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驱散了宫城上空最后一丝烟尘,也驱散了漫长夜晚带来的惊悸与混乱。
九皇子府的书房内,窗棂半开,带着凉意的清新空气涌入,冲淡了昨夜留下的烟火与药草混杂的气息。
萧彻早已起身,换上了一身墨色常服,背对着门口,站在窗前。
晨曦勾勒出他挺拔而略显孤峭的轮廓,肩胛处,透过衣料,隐约可见包扎纱布的痕迹。
沈清辞轻轻推门而入,看到的便是这样一幅景象。
她也换上了一身干净的素色衣裙,手臂的伤处被宽大的袖摆巧妙遮掩,只有额角还贴着一小块不甚起眼的纱布。
她的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眼神却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亮、坚定。
听到脚步声,萧彻缓缓转过身。
四目相对。
没有昨夜那般汹涌外露的情绪,也没有刻意的回避。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平静交汇,仿佛历经波涛骇浪后,终于抵达的宁静港湾。
一切,都已在不言中。
“经此一夜,”萧彻开口,声音比平日低沉几分,带着一丝激战后残留的喑哑,却异常清晰:
“你我之间,早已不是简单的合作了。”
没有疑问,只是平静地陈述一个事实。
沈清辞望着他,目光掠过他肩背处那代表守护的伤痕,落回他深邃的眼眸。她没有闪躲,只是轻轻地、却无比清晰地应了一声:
“嗯。”
一个字,轻飘飘的,却重逾千钧。
它承认了那火海中不顾一切的相救,默认了那上药时逾矩的触碰与言语,更接纳了那份远超盟友界限的、沉甸甸的心意。
无需山盟海誓,无需剖白心迹。
从猎场挡箭,到枯井并肩,再到昨夜火海逆行、舍身相护……一次又一次的生死与共,早已将“过命”二字,用最惨烈也最深刻的方式,烙印在彼此的骨血灵魂之中。
他们已是这世上,最了解彼此伤痛,最能托付背后,也最值得依靠的——同类。
萧彻看着她坦然清澈的目光,看着她虽苍白却挺直的脊梁,心中那片因母妃早逝、因十年蛰伏而冰封的荒原,仿佛终于照进了融融暖意,有什么东西,正在悄然复苏。
他微微颔首,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走向书案。
案上,赫然摆放着那个从火海中抢出的鎏金木盒,以及从周府密室取得的账册密信。
“周崇年的罪证,已尽在此处。”萧彻的指尖划过那些决定无数人命运的书信与账目,眼神重新变得锐利冰冷:
“贪墨军饷,构陷忠良,毒害宫妃……任何一条,都足够他抄家灭族!”
沈清辞走到他身侧,目光同样落在那累累罪证之上,眼中是压抑了太久的恨意与即将雪冤的激动。
“殿下打算何时动手?”
“就在今日。”萧彻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早朝之上,本王要亲自,将这桩桩件件,公之于众!”
他看向沈清辞,眼神深邃:“你,可愿与本王同往?”
这不是询问,而是邀请。邀请她一同站在那庙堂之上,亲眼看着仇人如何身败名裂,亲自迎接这迟来的公道!
沈清辞心头热血奔涌,没有丝毫犹豫,重重颔首:
“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好!”萧彻眼中闪过一丝激赏。
他迅速铺开纸张,提笔蘸墨,笔走龙蛇。
不再是密写,而是用最正式、最清晰的笔触,将周崇年的罪行一一罗列,字字泣血,句句惊心!
沈清辞在一旁,时而补充细节,时而核对日期,两人配合默契,仿佛早已演练过千百遍。
阳光逐渐明亮,透过窗棂,洒在并肩而立的两人身上,为他们镀上了一层金色的光晕。
罪证整理完毕,萧彻将其密封好,交由忠叔,命其以最快速度,送至几位绝对中立的御史及宗室元老手中。
“我们还需要一个人证。”沈清辞沉吟道,“周崇年罪证确凿,但他若反咬一口,或是萧景琰强行保他,恐生变故。”
萧彻眸光一闪:“你是说……周雨柔?”
“是。”沈清辞点头,“她是周崇年的女儿,若她肯出面,指证其父与三皇子勾结,甚至知晓部分毒害贵妃的内情,那便是铁证如山,谁也保不住周崇年!萧景琰也会被狠狠拖下水!”
“但她……”萧彻微微蹙眉。
让一个女儿出面指证亲生父亲,尤其还是涉及这等诛九族的大罪,何其艰难残忍。
“我去见她。”沈清辞语气坚决,“昨夜她既能冒险递出消息,心中良知未泯。如今到了最后关头,或许……她会做出正确的选择。”
萧彻看着她眼中不容动摇的光芒,知道她心意已决。
他沉吟片刻,道:“让‘影子’护你同去,务必小心。周府经昨夜大火之事,定然风声鹤唳。”
“我明白。”
事不宜迟,沈清辞稍作准备,便带着萧彻的令牌和那枚羊脂白玉佩,在一名如同鬼魅般出现的“影子”暗中护卫下,再次悄然出府,直奔周府。
她知道,这将是她与周雨柔的最后一次交锋,也是能否彻底钉死周崇年、甚至撼动萧景琰的关键一步!
而萧彻,则留在府中,进行着最后的布置。
他需要确保在早朝发难时,有足够的力量控制住可能出现的混乱,震慑住萧景琰的反扑。
阳光愈盛,将九皇子府笼罩在一片肃杀而紧绷的氛围之中。
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也将彻底改变朝堂格局的风暴,即将在金銮殿上,轰然引爆!
而这一次,他与她,将携手,共同面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