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此刻心潮澎湃。
多少年了,他何曾见过父亲这般愧疚而温柔的目光?今日得偿所愿,再无遗憾。
“父皇,但求您批阅奏章时少些劳累。
儿臣这些日夜的辛苦,便值了。
”他郑重叩首,“儿臣定当再接再厉。
”
这句话如同利刃般直刺嬴政心底。
他对扶苏倾注了无数心血,先让其拜入儒家门下,后因治国理念不合,又将其调往军中历练。
若非柴髙出现,他几乎忘了召回这个儿子。
然而扶苏历经磨难却毫无怨言,反以实际行动为他分忧。
看到柴髙留下的字迹,嬴政顿时领悟——这是要让商人经营纸张,所得充入国库。
如此,大秦必将更上一层楼。
这位太傅甘愿将偌大名声让给扶苏,要么视功名如粪土,要么另有所图。
除了大秦江山,嬴政想不出柴髙还觊觎什么。
即便柴髙曾言愿见大秦一统华国,这似乎也非其全部野心。
**赵高与胡亥浑浑噩噩回到府邸,今日犹如噩梦。
对胡亥而言,这分明是走向末路的开端。
原本按照赵高谋划,今日本该大获全胜:既除掉扶苏,又将当红新贵收入麾下。
纵使不能立刻让胡亥登上太子之位,也要让百官看清未来谁主沉浮。
他们深知始皇帝迟迟不立太子的缘由——大秦绝不能交给懦弱无能的君主。
可万万没想到,那个曾被视作废物的扶苏竟如流星般崛起。
始皇帝将新纸命名为,虽未征得柴髙同意,但从其题字来看,此人正有此意。
嬴政仍想当面询问柴髙的真实想法,这个他最想留给儿子保驾护航的奇才。
今日嬴政还发现:长子对他的爱如此深沉。
即便承受天大委屈,扶苏仍在竭力为他分忧解难。
从这里可以看出扶苏的孝心,儒家思想并非全无价值,其中的仁义礼智信就蕴含着深刻道理。
扶苏至少继承了的品质,从他对待父亲的态度便能看出。
既然有柴髙辅佐,自然无需担忧。
照此情形,扶苏继位只是时间问题。
只要他不犯糊涂,必定万无一失。
相信很快便会正式册立他为太子,到那时胡亥纵有天大本事也无力回天。
两人相对而坐,连平日贪玩的胡亥也无心嬉闹。
此刻稍有不慎,恐怕性命难保。
但狡黠的赵高并未放弃,眼珠一转便有了主意,只是还需胡亥首肯才能行动。
公子这就认输了吗?可不像你往日的作风。
赵高露出意味深长的笑容。
对他而言这并非最难抉择之事。
胡亥闻言回过神来,这位老师确实从未让他失望。
太傅,我们还有转机吗?事已至此,不如退出争夺吧。
胡亥虽心有不甘,还是说出了认输的话。
他明白要动摇扶苏的地位已非易事。
不过即便退出,想必兄长也不会为难他。
公子不必灰心,我们并非全无胜算。
仔细想想,这次失利真是因为你不敌扶苏吗?赵高的话在胡亥耳边回响。
毕竟他仍是皇子,尚未被分封出京。
胡亥顿时会意,确实尚存一线生机。
赵高继续道:公子也看出来了,扶苏能有今日,多半靠柴髙相助。
此人能让懦弱的扶苏变得坚定,又能在二十日内造出纸张,实在深不可测。
时至今日,赵高不得不佩服柴髙。
他错过了多次与之交好的机会。
初见柴髙时就该将其收归麾下,却因一心谋算帝位而将其视为大敌。
后来柴髙得势,他们又被《大秦令》震慑,始终未能修好。
然而出乎意料的是,柴髙又一次通过工程承包的方式将这些设想变为现实,如今恐怕已有人摩拳擦掌准备大干一场。
虽然当时他萌生了和解的念头,但直觉告诉他,这个人似乎永远不会站在他们这边。
不知为何,他始终无法看透柴髙的心思。
一次次错失良机,使得他们之间的裂痕越来越深。
其实他心里清楚,这不过是有心算无心——柴髙根本无意卷入宫廷斗争,他唯一的目标就是让大秦变得更强大。
冥冥之中仿佛有根无形的绳索牵引着众人。
尽管知道这只是自我安慰的借口,但他绝不甘心认输。
更重要的是,他不能让胡亥放弃这场争夺。
他很清楚,一旦失败就意味着死亡。
柴髙或许不会追究,但冯去疾和蒙志绝不会放过他。
公子可曾想过,若现在放弃,扶苏会放过您吗?他会给自己留下后患吗?换作是您,会放过扶苏吗?
赵高的话直击胡亥内心。
确实如赵高所言,即便扶苏本人无意加害,但他麾下那些人未必都是良善之辈。
胡亥不敢将自己的命运寄托在扶苏的仁慈上,他必须竭尽全力自保。
如何才能保全性命?
答案显而易见——除非身死,否则一旦卷入权力之争,所有人都会不择手段。
此刻胡亥终于醒悟,自己已踏上一条不归路。
要想活命,唯有继续前行,必须扳倒扶苏。
太傅也看到了,父皇如今已从心底认可扶苏,这太子之位我哪还有机会?难道扶苏非要赶尽杀绝不可?
殿下莫急。
方才说过,我们并非全无胜算,只是必须做得更好,否则终将败亡。
您想想,扶苏若没有柴髙相助,能有多大能耐?他造得出纸张吗?
胡亥眼中闪过亮光。
赵高说得没错,若无柴髙相助,扶苏别说造纸,恐怕早就再次被贬黜了。
扶苏能东山再起,很大程度上正是得益于柴髙的扶持。
胡亥立即领会了赵高的意图。
既然暂时动不了扶苏,不妨先对柴髙下手。
只要除掉柴髙,扶苏就会立刻被打回原形。
想到这里,胡亥刚燃起的希望之火又黯淡下来。
如今的柴髙今非昔比,他的安危牵动着始皇帝的心。
别的不说,光是那些形影不离的禁军护卫,就让人根本无法近身。
** 柴髙无异于自寻死路,谋害朝廷重臣的罪名足以激起嬴政的杀意。
公子何必亲自动手?想取柴髙性命的大有人在,况且这位柴大人也并非无懈可击。
公子莫非忘了,若声名盖过陛下,会是什么下场?
赵高眼中闪过一丝阴鸷,他比谁都清楚始皇帝的心思。
咸阳城的权贵们正为一种名为的新奇物件疯狂。
自从朝臣们用纸上奏,再无人愿碰笨重的竹简。
如今这稀罕物在咸阳有价无市,但王公大臣们不得不买——毕竟用竹简上奏会被直接扔出宫门。
将作少府已不再直接售纸,除供应御史台外,其余纸张均由巴氏商行独家经营。
开业首日,三万张纸顷刻售罄。
有人甚至派家仆在商行外扎营守候。
巴氏商行近来风头无两,先是美酒风靡咸阳,如今纸张又成抢手货。
传闻他们还在研制新物件,据说是些奇特的小零件,用途只有取走它们的柴中丞知晓。
零件打造完毕后,工匠却不见了踪影。
听闻并未遭遇不测,而是被柴髙柴中丞带走了,具体去向无人知晓。
此事已在坊间传开,都说巴家与柴中丞必有牵连。
对此柴髙只是淡然一笑,未作解释。
他心知这传言迟早会浮出水面——毕竟家中那位已开始改建居所,即便自己未曾插手,风声终究会走漏。
至于那些纸张,对柴髙而言无关紧要。
他手头的纸早已堆积如山:首批产出时,他直接截留了三分之一;扶苏取走另三分之一;余下的则被冯劫收入囊中。
后续新造的纸因需经他品评发卖,大多又源源不断送至此处。
当然,宫中用纸例外——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嬴政岂需花钱买纸?
近日李斯可谓春风得意。
百官办公用纸皆需差人采买,往往空手而归。
众人只得转向杜志索要,却被告知将作少府寸纸不留——刚出炉的纸张即刻便被运走。
此事倒应了柴髙曾提过的一句典故,只是那典故源于话本,而他竟是现实中的缔造者。
群臣无奈重拾竹简,顿时怨声载道:从前无纸便罢,如今眼见白纸却不得用,简直要命!更可气的是李斯案头总摞着厚厚一沓纸,写起奏章行云流水,末了还要对抓耳挠腮的同僚调侃几句。
谁让人家儿子争气呢?李戡在中丞府当差,顺手捎些纸张不过举手之劳。
按李斯的说法,柴髙家的纸多到发霉——至于多到何种地步?身为侍卫的李戡只是抿嘴偷笑,毕竟不可妄议上官。
只是有时他实在看不下去:如厕时明明有仆从伺候净身,偏要攥着纸进去,还总嫌弃纸质太硬。
硬了总比树枝强吧?再说了,这玩意儿哪比得上有人伺候擦屁股?你这不就是自讨苦吃吗?省下这些纸,还能让更多人写东西呢。
反正自己也能偷偷拿点,柴髙家的纸又没数,所以他也就懒得计较了。
可今天李斯又开始摆谱了,一边喝水一边嫌弃众人效率低。
别人不敢吭声,冯去疾可不怕他。
见李斯那副嘚瑟样,冯去疾火气上涌,直接起身走过去。
好在是办公场合,他还是客客气气地说:
“李大人,你这儿纸这么多,不如分我们点儿?大家效率也能提上去,你们说是不是?”
冯相一带头,其他人立马跟着起哄。
有人幸灾乐祸,但既然有便宜占,谁不想捞点?顿时一群人围上来借纸,还都打着旗号,说买到了就还。
李斯这下慌了。
他清楚纸卖得有多快——巴家商行一开门,瞬间就被抢光。
咸阳有钱人多,买纸跟不要钱似的,一买就是上千张,能供应几个人?巴氏商行产能有限,想扩产也没条件,毕竟造纸技术得先培养熟练工人。
为了质量,产量一直上不去,搞得大家都没得用,这才盯上李斯的存货。
“不行!我这儿也不多了,你们别这样,我还得用呢!”
“李大人,一张纸而已,至于这么抠门吗?我们借了又不是不还。
再说了,每天不都有人帮你拿吗?让你家公子多带点不就得了?”
李斯气得够呛:这群人不写奏章,反倒跑来抢纸,就这点出息?还能不能好好干活了?
正闹得不可开交,冯劫从外面走了进来。
他刚去柴髙那儿送修订的《行政基本法》,顺道捎回一堆纸,想着给老爹用。
御史台的纸消耗快,每天要记录的东西多,经常不够用,所以他们去柴髙那儿总会顺手“拿”点。
一进门就瞧见平日斯文的官员们围着李斯大人打转,随口问了缘由,顿时笑得直不起腰。
这些要脸面的官员被笑得满脸通红。
诸位都寻错地方了,柴中丞府上的厕纸堆积如山,尽管去取便是。
冯劫一句话让抢纸的众人顿时停了手——想不温柔也不行,这纸稍用力就会扯破。
总比竹简强,竹简一扯就散架,到底还是纸好用。
中丞府纸多?莫非柴大人私藏了?该当禀明陛下,这柴髙实在不像话!
并非私藏。
每批新纸产出都要送几百张给柴大人查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