柴髙指向绯色酒液,这盅便唤女儿红罢,饮后双颊飞霞,正合提醒闺阁女子莫要贪杯。
又指桂花酿道:此酒香飘十里,就叫十里香。
其实鲜果亦可酿酒,传闻黄山猴群以桃酿猴儿酒——不过山中险峻,不必当真追寻,现有花酿足矣。
巴季接连遭受冲击,整个人晕头转向,思维一片混沌。
突如其来的新鲜事物让他彻底懵了,脑子完全转不过弯来。
柴髙暗自好笑,心里又有些无奈。
承包的事还没说出口呢,要是现在告诉这位大舅哥,怕是要把他气得吐血。
他故意不作提醒,任由巴季神志不清地 ** ,想看看他多久才能缓过神来。
等到酒足饭饱,巴季仍坐在那儿犯迷糊。
来人,帮舅老爷醒醒酒。
打盆水来给大舅爷擦把脸。
柴髙实在看不下去了。
这位大舅哥的表现也太差劲,连赢英都不如。
转头一看,自家那位贪杯的丫头已经醉倒在桌边。
幸好巴嫱懂得节制,还算清醒,不过也快撑不住了。
侍女连忙端来清水。
巴季倒有几分自知之明,接过水盆就往自己头上浇。
狼狈不堪地折腾半天,总算清醒过来。
看到满桌狼藉,巴季这才明白都是美酒惹的祸。
这酒劲着实厉害,得提醒其他人注意分寸。
柴髙倒不在意这些,他叫醒巴季确有要事。
待对方完全清醒后,他便将眼前困境娓娓道来。
巴季立刻领会了他的意图。
这事巴季必定鼎力相助。
承包工程利润丰厚,既然妹夫开口,他岂能推辞?就算工程略有亏损,从酒水和镜子的买卖中也足以弥补。
这次无论妹夫要多少粮食,他都认了。
柴髙清楚今年形势不容乐观。
虽然上次从巴季那里调了些粮食,但对巴季而言不过是九牛一毛。
妹夫尽管放心,这事包在我身上。
咸阳富商云集,囤粮大户比比皆是。
据我所知,手握百万石粮食的大有人在。
到时候只怕他们抢着要承包项目呢。
得到巴季这番保证,柴髙彻底安心了。
虽然前期做过试验,但他一直担心会出现流拍情况。
提起妹妹婚期再延之事,柴髙也很无奈。
平叛在即,此时完婚确实不妥。
向巴季说明后,对方表示理解。
虽说这位妹夫把自家小妹拐跑了,但确实是个负责任的人。
看着妹妹依偎在他身边酣睡的模样,显然对夫君十分满意。
公子放心,到时候巴家定会给您一个满意的交代。
柴髙心情大好,今日小酌几杯,望着身旁两位夫人,暗自窃喜今晚不必两头奔波。
然而有人欢喜有人愁,冯家与蒙家今夜格外郁闷。
冯去疾刚回府便急召儿子前来。
其子掌管御史台,负责监察百官,听父亲问起柴髙之事,立刻明白其中深意。
今日柴髙带人去了城外军营,那里是扶苏公子训练新兵之处。
不过依儿臣看,柴髙应当不会调遣新兵,毕竟尚未成军。
若柴髙在场,定会露出得意的笑容——这消息本就是他故意放出,只为日后行动更加顺利。
另有一事需禀告父亲:下午巴家巴季曾来府中寻柴髙,虽未得见,但晚间二人密谈许久。
冯去疾眉头紧锁。
今日冯家不仅颜面尽失,更被始皇帝分权,可谓前所未有之败。
不仅是他,蒙家同样丢了兵权,手下亲信更是遭人算计,往后恐怕再难有人轻易响应他的号召。
尽管对柴髙的手段有所防备,冯去疾仍被打得措手不及。
自赵高倒台后,他便深感无力——当初赵高何等精明,照样被柴髙彻底击垮。
说实话,他实在不愿与柴髙为敌。
但身居高位,不争则难以自保。
他自问没有柴髙那般能耐,无论军政都游刃有余。
如今他只能在熟悉的领域设局,这已是黔驴技穷之计。
谁知对方轻松化解,看来今后只能沦为陪衬。
可这口气,他实在咽不下去。
他的忧虑不无道理。
柴髙代表新兴势力,而他象征旧派力量,双方注定交锋。
无论情愿与否,这都是大势所趋。
即便他不主动发难,待柴髙羽翼丰满,照样会对他出手。
今日分权便是明证——冯家执掌的立法大权已被夺走,监察体系亦岌岌可危。
所幸儿子仍与他同心。
“此事恐怕另有隐情。
您也知道,柴髙的夫人是巴家的女儿,以巴家瑞的势力,绝不会轻易放过这次竞标机会。
”
冯劫语气虽带着迟疑,但心中已有几分把握。
“依你看,柴髙这次会出手吗?上次他给巴家的纸张生意,收益大半上交朝廷,我们根本抓不到把柄。
”
“父亲可知这次投标的标底是多少?说出来怕是要吓您一跳。
”
“这消息从何而来?中丞不是说过标底不会提前公布吗?这可不像是柴髙一贯的作风。
”冯去疾眉头紧锁。
“儿子也觉得蹊跷。
这消息今日从李相那边传出,按理说不会有误。
不过,这或许只是预估价格,最终还得在竞拍时敲定。
”
冯劫观察着父亲的脸色,心中忐忑。
他深知父亲的性子,这种机会绝不会放过,尤其是在对付柴髙这件事上。
“他究竟打的什么算盘?明日就要招标,今日却泄露标底,莫非其中有诈?”
冯去疾素来老谋深算,但柴髙这次不按常理出牌,反倒让他措手不及。
不仅是他,今夜咸阳城的富商们注定无眠。
有人独自踱步苦思,有人设宴与友人商议。
大秦将工程承包给私商早已不是秘密,此事酝酿多时,商人们早已按捺不住。
然而,在这紧要关头,标底突然泄露,令众人惶恐不安。
毕竟骊山工程的前例摆在那里,稍加对比便能看出端倪。
这工程是否有利可图?明眼人一算便知。
人工、粮耗等成本清清楚楚,可标底一出,所有人却傻了眼。
不是标底太低,而是高得离谱。
照此计算,利润至少十倍有余。
若不参与竞标,那才是真蠢。
这一夜,除了柴髙,恐怕无人安睡。
而柴髙却难得酣眠,直至天明。
起身时,贾雨村才传来消息。
“让他们候着,又不是我大舅哥,老子还得用膳,用完再说。
”
昨夜忧虑一扫而空,柴髙掐指盘算,今日自己与李斯府上必是门庭若市。
按常理,这些商贾本该涌向李斯府邸,如今却齐聚于此,想必心中尚有迟疑。
既如此,便让他们多候片刻,焦灼自会催生决断。
夫君今日倒是沉得住气,往日早起总似火烧眉毛,今晨催了五六回还赖着不起,看来还是妹妹魅力非凡。
虽隔着夫君,两女子依旧谈笑风生。
这被褥确实舒适,这个时代不似后世动辄四十度酷暑。
虽制不出温度计,柴髙对温度却格外敏锐——分明是盛夏,夜里仍需薄被覆身。
想来后世专家所言全球变暖确非虚言,眼前这郁郁葱葱的景象令他心旷神怡。
若过早推动工业革新,这般美景转瞬即逝,岂不可惜?
他边思忖边磨蹭着起身。
商贾们皆是人精,若久不露面,难免惹人生疑。
见夫君起床,两位夫人即刻忙碌起来。
虽是夏装,梳洗打扮丝毫不敢马虎。
常言道观男子成败,须看身后女子,此言不虚。
巴嫱身为商贾之女,虽惯有人伺候,这一手梳妆技艺却真真是了得。
赢英贵为公主亦不逊色,为夫君系腰带时那份细致更是罕见。
柴髙只觉身在福中。
这般贤惠女子在后世早已绝迹,尤其这般以夫为天的观念更无可比拟。
他虽非大男子主义,见二人为自己忙碌的模样,心头仍涌起暖意。
这般日子,纵是皇位相让也得三思——做个中丞已忙得脚不沾地,那嬴政皇帝岂非连犬马都不如?
正嚼着早饭暗自发笑,外头贾雨村第三次来报:门外已聚集五百余商贾,想必富甲一方者尽数到齐了。
柴府门前人头攒动,中厅挤得满满当当,亏得相府座椅充足,否则来客真要蹲在院外了。
诸位今日怎的齐聚寒舍?李大人府上不是正在招标么?莫非我这相府改作投标场了?柴髙揣着明白装糊涂,只等这些商人先开口。
商贾们面面相觑,谁也不敢贸然出声。
毕竟面对当朝丞相,一言不慎便是杀身之祸。
倒是个陶姓商人壮着胆子出列,脸上堆着复杂神色作揖道:丞相明鉴,昨夜辗转难眠,思来想去唯有您能解我等困惑。
新政推行全赖您主持,您若不指点,我们心里实在没底。
既如此,本相便与诸位说道说道这工程之事。
柴髙朗声道,不过丑话说在前头,今日听了我这番话却不去投标的,日后可莫要怨我。
众人见他神采奕奕,便知这位丞相胸有成竹。
那陶姓商人又奉承道:这次工程规模空前,大秦真是日新月异......
诸位是担心血本无归吧?柴髙突然打断,径直站上厅中高阶,说白了,就是怕朝廷付不起工程款?
这话戳中了众人心事,满厅商贾纷纷点头。
毕竟各地灾荒频仍,谁都不敢把身家性命全押上去。
我帮你
我在此向诸位坦白,大秦国库中的存粮除去军粮储备已所剩无几,想必各位对此早已心知肚明。
不过有一点值得欣慰,国库中的银钱储备依然充足。
这番话让在场众人面面相觑,这是什么意思?莫非国家现在有钱却缺粮?这层意思倒是很好理解。
正因如此,才有了这次招标。
不为别的,大秦是为了天下百姓,出资为民购粮。
大秦这些年大兴土木,耗费钱粮甚巨。
为何会出现这种局面?显而易见,赋税来自我们这些官员和商贾,而粮食终究要依靠农民产出。
柴髙轻叹一声,眼下这个症结刚刚形成,解决起来还不算太难。
毕竟国库里还有银钱,主要是缺粮。
若再过几年连银钱都耗尽,那才真正棘手。
等到胡亥那个败家子折腾十几年后,不仅钱粮耗尽,连国家信誉都丧失殆尽,那才是真正困难的开始。
所以现在要趁着国家信誉尚好、财力充足之时,把这盘大棋下好。
大人的意思是,让我们用粮食招募流民,让他们以工代赈?待朝廷验收工程时,再将银钱补偿给我们,是这样吗?
这些商人都不傻,柴髙刚说完他们就明白了其中关键。
他们也认同柴髙的分析,这些年确实是粮食短缺导致困境。
对他们而言,手头囤积的粮食倒是充足。
但他们也清楚,若朝廷放开粮食买卖,他们立刻就会破产。
眼看新粮即将上市,他们囤积的陈粮还在仓库里,这确实是个大问题。
前些日子有人去边境贸易,结果全被赶了回来。
原本是收购马匹的好时节,却被告知五年内不再开放边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