题,是要不要提前把咱们摆在秦相的刀刃上 —— 眼下平河刚定,兵力、粮草都没站稳脚跟,贸然对立,风险实在太大。”
赵虎听得眉头紧锁,刚燃起的劲又弱了几分:“那岂不是…… 这好法子也用不得?”
林文轩却没把话说死,只是补充道:“也非全然用不得,只是需权衡时机。若咱们先悄悄联络周边的岳家军旧部,等聚集了足够多的老兵、攒够了粮草,再亮出旗号,那时就算秦相来攻,咱们也有一战之力。可眼下就打旗号,未免操之过急,反倒会把咱们逼进死路。”
林文轩话音刚落,书房里一时静得只闻烛火噼啪声。周羽抬眼时,眼底已没了方才的沉吟,只剩背嵬军副统领独有的锐光,声音沉稳却掷地有声:“军师顾虑的,本就是我早想过的 —— 可咱们与秦相,从来就不是‘是否对立’的问题,是‘早对立晚对立’的事。”
他起身走到舆图前,指尖重重落在 “平河” 与 “临安” 之间的连线,那是秦相势力的核心方向:“秦相当年构陷岳帅、解散岳家军,我等背嵬旧部,哪个不是憋着一口气?他占着朝堂权位,纵容吴三胖这样的恶官鱼肉百姓,与当年金国走狗何异?咱们守平河、护百姓,本就逆了他的意,就算不打岳家军旗号,他也不会放过咱们。”
周羽拿起案上的军纪册,翻到扉页 “精忠报国” 四个字 —— 那是他亲手临摹的岳帅手迹:“再者,岳家军的旗号,不是用来‘避祸’的,是用来‘聚心’的。那些散在民间的旧部,有的隐姓埋名种庄稼,有的卖苦力,不是怕了秦相,是怕没了‘岳家军’这三个字,没了能聚在一起的魂。我若敢举这面旗,他们就敢来投 —— 因为他们信的,从来不是某个人,是‘还我河山、护我百姓’的岳帅遗志。”
他回头看向众人,目光扫过王猛臂上的旧伤,掠过郝氏兄弟紧攥的拳,语气软了几分却更显坚定:“至于公开对立的风险,咱们也不是没底气。现下步卒、弓兵、骑兵各五十人,虽不算多,但都是能战的弟兄;更重要的是,平河百姓认咱们 —— 上次押吴三胖回城,他们自发护着粮车,这就是咱们的根基。”
“我周羽从背嵬军卒做到副统领,靠的不是趋利避害,是岳帅教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今日举岳家军旗号,一是为收拢旧部强兵,二是为告诉天下人 —— 岳家军没散,精忠报国的魂还在!秦相要对立,便让他来!我倒要看看,他这权倾朝野的势力,能不能压得过百姓的心意,压得过岳家军旧部的刀!”
话音落时,王猛 “唰” 地按刀起身,甲叶相撞声打破寂静:“末将愿随主公!背嵬军的兵,从来不怕跟秦相这样的奸贼对阵!” 郝龙、郝虎兄弟也跟着拱手,声如洪钟:“我等弟兄,早盼着能再举岳家军的旗!”
第二天,一份告示张贴出来。
昔岳武穆公率王师,北拒金虏,西平乱寇,复中原十数州,护黎元百万家。其 “精忠报国” 之旗,曾令金人胆裂;其 “还我河山” 之誓,曾让苍生泪垂。奈奸佞构陷,武穆蒙冤,岳家军星散,旧部或隐于陇亩,或困于羁旅,或屈从苛政,然报国之心,未尝稍减。 吾主周公,讳羽,昔为岳家军背嵬军副统领,从武穆战于朱仙镇,驱金骑于郾城,身被数创,犹执戈不退。武穆既逝,公亦隐迹,今见金虏复窥南疆,苛吏肆虐,黎民流离,田园荒芜,遂振臂而起,据清河、平河为基,除暴吏,赈饥民,复立军纪,以待天下义士。
今者,公决意重树岳家军大旗,承武穆遗志,布大义于天下:
一曰讨金虏:金贼毁我宗庙,掠我子女,历年所犯,罄竹难书。吾等将整饬甲兵,北渡黄河,复故土,雪国耻,凡愿执戈抗金者,皆为兄弟;
二曰护百姓:苛政猛于虎,贪官虐如狼。吾等在处,必除苛税,止劫掠,保耕桑,使老有养、幼有教,凡愿守土安民者,皆受礼遇;
三曰招英雄:无论旧为岳家军部曲,或新习军旅之技,或怀谋略、或擅弓马、或通农桑、或晓匠艺,只要心存忠义,志在天下,皆可赴平河投效。有功则赏,不吝爵禄;有过则教,不伤兄弟。
或谓:树岳旗则触奸佞之忌,抗金虏则蹈锋刃之险。然以为:奸佞虽握朝堂之权,然失民心者失天下;金虏虽有铁骑之锐,然逆大义者必覆灭。昔武穆以孤军抗百万金骑,靠者非唯甲兵,更在民心;今吾主有清河、平河之基,有百姓之助,有旧部之盼,何惧之有?
天下英雄!若汝念武穆之忠,怜百姓之苦,恨金虏之暴,愿随吾主共赴大义者,速备行囊,赴平河校场,见岳家军大旗即投。他日功成,复我中原,共享太平,当不负今日之约! 谨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