浣衣局后院,晾晒的衣物在微风中轻轻摆动。
林婉儿正费力地拧干一件厚重的宫装,额角沁出细密的汗珠。
“婉儿妹妹。”
一道娇柔婉转的声音自身后响起。林婉儿回头,只见苏明月带着贴身丫鬟,笑盈盈地站在不远处。
她今日穿着一身浅粉罗裙,发髻上的珍珠步摇流光溢彩,与这浣衣局的粗陋格格不入。
“苏小姐?”林婉儿连忙放下衣物,有些局促地行礼。
苏明月是太傅之女,身份尊贵,平日与她并无交集。
苏明月快步上前,亲热地拉住林婉儿因长期浸泡而有些粗糙的手,眼中满是“关切”:“快别多礼,瞧你,又瘦了,在这浣衣局当差真是辛苦。”
她说着,从身后丫鬟手中取过一个描金剔红的小巧妆匣,不由分说地塞到林婉儿手中。
“这是宫里新赏下来的胭脂水粉,我瞧着这桃红色的最是娇嫩,正好衬你。你年纪轻轻的,合该好好打扮才是。”
林婉儿看着手中那价值不菲的妆匣,像是被烫到一般,连忙推拒:
“苏小姐,这……这太贵重了!奴婢身份低微,万万不敢受此厚礼!”
“哎,你我之间,何必说这些见外的话。”苏明月按住她的手,语气带着几分嗔怪道:
“我知你与阿辞妹妹交好,在我心里,你也如同妹妹一般。不过是一盒胭脂,你若不收,便是瞧不起我了。”
她话语亲切,眼神“真诚”,让单纯的林婉儿一时不知该如何拒绝,只能惴惴不安地收下,低声道:
“多谢苏小姐。”
苏明月脸上笑容更深,拉着她走到一旁稍微干净些的石凳上坐下。
“说起来,近日总不见阿辞妹妹来寻你说话,可是九殿下那边……有什么要紧事忙着她?”苏明月状似无意地问道,目光却细细打量着林婉儿的表情。
林婉儿不疑有他,老实回答:“阿辞姐姐近来是有些忙碌,具体做什么,她没说,我也不好多问。”
苏明月眼底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失望,随即又换上担忧的神色:
“也是,九殿下如今被禁足府中,想必内外事务都压在她身上,定然辛苦。”
她轻轻叹息一声,指尖摩挲着妆匣上镶嵌的细小宝石,仿佛随口一提:
“我昨儿个乘马车路过城南,好像远远瞧见她的身影了,脸色瞧着有些苍白,匆匆忙忙的。可是遇着什么难处了?若是需要帮忙,你可一定要告诉我。”
林婉儿心思单纯,听她如此说,只当她是真心关怀沈清辞,便顺着话头回想道:
“城南?阿辞姐姐前日倒确实提过一句,说要去城南的药铺替殿下寻些药材……”
话一出口,她似乎觉得有些不妥,立刻停住,有些不安地看了苏明月一眼。
苏明月心中狂喜,面上却不动声色,反而握住林婉儿的手,语气更加“恳切”:
“去药铺?可是九殿下玉体欠安?还是阿辞妹妹自己不舒服?你也知道,我与她之间虽有些误会,但终究……唉,我也是盼着她好的。”
林婉儿见她言辞“恳恳”,心中防备又减了几分,低声道:
“殿下应当无碍,好像是……是为了查什么旧事,需要些特殊的药材作引子……阿辞姐姐没说太多,只道此事机密,让我切勿对外人言。”
苏明月的心脏猛地一跳!
查旧事!特殊药材!机密!
这几个词组合在一起,让她瞬间联想到许多!难道萧彻和沈清辞还在暗中调查贵妃和沈毅的案子?甚至已经有了新的线索?
她强压下激动,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理解与担忧:
“原来如此……既然是机密之事,那我便不多问了。只是婉儿,你也要多劝劝阿辞,万事小心,莫要再像上次那样涉险了。”
她句句不离“关心”,字字透着“体贴”,彻底麻痹了林婉儿。
“苏小姐放心,我会的。”林婉儿感激地点点头。
又“关怀”了几句,苏明月才起身告辞,临走前又再三叮嘱林婉儿要好生照顾自己,若有难处定要寻她。
看着苏明月袅袅离去的身影,林婉儿握着手里的妆匣,心中一片温暖,只觉得这位苏小姐虽然出身高贵,却如此平易近人,体贴入微。
而走出浣衣局的苏明月,脸上的温婉笑容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的算计和得意。
“城南……药铺……查旧事……”她低声重复着这几个关键词,眼中闪烁着毒蛇般的光芒。
“立刻去查!城南所有药铺,尤其是那些有年头、或是背景复杂的!
看看沈清辞最近和哪家有过接触!”她对着暗处低声吩咐。
“是!”一道黑影悄然领命而去。
苏明月坐上马车,唇角勾起一抹阴冷的笑。
沈清辞,萧彻……你们以为禁足就能高枕无忧,暗中行事了吗?
可惜啊,你们身边,总有漏洞。
林婉儿那个蠢货,不过一盒胭脂,几句好话,就什么都说了。
这次,看你们还如何隐藏!
她仿佛已经看到,将这条重要线索献给三皇子时,对方赞赏的目光,以及沈清辞和萧彻计划败露时的狼狈模样。
马车辘辘驶离皇宫,载着苏明月的野心与新获取的“情报”,融入了京城的街巷。
而浣衣局内,林婉儿还沉浸在得到“友谊”和“关怀”的喜悦中,丝毫不知自己无心的话语,可能将最好的姐妹,推向更危险的境地。
微风依旧吹拂着晾晒的衣物,平静的表面下,暗流因这看似不经意的对话,再度汹涌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