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巴嫱此前的行事作风来看,确实颇为慷慨,但这并不意味着坎水居的半数利润能轻易拱手相让。
他对经商之道虽不甚了解,但试探一番也无妨。
巴嫱莞尔一笑:“家兄认为,像先生这般人才,我们绝不能怠慢。
巴家经商向来注重互惠互利,唯有合作方获利,我们才有机会继续合作,才能持续生财。
”
柴髙觉得她的话不无道理,再追问也难有收获。
况且,坎水居的五成利润绝非虚言,待分红之时,定是一笔可观的财富。
他很快打消疑虑,欣然应允:“既然巴姑娘如此爽快,我也就不客气了。
日后若有好主意,定会与你分享。
”
“这是自然,毕竟如今这生意也与先生息息相关。
赚得越多,先生所得自然也越多。
”巴嫱语气坦然。
这番话既实在又令人舒心。
柴髙小酌片刻后,一名侍从进来禀报:“外面有人求见,说是来寻这位先生的。
”
柴髙立刻会意,想必是宫中派人来寻。
算来已过去七八日,嬴政的病情应当好转不少。
若并非重症,痊愈的可能性很大。
毕竟按秦始皇发病的时间推算,此时尚非病入膏肓之际。
只是他向来不顾休养,即便抱病仍日理万机,甚至筹划东巡,如此操劳岂能不垮?如今安心在宫中服药调养,自然康复得快。
他向巴嫱告辞后走出门外,见来者仍是赵高,便笑着拍了拍对方的肩:“走吧。
”
赵高脸色铁青,目光如刀,恨不得将他千刀万剐。
但想到皇帝对此人的态度,他终究不敢造次,只得暗暗攥紧拳头。
巴嫱待柴髙离去后,才悄然走到窗边,隔着竹帘望向街道。
她刻意未随行相送,以免让柴髙察觉端倪——误以为他们是因他的身份才刻意结交,反倒不美。
兄长曾叮嘱,眼下无需点破。
待双方利益纠葛渐深,届时柴髙即便想抽身也难了。
而他们却能掌握分寸,若有变故,随时可退。
她轻轻放下竹帘,对身旁侍从道:“去禀告兄长,事已成。
”
“是。
”
柴髙随赵高入宫时满面春风,全然未察觉巴嫱的反常。
咸阳宫内,嬴政依柴髙所言按时服药,初尝便觉病痛减轻。
连服数日后,不仅神清气爽,连咳血之症亦消弭无踪。
龙颜大悦的 ** 在朝会后即刻召见柴髙。
待柴髙行礼毕,嬴政抚掌笑道:爱卿所献仙药确有奇效,朕不过服用数日便沉疴尽去。
如今太医院诊脉,道是龙体无恙。
恭祝陛下万寿无疆!群臣齐声贺道。
嬴政朗笑震殿:此皆柴卿之功,实乃朕与大秦之福星!往昔顽疾缠身时的阴霾一扫而空,既证仙药神效,更确信此乃天佑大秦,国祚必将绵延万世。
满朝文武闻言噤若寒蝉, ** 此言重若千钧,足见对这布衣之士的器重。
李斯垂眸静立,暗忖这乡野郎中虽得圣眷,终究难涉朝堂机要。
赵高却暗自咬牙,在御座后阴鸷地盯着柴髙背影。
柴髙从容揖礼:陛下过誉,草民不过替仙人传药。
有功当赏。
嬴政愈发欣赏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但有所求,朕必应允。
柴髙略作迟疑。
爵位难取适中,入太医署又非所愿,倒是另有机枢可谋......
柴髙余光扫过李斯,眼神突然变得坚定。
李斯确有真才实学,但柴髙记得那部讲述佩六国相印的苏秦的剧集——那才是真正的纵横家!相较之下,李斯终究逊色三分。
年少时,柴髙常幻想能像苏秦那般挥斥方遒。
生在新时代,这般抱负自然难以实现。
可如今身处大秦,正值风云际会之际,岂能错失良机?
察觉到柴髙长久的凝视,李斯眉头微蹙,心中升起警觉。
果然,柴髙朗声道:微臣不图爵位,惟愿侍奉陛下左右。
陛下横扫六合,开创帝业,堪称千古一帝。
微臣愿竭尽所能,为陛下效犬马之劳。
李斯暗自嗤笑。
这柴髙所图非小,若仅求爵位倒不足为虑,如今竟想直入中枢。
倒是个明白人。
若陛下应允,日后朝堂恐要多一位劲敌。
他李斯连师兄都能设计除去,区区柴髙不过是个妄图攀附的蝼蚁。
善!爱卿有此雄心,寡人准了。
始皇帝抚掌大笑。
谢陛下隆恩!微臣必当肝脑涂地,报效大秦!
陛下。
李斯适时出列,柴先生既欲报效朝廷,不知师承何人?若无专精之学,恐难当大任。
丞相所言极是。
嬴政转向柴髙,爱卿所学为何?
柴髙一时语塞。
先秦百家学说在独尊儒术前依然活跃,只要不触犯秦律,始皇帝并未赶尽杀绝。
这让他想起史书中矛盾的记载:始皇既礼遇齐楚博士,又在泰山封禅时被儒生气得暴跳如雷却未开杀戒,可后世却说诸子百家亡于秦火。
先生为何沉默?莫非...李斯意味深长地笑道。
嬴政亦投来探询的目光。
蒙毅暗中查访得知,此人确从长城劳役归来,但此前来历成谜。
商鞅变法后,秦国律法森严,凭空冒出之人几乎不可能存在。
偏偏此人来历成谜,显然非同寻常。
这般人物,若真通晓百家学问,怎会哑口无言?
柴髙未接李斯话茬,只向嬴政拱手:陛下恕罪,草民所学芜杂,一时不知从何说起。
嬴政挑眉:先生且说说,都涉猎哪些学问?
殿中群臣顿时窃窃私语。
怕是信口雌黄之徒!
李斯冷眼旁观,见柴髙神色自若,倒像是胸有丘壑。
柴髙暗自盘算:
数学无用,外语更不必提——倒是混迹网络十余载,各路大神言论耳濡目染。
虽未细读百家典籍,七拼八凑也算略知一二。
这么想来,自己竟算个全才!
遂朗声道:禀陛下,诸子百家,草民皆有涉猎。
狂妄!殿中炸开呵斥。
李斯轻笑:古往今来,敢言通晓百家者,唯鬼谷先生一人。
莫非先生自比鬼谷?
话音带笑,字字诛心。
信口开河之辈,岂能位列朝堂!
请陛下三思!
群臣附议声中,嬴政沉默凝视。
柴髙暗叹:本想蒙混过关,偏要逼我亮底牌——
实不相瞒,赐药仙师正是家师。
仙药之外,更授我诸多秘术。
学成下山时阴差阳错,竟先到了长城。
李斯闻言色变,生生咽回已到唇边的驳斥。
仙药确有其事,若否认仙人存在,岂非质疑陛下痊愈之实?
当初他并未揭穿徐福,福晋柴髙的药确实有效,若多嘴反倒自找麻烦。
李斯默然不语,众人也噤若寒蝉。
“先生竟是仙家 ** ?”
柴髙轻叹一声:“家师放我下山时再三嘱咐,莫向外人提及此事。
本不愿多言,奈何陛下误解。
”
自踏入咸阳,他的人生便似平步青云。
柴髙丝毫不觉羞愧,面不改色地信口开河也是本事——成大事者,谁不是如此?
若不将自己捧得高些,嬴政随意打发了他,还谈什么指点江山?
每个男儿心中皆藏英雄志。
他亦想力挽狂澜,改。
写历史。
嬴政死后,胡亥与赵高祸乱朝纲,民不聊生。
项羽火烧阿房,屠戮百姓,不如终生蛰伏!
刘邦虽算明君,终究是乱世产物。
若能免去战火,岂非更好?
“既如此,先生可否请仙师来咸阳一晤?”嬴政追问。
糟!这哪行!
他自己都不知如何来此,全是杜撰,去哪儿寻个仙人?
莫非牛皮吹破了?
望着嬴政灼灼目光,柴髙心底却浮起一丝诡异的坦然。
“陛下,家师临行前曾言,此间事已了。
因旧日纵横之术不合时宜,特授我新法辅佐陛下。
如今仙踪渺茫,约莫是……归返来处了。
”
这番话分明在说:仙人已羽化登天!
更暗指昔日纵横家——鬼谷门下苏秦佩六国相印,张仪助惠文王称霸——皆成过往云烟。
“先生之意,莫非是鬼谷先生同门?”有人发问。
柴髙暗咬牙关:牛皮既出,不妨再添把火。
“非也,按辈分……鬼谷子当称我一声师弟。
”
满朝哗然。
众人恨不能劈开他头颅,看看何等厚颜之人敢出此狂言。
鬼谷子已如渊似海,此人竟敢以师兄弟相称?
那张仪、苏秦之流,岂非都成了他师侄?
无人愿信,更无人敢信。
嬴政对此深信不疑。
一来柴髙出现得正是时候,二来他进献的仙药短短数日便显出奇效。
况且鬼谷子那般通天彻地之才,若说是仙人所授也并非没有可能。
嬴政惋惜道:仙缘难觅,不过既然留先生在此,想必自有天意。
太史令曾言吉星临世,朕苦候多时,终得先生。
陛下过誉了。
柴髙表面恭敬,心中早已盘算开来。
这几 ** 暗中打探,先前确有吉星降世的传闻,自己竟阴差阳错应了这天象。
如此玄妙之事,莫非真是天命所归?
见嬴政这般态度,群臣自然不敢多言。
嬴政一把攥住柴髙手腕向前行去,热切道:先生既得仙师真传,朕愿闻治国良策。
被握住手腕的柴髙心头一紧。
好家伙,这拉手的习惯还是祖传的?
细数起来,除了昭襄王冤杀武安君,历代秦王对功臣都算厚待。
至于新君继位后的清算,那便是另一回事了。
落座后面对嬴政的询问,柴髙早有准备。
学生时代那篇关于秦制的论文此刻派上用场。
如今四海归一,始皇推行的制度皆具远见,只是太过超前。
本需数代完成的变革,偏要毕其功于一役。
但......
这位 ** 既能容忍尉缭的直言,却将扶苏远放边疆。
劝他停下改革无异于自寻死路。
需得迂回进言。
沉吟片刻,柴髙缓声道:师兄所学适用于列国纷争之时,合纵连横只为培育霸主一统山河。
而今陛下已完成此业,草民所学恰是治国安邦之道。
愿闻其详。
嬴政追问,如今六国遗民犹存异心,朕力行 ** 、书同文、焚杂籍,方得暂稳。
书同文乃万世之功。
然百姓需时日适应,陛下正值盛年,不妨徐图渐进。
秦朝就是步子跨得太大结果栽了跟头,再加上胡亥那个败家子还嫌死得不够快,硬要往自己身上捅刀子,不亡才怪。
嬴政若有所思:先生接着说。
柴髙拱手道:陛下不如推行仁政,暂停那些劳民伤财的大工程,让老百姓喘口气。
嬴政闻言陷入沉思,眼睛微微眯起。
站在殿下的李斯暗自嗤笑。
这柴髙怕是不知道大公子当初怎么被贬去边关的,这番话跟大公子当初说的简直如出一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