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房内,灯火通明,空气却仿佛凝固。
那三张承载着沈毅将军最后心血的“隐言绢”被再次铺开,玉簪引来的光斑如同精准的刻刀,将隐藏的真相一点点剥离出来。
萧彻的指尖,此刻正死死按在第二张薄绢的中段。
那里,在一系列看似杂乱的代码和人名之中,“周崇年”三个字被用一种近乎凌厉的朱红色笔迹圈出,旁边赫然标注着——“户部,军需总调度,贪墨主谋,证据确凿!”
而在其名字下方,还有一行细若蚊蝇的暗码,经过沈清辞依据父亲留下的解码方式破译,显示为:“账册副本,藏于府邸书房,东侧第三架,暗格,机括在《山河志》书脊。”
清晰得令人心惊!
“果然是他!”沈清辞胸口剧烈起伏,眼中是无法抑制的愤怒与悲痛,“父亲定是拿到了确凿的证据,才会被他们如此忌惮,不惜构陷通敌,也要将他置于死地!”
她想起那日潜入周府书房,发现的那封与敌国往来的密函。
当时只觉蹊跷,如今看来,那恐怕只是周崇年为了构陷父亲而准备的诸多“罪证”之一!真正的核心,是父亲查到的这笔足以动摇国本的贪墨军饷!
萧彻的脸色阴沉得可怕。
户部尚书周崇年,三皇子萧景琰的岳丈,表面清廉,背地里竟是一只侵吞将士血粮的巨蠹!
而他的母妃,很可能就是因为察觉或阻碍了这桩肮脏交易,才被灭口!
新仇旧恨,如同沸腾的岩浆,在他胸中翻滚咆哮。
“军需贪墨,边疆不稳,将士枉死,忠良蒙冤……”萧彻一字一顿,每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碾磨出来,“好一个户部尚书!好一个国之栋梁!”
他猛地一拍书案,震得笔墨纸砚齐齐一跳!
“殿下息怒!”沈清辞连忙劝道,她知道此刻愤怒解决不了问题,“既然父亲已留下关键线索,我们当务之急,是拿到那份账册副本!”
萧彻强行压下翻腾的杀意,目光重新落回薄绢之上,思维飞速运转。
“周崇年老奸巨猾,书房定然守卫森严,且有机关暗格。上次你潜入已是冒险,如今他恐怕更加警惕。”他沉吟道:
“而且,我们之中若有内奸,此时大规模调动人手,无异于打草惊蛇。”
沈清辞也蹙起秀眉。确实,经过枯井之事,对方必然更加警觉。强攻硬取,绝非上策。
“或许……可以从内部入手?”她忽然想起“影网”图谱上的那个名字,那个代号“幽兰”的深度潜伏者。
萧彻与她目光交汇,瞬间明白了她的想法。
“周雨柔……”他低声念出这个名字。
周崇年的独女,那个在书房撞见沈清辞,却因愧疚未曾声张,甚至暗中递话的柔弱女子。
她是“幽兰”,是萧彻母妃旧部埋下的暗桩,也是目前唯一可能从周府内部接触到账册的人。
“但她身份特殊,是周崇年的女儿,启用她风险极大。”萧彻语气凝重,“一旦暴露,不仅前功尽弃,她自身也性命难保。”
沈清辞想起那日周雨柔看向自己时,那复杂眼神中深藏的愧疚与无奈。一个良知未泯,却身陷囹圄的女子。
“或许……我们可以不直接让她盗取账册。”沈清辞脑中灵光一闪,“只需她确认账册是否还在原处,以及书房近期的守卫布置有无变化。若能拿到书房机关的详细图纸,更是再好不过。”
她看向萧彻:“这样,既能获取关键信息,又能最大程度降低她的风险。至于如何取账册……我们或可另寻他法。”
萧彻沉思片刻,点了点头:“此法可行。‘幽兰’静默已久,传递此类不涉及核心机密的讯息,应当不易被察觉。”
他当即走到书案前,铺开一张普通信笺,却未用笔墨,而是取出一根极细的银针,蘸取了一种特制的无色药水,在纸上飞速书写起来。
这是“影网”与深度潜伏者联络的密写方式,信件看似空白,需用特定药水涂抹方能显形。
沈清辞在一旁静静看着,心中感慨萧彻心思之缜密。这支潜藏的力量,恐怕比他展现出来的还要深厚。
很快,密信写好,晾干后折叠放入一个不起眼的信封中,萧彻唤来忠叔,低声吩咐了几句。
忠叔领命,拿着信封悄然退下,自有特殊的渠道,将这封“无字天书”送到周雨柔手中。
“接下来,便是等待了。”萧彻看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目光幽远。
等待“幽兰”的回音,等待楚离那边关于药包内草药矿石的鉴定结果,等待李顺德对宫中采买记录的排查……
无数条线索如同蛛网般散开,又隐隐指向同一个中心。
沈清辞走到他身边,与他并肩而立。
“殿下,只要拿到周崇年贪墨军饷的确凿证据,再加上贵妃娘娘中毒的真相,两案并查,铁证如山,届时即便是三皇子,也休想再包庇于他!”
她的声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
萧彻侧头看她,烛光在她清丽的侧脸上投下柔和的阴影,却掩不住她眼底那簇名为“复仇”的火焰。
这火焰,与他心中的寒冰相互映照,竟生出一种奇异的温暖与力量。
“不错。”他声音低沉,带着一种掌控全局的自信,“扳倒周崇年,等于斩断萧景琰一臂。届时,他失去户部这座金山,又背上纵容岳父贪墨军饷的罪名,看他还能如何嚣张!”
他微微勾起唇角,那笑容冰冷而残酷。
“本王倒要看看,当这艘看似坚固的大船开始漏水时,船上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是会忙着修补,还是会……争先恐后地跳船?”
沈清辞看着他那势在必得的神情,心中也涌起一股豪情。
父亲,您等着。
女儿定会亲手,将这些蛀空国本、陷害忠良的蠹虫,一个个揪出来,让他们付出应有的代价!
夜色愈发深沉,预示着黎明前的黑暗,往往最为浓重。
而风暴,已在无声中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