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看着扶苏乐在其中的模样,他又觉得值了——中丞大人所说的纸,终究是造出来了。
青史留名与否尚未可知,但若再不歇息,自己的名字怕是要刻在大秦的殉职名录上,与那些修长城的苦役同列了。
虽然嘴上这么说,但他心里实在按捺不住想看看即将现世的宝物。
毕竟此地还需他亲自坐镇,目光扫过嘴角含笑的扶苏时,竟发现这位殿下站着睡着了。
这一瞧不要紧,困意顿时翻涌上来,他也跟着扶苏倚在烘干室的墙边沉入梦乡。
两人生怕出什么岔子,铁了心要守在此处。
这一夜,四处分眠的人们各有各的梦境,但最酣畅的当属柴髙——自穿越以来,他头回睡得这般踏实。
何处是人间至乐?何为英雄归宿?答案唯有温柔乡。
古语云温柔乡是英雄冢,这话半点不假。
柴髙甚至盘算着要睡足整日不起,毕竟昨夜他将巴嫱迎回了中丞府。
这女子既愿做府中主母,他自然乐得将她娶作 ** 。
巴季昨夜是刻意回避的。
柴髙心知肚明,这是在给妹妹创造独处的机会。
至于巴嫱为何应允?首要便是倾心于他。
柴髙相貌虽不出众,满腹才学却冠绝当世,更得当今至尊青睐,官拜中丞权柄在握,生杀予夺皆由心意。
更妙的是,始皇帝还将储君热门扶苏托付给他教导。
即便日后龙驭上宾,继位的必是扶苏。
作为帝师,届时他便是真正的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神仙 ** 的前程,普天之下再无人能及。
巴氏不过商贾之家,欲谋发展须寻靠山。
当年大商巨贾谁不攀附权贵?巴家自不例外。
恰巧巴嫱慧眼识珠,在柴髙落魄时看出他非池中物,雪中送炭的善举,终换来今日厚报。
如今柴髙权势滔天,巴家自然要抱紧这棵大树。
巴嫱便成了联结两家的纽带。
柴髙本就钟意这女子,对巴家的算计也就睁只眼闭只眼,乐得中这 ** 计。
传闻这巴嫱在咸阳城也是排得上号的 ** ,世间男子哪个不爱俏?他自是欢喜得紧。
这一夜自是宾主尽欢,奈何晨曦终至,柴髙终究被那恼人的贾雨村唤醒。
夫君该起身早朝了。
巴嫱执起罗帕轻拭他额角,新妇自当侍奉夫君梳洗,若叫人瞧见妾身贪睡,岂不惹人笑话?
虽则陪嫁侍女亦可代劳,但新婚首日必得亲力亲为——咸阳城里的闲言碎语,向来比驿道上的马蹄还快。
你且多歇会儿。
柴髙反手握住妻子柔荑,朝帷帐外吩咐:让贾先生在廊下候着。
礼不可废。
巴嫱忽觉腕间传来不容抗拒的力道,没成想这文弱书生竟藏着副好筋骨。
她绯红着脸挣起身子,金丝楠木床榻随之发出细微吱呀声。
柴髙暗自比较过禁军教头的膂力。
虽比不过那些锤炼十数载的武夫,但这具未经锻炼的躯体竟也相差无几。
连李戡都啧啧称奇,说中丞大人的反应之敏捷,倒似深山老林里淬炼过的猎户。
许是这未经工业污染的空气,令细胞都透着勃勃生机?
她们原就是陪嫁的滕妾。
巴嫱示意侍女捧来鎏金铜盆,夫君若瞧着顺眼......话未说完,耳尖已红得能滴出血来。
柴髙任她们摆弄着衣冠。
青铜镜里映出三个忙碌的倩影——在这大秦盛世,权贵男子的确活得恣意。
当晨光描摹着他挺拔轮廓时,候在阶下的贾雨村不禁暗赞:巴氏女果然好手段,不过半宿光景,便将主人拾掇得这般英气逼人。
究竟何事?
将作少府来人传话,扶苏公子请您速往。
老仆压低声音,说是......纸成了。
柴髙抚掌大笑:倒小瞧了这小子!腰间玉璜随着动作叮咚作响,传话下去,今日起府中诸事皆由夫人定夺。
我柴髙娶妻,爱的便是这真性情。
柴髙深深瞥了贾雨村一眼。
昨日虽已简单交代过,但终究太过仓促。
今日必须重新说明——既然要了这个女人,就该给她名分。
老爷当真威风,可对**也是真心疼惜呢。
屋内两名媵妾听见柴髙当众宣布决定时,不禁为自家**欢喜。
她们万万没想到**能攀上这般好亲事。
当年贵为秦相的吕不韦,也不过将女儿许配给家臣武将。
如今**嫁得显贵,她们这些陪嫁也有机会为这男人开枝散叶。
嫱儿乖乖在家候着,为夫去给你取聘礼。
柴髙今日格外愉悦。
想到流传千古的四大发明之首造纸术,他迫不及待要去现场观摩。
即便将来回到现代,若能带回一件实物,定叫那些专家欣喜若狂。
夫君早去早回,嫱儿静候佳音。
柴髙带着李戡直奔将作少府。
见李戡神色,便知他昨日同样欢喜。
刚到作坊门前,忽有乞丐怪叫着扑来。
李戡地拔剑出鞘——
中丞大人饶命!下官是杜志!
寒光凛冽的剑锋抵住咽喉时,杜志终于清醒。
这厮定是被自己的发明冲昏头脑,听闻柴髙到来便慌不择路。
杜大人好歹是朝廷命官,成何体统?不过造出些纸张,值得这般失态?况且尚未验收,成败犹未可知。
柴髙深知要泼冷水才能让这人冷静。
但见杜志如此模样,不禁担忧里面的扶苏。
匆匆拽着李戡入内,果然听见扶苏号啕大哭。
柴髙气得跺脚——两个没出息的东西!区区纸张就得意忘形,若见到更厉害的发明还不得乐晕过去?尤其扶苏身为储君,这般作态实在有失体统。
(
柴髙刚踏进烘干间,就被眼前景象惊住了——门口蹲着个比杜志还邋遢的人,抱着一摞黄纸哭得撕心裂肺。
那蓬头垢面的模样,若不是认得眉眼,谁敢信这是公子扶苏?这人边抹泪边念叨,活脱脱个失心疯。
唉...殿下心里憋屈。
杜志搓着手凑近,太傅您听清殿下念叨啥没?
柴髙摆退工匠不作声。
那些零碎言语早飘进他耳朵——无非是孩童渴望父亲赞许的执念。
这般心结他解不了,大秦又没心理医师。
要了命了!杜志急得转圈,殿下癫狂半个时辰了,再不好就得惊动太医!陛下若知晓...话没说完就打了个寒颤。
柴髙瞥见二人满身污垢,皱眉道:你们连日未归府?杜志你年长不知分寸?若殿下有闪失...话到嘴边又咽下。
他心知这是连日劳累加上情绪激荡所致,倒盼着嬴政能亲眼看看——这世上哪有录影机能让 ** 目睹儿子的一片赤诚?
仔细记着殿下言语。
柴髙低声嘱咐杜志和李戡,转而提高声调:扶苏,纸可成了?
成了!太傅您看!扶苏突然弹起来,把纸张往柴髙怀里塞。
这初代产品厚如纸板,却已能着墨。
柴髙提笔写下几行字,当年大学书法社的底子竟还没丢。
大人这字...杜志瞪圆了眼睛,怎生这般方正?
杜志盯着柴髙的字迹,眼中满是惊叹。
他虽会写小篆,却远不及太傅这般工整漂亮。
柴髙笑而不语,他掌握的宋体字更为规整美观。
太傅,这字体能教我吗?实在精妙。
殿下,该将这些东西呈给陛下了。
稍后我会递上奏折。
柴髙略作思索,提笔在纸上挥毫写下:苏纸——赤诚之心献君王,片纸值千金,充盈国库。
随后署上姓名。
收好此物。
若陛下不信是你所为,便出示这个。
柴髙今日专程来找杜志,决心先解决煤炭之事。
只要造出高温炉具,这时代便再无障碍。
太傅称此物为苏纸?但我不能贪功,这是您传授的技艺。
柴髙暗自气恼。
扶苏这般迂腐,他本意是助其对抗赵高,岂会在意这点虚名?若要扬名,随便展示些本事就足够了。
不如叫柴苏志纸?我们三人都有贡献。
杜志激动不已。
若只用之名,他的功劳就被抹去了。
但柴髙不愿沾光,作为穿越者,他只想尽量减少对时空的影响。
随你命名,但别用我的姓。
就叫苏志纸吧。
柴髙看着两人,对扶苏的坚持颇为欣赏。
这时门外突然涌入一群人,为首的竟是御史大夫冯劫。
冯大人快来看!你们御史台专司典籍,此物可否载入史册?
杜志兴奋地招呼冯劫。
冯劫默不作声,提笔在纸上写下小篆。
他的字虽佳,但小篆本身显得散乱。
冯劫才思敏捷,一气呵成写下五六百字才停笔。
他拿起纸张仔细端详,厚实的纸面迅速风干,墨迹牢固不褪,令他眼前一亮。
不必再试了,只要保持干燥,这纸百年不腐,还能随意折叠。
柴髙边说边将冯劫的作品对折,看得冯劫心疼不已,但碍于中丞身份,只得忍下不满。
收好便是,展开看看可有损坏。
柴髙将纸张递还。
冯劫小心翼翼地展开,只见折痕处字迹依旧清晰。
他迎着阳光反复检查,甚至想用火烤验,被柴髙及时制止:此物遇火即燃。
中丞大人,此物可是您所创?冯劫声音发颤,身为史官必须如实记载。
此乃中丞献策,我与太子殿下合力制成,名为柴苏志纸。
杜志昂首挺胸,满脸得意。
柴髙与扶苏点头认可,冯劫提笔记下,随即激动得昏倒在地。
柴髙低估了纸张带来的震撼。
他知晓竹简容量有限,却未料一张纸竟能承载数十捆竹简的内容。
冯劫仅用半张纸就完成一车竹简的记载量,难怪众人欣喜若狂。
这革新文字的发明影响深远,堪称神器。
扶苏迫不及待要去报喜,柴髙则揪住杜志追问煤炭来源。
工匠们无人知晓,刚苏醒的冯劫却提供了线索。
“中丞大人若要购置这些女红用具,不妨去陶氏商行打听,那里是咸阳最大的女红货品集散地。
”冯劫心中疑惑,中丞为何突然对女红感兴趣?莫非……
柴髙斜了他一眼,抬手比了个手势,冯劫却不明其意,望着柴髙离去的背影嘀咕了几句,随即带人直奔柴府。
柴髙未曾料到,平日协助修订律法的冯劫竟有这般八卦的毛病,大约是御史大夫的职务让他对任何风吹草动都格外敏感。
更令柴髙恼火的是,自家悍妻逼他买女红的传言就此传开,让他头疼不已。
冯劫离开时,毫不客气地将将作少府剩余的纸张席卷一空。
身为御史大夫,他深知保存档案的繁琐,尤其国家文书浩如烟海。
如今有了纸,他岂会放过半张?
杜志望着空荡荡的造纸坊,几乎要哭出来。
本想私留一些,不料扶苏取走一批,柴髙带走一摞,冯劫更是扫荡干净,轮到他时连半张都没剩下。
“立刻开工!继续造!”杜志咬牙吼道,“我就不信轮不到我!”
然而扶苏比他更急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