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秋后的相府前院,总比西跨院多几分热闹。朱红廊柱下的菊花刚绽出花苞,青石板路上往来的丫鬟仆妇脚步匆匆,偶有管事捧着公文穿过庭院,往书房方向去 —— 那是苏鸿处理公务的地方,寻常时候,连苏婉柔都少去叨扰。
苏清鸢提着竹篮,走在廊下的阴影里,尽量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惹眼。竹篮里装着刚从厨房取来的新鲜莲子,是给张嬷嬷熬粥用的 —— 张嬷嬷大病初愈,脾胃虚弱,莲子粥能养气安神。这半个月来,她借着 “给张嬷嬷取药材、拿吃食” 的由头,偶尔能到前院走动,一来是熟悉相府布局,二来是想打探些消息,比如那只生母留下的木盒,还有百草堂冰魄草的预定情况。
“小姐,咱们快些回去吧,前院人多眼杂,要是被柳夫人看到就不好了。” 春桃跟在身后,声音压得极低,眼神警惕地扫过四周。自张嬷嬷搬去西跨院后,柳氏的眼线更频繁地在附近徘徊,若不是张嬷嬷偶尔会以 “老奴想念相爷” 为由,让苏鸿偶尔记起还有这么个旧人,柳氏怕是早就找上门来了。
苏清鸢点点头,刚要加快脚步,就听到书房方向传来一阵压抑的痛哼声,伴随着茶杯摔碎的脆响。她脚步一顿,与春桃对视一眼 —— 那是苏鸿的声音。
“怎么回事?” 守在书房门口的小厮慌慌张张地往里跑,又很快退了出来,朝着管家的方向大喊,“快去请大夫!相爷头痛得厉害,快请大夫!”
府里的大夫住在后门附近,一来一回至少要两刻钟。苏清鸢捏了捏袖中藏着的银针,心里犹豫起来:苏鸿虽对她冷淡,甚至默许柳氏刁难她,但他毕竟是相府之主,若是他出了什么事,柳氏只会更肆无忌惮。更重要的是,若是她能治好苏鸿的头痛,或许能让他对自己多几分重视,以后再找木盒、寻冰魄草,也能多几分便利。
“春桃,你先回西跨院等着,我去看看父亲。” 苏清鸢将竹篮递给春桃,不等她反对,就快步朝着书房走去。
“小姐!” 春桃急得想拉住她,却又怕引来旁人注意,只能眼睁睁看着她走进书房方向的回廊。
书房内,苏鸿正靠在太师椅上,一手紧紧按着太阳穴,眉头皱成一团,脸色苍白如纸,额头上布满了冷汗。地上摔着一个碎裂的青瓷茶杯,茶水溅了一地。几个管事围在旁边,急得团团转,却没人敢上前。
“都别围着!吵得我头更痛了!” 苏鸿低吼一声,声音里满是烦躁。他这头痛的旧疾已经有好几年了,每次发作都痛得死去活来,府里的大夫开了不少汤药,却只能缓解,不能根治。
“父亲,女儿或许能为您缓解头痛。” 苏清鸢的声音轻轻响起,从门口走了进来。
众人都愣住了,纷纷看向她 —— 谁也没想到,这个平日里被柳氏压得抬不起头的嫡女,竟然敢在这个时候进来,还说能治相爷的头痛。
苏鸿睁开眼,看到苏清鸢,眼神里满是惊讶,随即又染上几分不耐烦:“你一个小姑娘家,懂什么医术?快出去,别在这里添乱!”
“父亲,女儿虽不懂什么高深医术,却跟着生母学过些针灸的法子,或许能暂时缓解您的疼痛。” 苏清鸢走到他面前,微微欠身,语气平静却坚定,“府里的大夫还要两刻钟才能到,若是再等下去,怕是会耽误您的公务。女儿愿一试,若是治不好,父亲再责罚女儿也不迟。”
旁边的管家也连忙劝道:“相爷,大小姐既然有法子,不如就让她试试,总比这么忍着好。”
苏鸿看着苏清鸢眼中的笃定,又实在痛得难以忍受,最终还是点了点头:“好,那你就试试,若是治不好,休怪我不客气。”
苏清鸢松了口气,从袖中取出银针,又让丫鬟取来一盆温水,仔细清洗了银针和自己的手指。她走到苏鸿身后,凝神静气 —— 苏鸿的头痛是肝气郁结、气血不畅所致,需刺 “合谷”“太冲”“风池” 三穴。
“父亲,可能会有些刺痛,您忍忍。” 苏清鸢轻声说,然后将银针缓缓刺入苏鸿手背的 “合谷穴”。
针尖穿透皮肤的瞬间,苏鸿忍不住皱了皱眉,却没再说话。苏清鸢轻轻转动针柄,按照生母教的 “捻转补泻法”,慢慢疏导他体内的气血。大约半炷香的时间后,她又依次刺中苏鸿足背的 “太冲穴” 和颈后的 “风池穴”。
随着银针的转动,苏鸿原本紧绷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按着太阳穴的手也慢慢松开,脸色缓和了不少。又过了一刻钟,苏清鸢缓缓拔出银针,轻声问道:“父亲,您感觉怎么样?”
苏鸿活动了一下脖子,又揉了揉太阳穴,惊讶地发现,原本撕裂般的疼痛竟然消失了,只剩下一丝轻微的酸胀感。他看着苏清鸢,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你…… 你真的缓解了我的头痛?”
“只是暂时缓解,想要根治,还需要慢慢调理。” 苏清鸢收起银针,恭敬地说道,“女儿这里有个方子,用菊花、决明子、薄荷煮水喝,能清肝明目、缓解头痛,父亲若是不嫌弃,可以试试。”
苏鸿看着眼前这个一向被他忽略的女儿,突然觉得有些陌生。从前他只觉得她软弱无能,连自己都护不住,却没想到她竟然还懂医术,甚至能治好连大夫都束手无策的头痛。
“好,方子你写下来,让管家去药铺抓药。” 苏鸿的语气缓和了不少,甚至带着几分难得的温和,“你做得很好,以后若是我再头痛,你就过来看看。”
旁边的管事和丫鬟都惊讶地看着这一幕 —— 谁也没想到,相爷竟然会对大小姐这么和颜悦色,甚至还夸她 “做得好”。
苏清鸢心里暗暗松了口气,知道自己这一步走对了。她恭敬地应下,又说了几句 “父亲注意休息”,便转身离开了书房。
刚走出书房不远,就看到柳氏带着几个丫鬟,站在回廊的拐角处,眼神冷得像冰。苏清鸢心里一凛,知道刚才书房里的事,怕是被她看到了。
“姐姐倒是好本事,竟然还会医术,连父亲的头痛都能治好。” 柳氏走上前,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眼神却紧紧盯着苏清鸢,像是要把她看穿,“只是不知道,姐姐这医术,是跟着谁学的?毕竟你生母林氏,可从来没在外人面前显露过医术啊。”
“母亲说笑了,女儿不过是跟着生母学了些皮毛,侥幸缓解了父亲的头痛而已。” 苏清鸢垂下眼眸,掩去眼底的冷意,语气谦卑,“女儿还要回西跨院给张嬷嬷熬粥,就不陪母亲说话了。”
说完,她不等柳氏回应,就快步朝着西跨院的方向走去。
看着苏清鸢的背影,柳氏的手指紧紧攥着帕子,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她怎么也没想到,苏清鸢竟然还藏着这么一手医术!更让她忌惮的是,苏鸿竟然因为这点小事,就对苏清鸢和颜悦色 —— 若是再让苏清鸢这么下去,说不定哪一天,苏鸿就会重新重视这个嫡女,到时候,她和婉柔的地位,可就岌岌可危了。
“母亲,您看苏清鸢那得意的样子,真是气死我了!” 苏婉柔从柳氏身后走出来,脸色难看地说,“她肯定是故意的,就是想讨好父亲,抢我的位置!”
“别慌。” 柳氏深吸一口气,眼神里闪过一丝狠厉,“她越是有本事,就越留不得。原本还想等她嫁给张老爷,让她自生自灭,现在看来,必须加快计划了。”
她转身对身后的贴身丫鬟低声吩咐:“你去回春堂找李掌柜,让他尽快准备些‘牵机引’的解药 —— 不对,是准备些‘看起来像补药,实则能加重她体内毒性’的药材,我要让她死得不知不觉,还没人能怀疑到咱们头上。”
丫鬟连忙应下,匆匆离开了。
柳氏看着丫鬟的背影,又望向苏清鸢离开的方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笑。苏清鸢,你以为靠这点医术就能讨好苏鸿,就能和我斗?你太天真了。这相府的天,只能是我柳氏的,谁也别想抢走!
而此刻的苏清鸢,正快步走在回西跨院的路上。她能感觉到,柳氏的眼神像针一样扎在她的背上,让她浑身发冷。她知道,刚才苏鸿的一句夸奖,已经让柳氏彻底忌惮她了,接下来,柳氏肯定会想出更恶毒的办法来对付她。
她捏了捏袖中的银针,心里更加坚定。柳氏,你想加快计划,我偏要打乱你的节奏。只要我找到生母留下的木盒,找到解 “牵机引” 的冰魄草,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惨痛的代价。
回到西跨院,春桃连忙迎上来,一脸担忧:“小姐,您没事吧?我刚才看到柳夫人的丫鬟匆匆离开,怕是没什么好事。”
苏清鸢摇了摇头,走到桌边坐下,拿起茶壶倒了杯温水:“没事,只是让柳氏多了几分忌惮而已。春桃,你去告诉张嬷嬷,让她多留意府里的动静,尤其是柳氏和回春堂的往来,若是有什么异常,立刻告诉我。”
春桃连忙应下,转身去找张嬷嬷了。
苏清鸢看着窗外的菊花,眼神里满是凝重。她知道,一场新的风暴,很快就要来临了。而她,必须做好万全的准备,才能在这场风暴中,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