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他踌躇之际,宫门处突然传来太监尖细的通报声:中丞大人到!护卫将军李戡到!
众人的目光齐刷刷投向李斯。
这位大秦左丞相却神色自若地站在原地,似乎对儿子与此人同行毫不在意。
在场官员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另有隐情?李相素来明哲保身,即便偶有沉浮,总能及时化险为夷。
不过更多人的注意力还是被宫门吸引——今日的正主终于现身。
虽然局势已定,但这人能否保住性命,恐怕要看他祖上积了多少阴德。
柴髙在众人异样的注视下昂首阔步而来,连守门太监都觉诧异:这位大人平日走路可不是这般做派,今日连步态都透着股讥诮意味。
这些时日柴髙可谓风光无限——陛下不仅破格赏赐府邸,更特许其同乘御辇,还拨了百名宫女伺候。
虽说都是些旧人,可终究是宫里出来的体面。
如此皇恩浩荡,换作旁人早该日日进宫谢恩。
偏他总共只来三回,每次还都与陛下争得面红耳赤。
更离谱的是昨日竟颁 ** 么《大秦令》,据说内容多有僭越。
真不知谁给的胆子,简直荒唐!太监们暗自腹诽:别人都懂打点门路,偏这铁公鸡一毛不拔。
且等着瞧,待你失势那日......
柴髙哪会在意这些目光。
他今日心情颇佳,接连收获几位能人,连脚步都轻快几分。
好在已过了蹦跳的年纪,倒想起甘罗十二拜相的典故——不知那少年丞相当年可曾雀跃过?
说到底,他眼下圣眷正隆。
自昨日 ** 后,始皇帝甚至专派护卫随行。
柴髙摸着胡须暗忖:这待遇,怕是独一份了。
至少死前要把心里知道的东西全倒出来,才不枉穿越这一场。
要是刚露面就被拍死,那也太憋屈了。
秦朝的官服都是清一色的黑,区别只在于衣领袖口的滚边。
柴髙这身朝服却格外扎眼——嬴政特地命人为他量身定制的,连滚边纹样都与众不同。
除了标明官职的金线镶边,袍服上还绣着精致的图案。
这待遇明显超出寻常。
满朝文武的官服上,除了嬴政的龙袍绣着九龙戏水,再无人享有刺绣的殊荣。
可柴髙的袍子偏偏绣着红日东升海水江牙,分明是把他当作大秦的指路明灯了。
这身行头昨日才完工,嬴政专门派人送到府上。
连赵高都暗自嘀咕:这小子凭什么得此殊荣?更让同僚眼红的是,他们的官服素净得连道花纹都没有。
嘚瑟吧,看你能嚣张到几时!众人嫉妒得眼冒绿光,心想今日过后这身华服怕是再不会出现。
唯独沉默许久的李斯突然怔住——他从未见过这件官服。
若没记错,柴髙开府时穿的还是普通官服。
以李斯的身份,那种场合绝不会缺席。
若是今日新换的,必是昨夜才送到。
宫外闹出这么大动静,陛下岂会不知?如此看来......
李斯猛地一激灵,目光扫向随柴髙进殿的李戡。
见父亲使眼色,李戡连忙凑近。
昨日在他府上可见过这衣裳?李斯压着嗓子问,余光瞥见柴髙竟冲他笑了笑。
刚问过了,中丞说是昨夜才送来的。
李戡低声应答。
李斯瞳孔微缩:儿,昨日那些话可曾转达?今日怕是要变天。
咱们静观其变,这回倒是托你的福了。
他故意没说透,毕竟右丞相冯去疾就在旁边。
这老狐狸也在盯着官服打量,正拉着儿子窃窃私语。
能在相位上稳坐这么多年,谁还没点眼力见?
柴髙踏入大殿,一眼便瞧见众人神色各异。
那些等着看笑话的目光他再熟悉不过,倒是昨日离府的那批人个个面露愧色——李戡这小子果然没说错。
这群墙头草未免太心急了,自己还没倒台呢,倒先摆出送葬的架势。
柴髙懒得理会,径直朝李斯与冯去疾走去。
二人见他近前竟主动拱手,惊得周遭官员直瞪眼:旁人避之不及,这两位怎么还往上凑?
李相,令郎才干出众,我想调他到我麾下办事,不知您意下如何?柴髙笑问。
虽说陛下已有封赏,但毕竟要动人家儿子,该有的礼数不能少。
这一开口,便是明晃晃的结盟信号。
李斯与冯去疾同时怔住。
冯去疾暗自琢磨真假,横竖不是自家儿子,索性作壁上观。
李斯只迟疑片刻便应下:犬子昨夜还夸赞中丞,既是他情愿,老夫自然成全。
昨日儿子那番话犹在耳边,此刻正好顺水推舟。
冯去疾却惊疑不定——不是说这小子要大祸临头?《大秦令》自己翻得卷边,难道有变?眼见李斯态度蹊跷,他急忙试探:昨夜与犬子研读中丞修订的律法,当真精妙。
不知陛下对《大秦令》作何评判?这话问得露骨,却道出冯家父子的忐忑。
陛下驾到!跪——
百官噤声整衣,按位次跪拜。
柴髙身侧空荡,唯李戡一人挺立。
其余官员如避瘟神般拉开距离,生怕沾染晦气。
嬴政携扶苏疾步而来,对山呼声充耳不闻。
一句尚未落地,人已直奔柴髙而去。
群臣偷眼觑看:这分明是问罪的架势!
大殿内骤然鸦雀无声。
素来沉稳的李斯与冯去疾此刻也难掩忐忑——毕竟柴髙的荣辱直接关系到他们子嗣的前程。
其余朝臣则暗自窃喜,都等着看这个狂妄之徒如何自取 ** 。
爱卿,听闻昨日楚地余孽行刺于你?观卿气色尚佳,可有伤着?究竟发生何事?
这番温言询问令满朝哗然。
众人原以为陛下必会雷霆震怒,谁知竟如此关怀备至。
莫非始皇帝尚未知晓《大秦令》之事?可刺客分明是在诏令颁布后才动手的......
托陛下洪福,幸有李戡率禁军死战相护。
只是...柴髙神色黯然,今晨得报,两位禁军兄弟伤重不治。
侍立其后的李戡闻言心头一热。
这位中丞大人竟将阵亡将士挂在心上,相较之下自己这个统领反倒疏忽了。
无恙便好。
嬴政欣慰地拍了拍柴髙肩头,这个从对方那儿学来的动作,引得群臣瞠目——此等殊荣简直闻所未闻。
李戡听封!朕念尔等护驾有功,擢升五大夫,今后专职护卫中丞。
阵亡将士按军礼厚葬,其家眷由朝廷奉养,若有子嗣成年可承袭父职。
李戡恍若梦中。
晨间柴髙预言他将获擢升时,自己还将信将疑。
如今不仅连晋**,更得御前听用之差。
虽出身将门,但在咸阳不比边关易立军功。
此番搏命竟换来如此厚赏,只是想起殒命的同袍,喜悦中又添几分怅惘。
在这个凭军功说话的年代,武人地位本就不凡。
如今他的爵位,已与冯劫这等重臣不相上下。
他确信这次抓住了良机,眼前这位中丞绝不逊于父亲李斯。
尽管内心偏向父亲,但他不得不承认,此人或许更胜一筹。
“发什么愣?快谢恩。
”
柴髙用脚跟轻碰李戡,他这才回过神,慌忙向始皇帝行礼。
嬴政含笑示意他归列,未置一词。
待李戡站定,嬴政暗自叹息。
他本想多派几人辅佐柴髙,却被婉拒。
再三追问下,柴髙终于道出缘由:
“陛下,臣师曾提及几位奇才。
臣已着手招揽,若得此几人相助,大秦疆域必将远超今日。
”
他指尖落在地图的匈奴疆域上,嬴政眼中闪过凌厉恨意——修筑长城实属无奈,胡人屡犯边境,遗患无穷。
见柴髙提及此事,嬴政愈发期待,却听这位福星说还需等待时机:“陛下曾问为何未处置旧楚贵族?其中数人正是臣欲举荐者。
若得此辈,四海平定指日可待。
”
“何人能得令师如此推崇?莫非比你更有能耐?”
“臣所长在治国方略,沙场征战非我所擅。
但时机成熟时,望陛下务必采纳臣言。
”
“如这次变法一般?”嬴政笑意更深。
这位中丞凭三寸之舌令他折服,果真仙家 ** 不同凡响。
“正是。
陛下可记得文王拉纤之典?若暂受小辱可换万里疆土,陛下愿否?臣敢断言,此人必超越蒙恬、章邯。
”
嬴政目光灼灼。
他非暴戾之君,只是渴求速战速决。
但看着沉默的扶苏,他明白——灭匈大业,急不得。
(
边塞的历练让他褪去了浮躁,眉宇间多了几分沉稳,这样的儿子更让父亲感到欣慰。
柴中丞夸他勇武堪比蒙恬,我倒觉得未必。
虽说他能轻易击败李戡,但面对蒙将军恐怕...
向来沉默的扶苏难得开口反驳,言语间却留了分寸。
在他心中,蒙恬始终是无人能敌的猛将。
此事不必再议。
柴髙眼中闪过一丝惋惜,若真要比试,我只能选择除掉他。
他的目光转向沉思的始皇帝。
这位君王正为蒙氏一族与旧楚贵族的权衡而犹豫。
陛下放心,臣已筹划周全。
有臣在,必保大秦江山固若金汤。
柴髙胸有成竹。
韩信在手,何惧项羽?只要解决那几个领头的,其余都不足为虑。
嬴政微微颔首。
这位中丞确实不凡,竟曾在边关历练,绝非寻常谋士可比。
今日早朝,朕有几个问题。
** 突然话锋一转,杜志,阿房宫工程进展如何?
群臣顿时了然——方才的褒奖不过是前奏,现在才是问罪之时。
杜志面如土色。
这些日子他寝食难安,几乎要搬到工地住下。
可即便亲临现场,对工程进度也无济于事。
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竭力调配物资人手。
陛下恕罪...他声音发颤,各郡县征调的民夫迟迟未至,都说壮丁都调去修长城了...
(
杜志额头渗出冷汗,他清楚接下来会发生什么,这些年类似的情形见得不少,可自己沦落到这般田地也非本意,毕竟征调民夫是奉了朝廷之命。
但眼下实在无人可调,本官也是无可奈何,修筑工程总需要劳力,总不能既要马儿跑又不给马吃草吧?
杜志话音刚落,一名谏议大夫便按捺不住。
在他看来,征发徭役已明文载入《大秦令》,板上钉钉的事岂能 ** ?他正欲出列谏言,却被冯劫凌厉的目光逼退——方才父亲特意叮嘱,今日朝会若未被陛下点名,务必缄口不言。
谏议大夫只得悻悻退回班列,这边议郎刘辉却站了出来。
主管民生的他自觉责无旁贷,不过顺着陛下心意进言总不会错。
陛下,若起初未下征调令便罢,既然杜大人已发文书,各州县 ** 当依律严惩。
刘辉暗自盘算,只要将矛盾引向柴髙,陛下追究其责后,自然无暇过问徭役征调不力之事。
嬴政微微颔首,他理解臣子的难处,但对今日这般应对仍觉不满:诸卿以为当如何处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