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庸一路小跑追上方源,拽住他的胳膊,喘着气说:“方源!你停一下!听我把话说完!”
方源猛地甩开他的手,眼眶通红,语气里全是讽刺:“武庸,你还要替她说话?那孩子就摆在那儿,黑得跟炭似的,你告诉我这是误会?”
“我不是替她说话,”武庸皱着眉,耐着性子解释,“心慈是什么人,我们这么多年还不清楚吗?她要是真有二心,能等到现在?这里面肯定有问题,说不定是医院……”
“医院?”方源打断他,笑得更冷,“所有人都看着她生的,难不成医院还能当场给孩子换皮?武庸,你别自欺欺人了!”他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都在抖,“你说她没问题?那你告诉我,这孩子哪儿来的?难不成我方源祖上有黑人血统?还是说,她商心慈早就背着我,跟不知道多少个黑人不清不楚了?”
“你能不能别胡思乱想!”武庸也急了,提高声音,“事情没查清楚之前,别把话说得这么难听!心慈刚生完孩子,你就这么逼她,要是出点什么事怎么办?”
“她出事?”方源眼神一暗,脚步顿住,语气里带着绝望,“那我呢?我被人当傻子耍了这么久,我算什么?武庸,换成是你,你能冷静?你老婆给你生个黑人孩子,你还能笑着说‘没事,有误会’?”
武庸被堵得说不出话,只能看着他通红的眼睛,叹了口气:“我知道你委屈,可现在不是冲动的时候。你就这么走了,事情只会更乱,商家那边也下不来台,到最后,受委屈的还是心慈和你啊。”
方源别过脸,喉结滚动了一下,没说话,但脚步却慢慢停了下来。
方源垂着眼,喉结又滚了滚,声音哑得像砂纸磨过:“回去?怎么回?那么多人看着,那孩子……我这张脸往哪儿搁?”他抬手抹了把脸,语气里全是自嘲,“说不定那接生的医生、护士,现在都在背后笑话我,说我被戴了绿帽子还蒙在鼓里。”
话音刚落,他猛地一顿,像是突然想起什么,眼睛瞬间亮了下,猛地转头看向武庸,情绪激动起来:“等等!接生的!对,接生的医生肯定知道!孩子刚生下来是什么肤色,他最清楚!”
武庸还没反应过来,就见方源眉头拧着,一边琢磨一边自言自语:“万一……万一真有人趁乱换了孩子呢?或者护士抱错了?可也不对啊……”他话锋一转,又皱起眉,“这医院是商家的产业,怎么可能犯这种低级错误?而且心慈生产的时候,外面全是保镖,谁能在眼皮子底下把孩子换了?”
他越想越乱,可脑海里又闪过商心慈躺在床上哭着辩解的样子,那眼神里的无辜和绝望,不像是装出来的。方源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底的躁动,看向武庸,语气终于平静了些:“走,去找接生的医生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也正好让你看看,不是我胡搅蛮缠。”
武庸一听,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连忙点头,语气都轻快了几分:“好好好!我就说这里面有误会!咱们现在就去问,一问就清楚了!”说着就要拉着方源往医生办公室走。
两人快步走到医生办公室,一推门就看见当时负责接生的李医生和两个护士正坐在里面,三人脸上都戴着口罩,只露出眼睛,看不出半分情绪,气氛透着股说不出的古怪。
方源两步跨过去,声音还带着没压下去的颤抖,直截了当问:“李医生,我问你,今天商心慈生的孩子,刚生下来到底是什么肤色?”
李医生抬眼看了他一下,眼神没什么波动,语气平静得像在说一件再普通不过的事:“方先生,孩子刚生下来就是这个样子,肤色偏深,当时我和护士们都在场,看得很清楚。”
旁边的护士也跟着点头,声音隔着口罩有些闷:“是啊方先生,我们都能作证,从产房抱出来的就是这个孩子,没换过,也没抱错过。”
另一个护士补充道:“新生儿肤色有差异很正常,只是这个孩子颜色深了些,我们当时还特意确认过,确实是商女士亲生的。”
武庸瞳孔一缩,脚步踉跄了一下,像是被这话狠狠砸中,脸色瞬间白了几分:“不可能!你们骗人!”
方源赶紧扶住他,转头看向医生,语气平静道:“李医生,你们再好好想想,是不是哪里记错了?或者当时人多手杂,出了什么纰漏?”
李医生放下手里的病历本,靠在椅背上,眼神依旧平静,甚至带着点不容置疑的笃定:“方先生,医疗记录上写得很清楚,我们也没必要撒谎。这种事关系到医院声誉,更关系到产妇和孩子,我们怎么可能出错?”
两人不知道的是,就在手术结束后,洪亭早就找过他们。他把一个厚厚的信封拍在桌上,眼神阴狠地承诺,只要按他说的做,不仅能给李医生运作成主任,另外两人也能拿到一笔足够后半辈子衣食无忧的钱。几人被利益冲昏了头,又怕洪亭的手段,当场就答应了下来,打定主意要把这场戏演到底。
两人刚走出医生办公室,方源就停下脚步,语气里带着自嘲的冷意,转头看向武庸:“你看吧,我没说错吧?医生护士都这么说,白纸黑字的医疗记录,难不成还能有假?现在你还觉得是我胡搅蛮缠,还想替她袒护什么?”
武庸脸色发白,嘴唇动了动,半天没说出话来。他看着方源冷硬的侧脸,平日里那股富家公子的矜贵和威风彻底卸了下来,语气里带着从未有过的慌乱,甚至掺了点卑微:“方源,不是这样的……你听我说。”
“我没什么好听的。”方源打断他,眼神躲闪着不愿看他。
武庸急了,上前一步死死抓住方源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平日里挺直的脊背都微微弯了些,声音里带着近乎哀求的颤抖:“方源!求你了!你信我一次行不行?心慈她真的不是那种人!我跟她从小一起长大,我把她当亲妹妹一样护着,她是什么性子我比谁都清楚!她要是真能做出这种事,我第一个饶不了她!可现在这事,一定有问题,一定是哪里出了岔子啊!”
方源皱着眉想甩开他的手,武庸却抓得更紧,像是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语气放得更低,近乎卑微:“方源,算我求你了行不行?就当给我一个面子,哪怕……哪怕暂时信一次,就当那孩子是你的,行不行?你知道心慈她父母早亡,这么多年一个人拼到现在有多难吗?你是她唯一的依靠,你要是走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你就当可怜可怜她,给她一个家,行不行?”
这话像针一样扎在方源心上,他猛地别过脸,单手捂住脸,指缝里透出的眼神满是挣扎。
武庸见他态度松动,连忙又往前凑了凑,声音里带着恳求的急切,连平日里的骄傲都抛得一干二净:“方源,我武庸长这么大,从没求过谁!今天我就站在这里求你,求你别丢下心慈!她从高一就跟着你,你开书店的启动资金是她凑的,你上党校的关系是她托的,你现在拥有的一切,哪一样离得了她?她把所有都赌在你身上了,你不能就这么放弃她啊!”
方源的肩膀微微颤抖,捂着脸的手慢慢收紧。武庸看着他的样子,心里又急又疼,放软了语气,近乎哀求:“算我拜托你了,方源。就这一次,求你回头看看她,她真的不能没有你。”
方源沉默了很久,才缓缓放下手,眼底通红,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武庸,你不懂……这不是给不给面子的事。那孩子就像根刺,扎在我心里,我怎么装作看不见?可你说的那些,我也没忘……她为我做的一切,我这辈子都记着。”
“让我一个人冷静冷静。”方源推开武庸的手,声音里带着挥不散的疲惫,“我出去透透气,别跟着我。”
不等武庸回应,他就径直转身,脚步沉重地走出医院大门。漫无目的地走了许久,脚下的路竟不知不觉引着他回了曾经的高中。正是午休时间,校门口挤满了小吃摊,蒸腾的热气裹着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恍惚间竟和多年前的场景重叠。
方源的目光落在街角那个熟悉的煎饼摊前,大娘正熟练地翻着煎饼,手法和当年一模一样。他忽然想起,自己人生中吃的第一个煎饼,就是商心慈给他买的。那时两人站在一起,大娘还说心慈谈男朋友了。
喉结动了动,他走过去,轻声说:“大娘,来一个煎饼,加个蛋。”
接过煎饼,温热的触感透过纸袋传来,方源走到学校围墙外的台阶上坐下,慢慢撕开纸袋。咬了一口,还是当年的味道,可心里却堵得发慌。
他望着校门口嬉笑打闹的学生,眼神渐渐发直,那些埋在记忆深处的甜蜜,像潮水般涌了上来——高中时两人分吃一个煎饼,她总把脆片多的那半塞给他;放学路上并肩走着,她会叽叽喳喳地讲一天的趣事,阳光落在她发梢上,晕出暖黄的光;第一次去她家,她红着脸给他弹《青花瓷》,钢琴声温柔得能化开水;还有她给他凑书店的启动资金;还有为了供自己上大学,偷偷卖了自己之前过生日商燕飞送她的香奈儿,却笑着说“没关系,以后我们再买更好的”……
一桩桩,一件件,清晰得仿佛就发生在昨天。方源抬手揉了揉眼睛,指尖竟沾了湿意。他吸了吸鼻子,把脸埋进膝盖里,喉咙里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胸口传来一阵阵闷痛。
是啊,他方源欠商心慈太多太多了。
从高一那年,她顶着烈日跑遍三条街给他买冰镇汽水开始;从她把自己的笔记抄了一遍又一遍塞给他,笑着说“笨死了,这都不会”开始;从她偷偷卖掉那只宝贝的香奈儿包,把钱塞给他时,还装作轻松地说“上大学要紧”开始……他的人生里,处处都是商心慈的痕迹。
是她陪着他从一无所有的穷小子,一步步走到今天;是她在他失意时递上肩膀,在他迷茫时指明方向;是她把自己的全世界都捧到他面前,毫无保留。可现在呢?就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孩子,他就要否定她所有的付出,就要转身丢下她?
方源攥紧手里的煎饼,温热的饼皮早已凉透,就像他此刻的心情。指尖用力到泛白,喉咙里涌上一阵酸涩,那些曾经的甜蜜,此刻都变成了扎人的刺,密密麻麻地疼。
“我到底……该怎么办啊……”他对着空荡荡的街角,低声呢喃,声音里全是无助。风卷起地上的落叶,打着旋儿飘过,像是在回应他的迷茫,又像是在无声地叹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