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帅对着穿衣镜正调整领带，指尖刚触到领结，口袋里的手机就急促地响了起来，屏幕上跳动着“王总监”的名字，是他直属上司。
他心里咯噔一下，接起电话时声音都下意识放轻：“王总监，早上好。”
“吴帅，紧急情况！”听筒里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你之前负责的那个城西项目，总部那边临时要一份补充文件，原件在公司档案室，必须你本人签字确认后立刻报送，这关系到你这次副经理的晋升评估，一点都不能耽误！”
吴帅眉头瞬间拧紧：“现在？可我这边……”
“就是现在！”王总监打断他，“文件下午2点前必须送到总部，你也知道，这次晋升竞争多激烈，错过这个节点，之前的努力就白费了。公司在城东高新区，你赶紧赶过来，别耽误了！”
挂了电话，吴帅脸上的轻松瞬间褪去。他低头看了眼手机地图，城东高新区和市中心的望江楼正好是两个相反的方向，车程单程就要一个半小时，就算开最快的速度，也根本不可能取完文件再赶去聚会，两边只能选一个。
紫薇刚换好一条浅杏色的连衣裙，正对着镜子拨弄头发，见他脸色凝重，连忙走过来：“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公司临时要我回去取文件，关系到升职。”吴帅揉了揉眉心，语气里满是无奈，“但公司在城东，和聚会的地方完全反方向，根本赶不及两边跑。”
紫薇的眼神亮了亮，立刻接过话：“那你去聚会啊！同学聚会难得一次，你跟方源都约好了，还有那么多老同学等着，不能爽约。”
“可升职的事也很重要……”吴帅犹豫着，他不是不看重聚会，只是这次晋升对他来说，是和一个死对头竞争。
“文件我去给你取！”紫薇拍了拍他的胳膊，语气斩钉截铁，“你告诉我公司地址、档案室在哪、找谁对接，我现在打车过去，取完文件直接给你送到总部，保证不耽误下午两点的 deadline。”
吴帅愣了愣：“这怎么行？你对城东不熟，而且取文件要签字，还要核对信息，太麻烦你了。”
“麻烦什么呀，咱们俩还分这个？”紫薇笑着踮起脚尖，帮他抚平皱起的眉头，“你好好去参加聚会，跟老同学叙叙旧，说不定还能解开心里的结。我正好也想帮你做点什么，放心吧，我机灵着呢，肯定能把事情办妥当。”
她拿起吴帅的手机，记下公司地址和对接人的联系方式，又顺手拿起自己的包：“快告诉我档案室的流程，我现在就出发，争取早点取完文件，不耽误你升职，也不耽误你聚会。”
吴帅看着她眼里的坚定和温柔，心里一阵暖流涌过，愧疚和感动交织在一起。他握紧她的手，仔细叮嘱：“档案室在公司12楼西侧，找李姐对接，签字的时候注意看一下文件标题，是‘城西项目补充说明’，取完直接打总部的车，费用我来报，路上一定要小心。”
“知道啦，放心吧！”紫薇用力点头，转身拿起钥匙就往门口走，走到门口又回头，对着他挥了挥手，“你别迟到了，好好玩，替我跟你的老同学问好，等你聚会结束，我给你报喜呀！”
“紫薇！”吴帅叫住她，快步走过去，轻轻抱了抱她，“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紫薇在他怀里蹭了蹭，声音软软的，“快去收拾吧，别让方源他们等急了，我走啦！”
看着紫薇的身影消失在电梯口，吴帅深吸一口气，压下心里的复杂情绪。他拿起车钥匙，转身走出家门，朝着市中心望江楼的方向驶去。
方源蹬着那辆叮铃哐啷的旧自行车，车把上挂着的小播放机正循环嘶吼着《我的老家就住在那个屯》，乡村爱情的魔性旋律在市中心的街道上格外扎眼。他穿着洗得发白的蓝色工装，裤脚沾着点泥渍，鸭舌帽压得低低的，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下巴上故意抹的几道灰印，活脱脱一个刚收工的环卫工人。
望江楼三楼包厢门口，已经聚了不少老同学。有人瞥见方源这副打扮，原本热络的聊天声瞬间停了，眼神里满是鄙夷，纷纷侧身让开，像躲什么脏东西似的。
“这谁啊？穿成这样也敢来望江楼？”
“看着有点眼熟……哦！是方源啊！当年跟商心慈黏在一起的那个？”
“我的天，他这是混得有多惨？居然骑个破自行车来，还听这种土到掉渣的歌。”
“可不是嘛，高中时就看着不咋机灵，没想到现在更落魄了，这种聚会也舔着脸来蹭饭？”
窃窃私语像针一样扎在耳边，方源却跟没听见似的，依旧哼着歌，单手拎着个旧帆布包，大大咧咧地推开包厢门走了进去。里面已经坐了大半桌人，看到他进来，喧闹的包厢瞬间安静了几秒，所有目光都齐刷刷地投过来，带着探究、嘲讽和不屑。
方源毫不在意，扫了眼四周，见角落有个空座，径直走过去坐下，把帆布包往桌底下一塞，拿起桌上的瓜子就嗑了起来，嘴里还跟着播放机的节奏小声唱：“我是那个屯里土生土长的人～”
另一边，商心慈刚走进包厢，就成了全场的焦点。她穿一身香槟色高定连衣裙，裙摆缀着细碎的钻石，在灯光下闪闪烁烁，精致的妆容衬得她皮肤白皙，眉眼依旧是17岁时的灵动，却多了几分成熟的风情。手上的鸽子蛋钻戒、脖颈间的珍珠项链，无一不透着贵气。
“哟，这不是商心慈吗？还是这么漂亮！”两个高中时跟她关系还不错的女生立刻凑了过来，一左一右挽住她的胳膊。
“心慈，这么多年没见，你过得也太好了吧？这身行头得不少钱吧？”其中一个叫林晓的女生眼神直勾勾地盯着她的钻戒，“对了，我有个表哥，现在开了家公司，资产好几千万呢，人长得也帅，要不要给你俩介绍认识一下？”
另一个女生张琪也跟着附和：“是啊是啊，我堂哥也不错，在体制内工作，稳定得很，你现在单身吗？正好撮合撮合。”
商心慈尴尬地笑了笑，刚想开口，一个穿着名牌西装、梳着油亮背头的男生就端着酒杯走了过来，是高中时就爱炫耀的历飞雨。
“心慈，好久不见。”历飞雨微微扬起下巴，语气里满是炫耀，“我现在自己开了家装修公司，一年纯利润百八十万，市中心买了两套房，一辆奔驰代步，怎么样？比高中时混得还行吧？”
他说着，还故意挺了挺腰板，眼神在商心慈身上扫来扫去，带着毫不掩饰的觊觎。
商心慈扯了扯嘴角，勉强挤出一丝笑容：“挺好的，恭喜你。”
“那是自然，”历飞雨得意地笑了，“不像有些人，混了这么多年，还跟个流浪汉似的。”他说这话时，眼神意有所指地瞟了眼角落里的方源。
方源嗑着瓜子，假装没听见，依旧哼着他的歌，只是调子比刚才更高了点。
“聒噪，命你们三息内消停点！”
一声粗粝的怒吼突然炸响，包厢里瞬间鸦雀无声。方源愣了一下，停下唱歌，抬头看去。
门口站着个充满人格魅力的人，尽显霸道，正是王林。气势汹汹地走了进来，一眼就瞥见了方源坐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
方源立刻换上一副笑脸，刚想开口打招呼：“林哥，好久不……”
话还没说完，王林就一屁股坐在了他旁边的椅子上，直接把方源挤得往旁边挪了挪，连个眼神都没给他，仿佛他就是个透明人。
“林哥，你来了！”
“王兄，好久不见啊！”
周围几个同学立刻围了上去，脸上堆满谄媚的笑容。刚才还在跟商心慈搭话的历飞雨也赶紧凑过去，递上一支烟：“王兄，我是历飞雨啊，高中时一直跟你混来着，还记得我不？”
王林瞥了他一眼，没接烟，慢悠悠地说：“有点印象。听说你开了家装修公司？还行，没给我丢脸。”
“托王兄的福！”历飞雨受宠若惊，连忙点头哈腰，“我这不算啥，王兄你现在混得才叫厉害呢，听说23岁就当上副科了，村里办公室副主任，这含金量，可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就在这时，吴帅推门走了进来。他刚一进门，就看到了角落里穿着工装的方源，还有周围同学投来的鄙夷目光，心里顿时明白了几分。他没理会周围的喧闹，径直走到方源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对着旁边一个空座说：“来，方源，坐我这儿。”
方源收拾了一下瓜子壳，挪到吴帅旁边坐下。吴帅压低声音，不解地问：“你小子搞什么名堂？好好的怎么穿成这样？没听见多少人在背后埋汰你吗？”
“埋汰就埋汰呗，”方源满不在乎地摆摆手，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一口，“我乐意，这样舒服。”
吴帅还想再说点什么，包厢门口突然传来洪亭的声音。他穿着一身不太合身的西装，头发梳得一丝不苟，手里拿着个话筒，清了清嗓子：“各位老同学，好久不见啊！今天能把大家聚到一起，我心里特别高兴。想当年咱们在高中……”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客套话，回忆着高中时光，可底下没几个人认真听，大多都在交头接耳，互相攀比着近况。
“行了洪亭，别搁这儿当显眼包了，没人听你说这些。”冥幽坐在一旁，拽了拽洪亭的衣角，语气里满是不耐烦。
“要你管！”洪亭瞪了他一眼，还想继续说，可看到大家都各自聊各自的，压根没人理他，只好尴尬地闭了嘴，悻悻地回到自己座位上。
就在这时，包厢门被轻轻推开，一个穿着洗得发白的棉布衬衫和牛仔裤的女人走了进来。她头发随意地扎在脑后，脸上没施半点粉黛，眼角带着点疲惫，手里拎着一个旧布包，看起来有些局促不安。
“不好意思大家，我来晚了。”她声音轻轻的，带着点歉意。
方源皱了皱眉，心里嘀咕：这谁啊？穿得比我还破，怎么也来参加同学聚会了？
洪亭也好奇地打量着她，试探着问：“请问你是？”
“我是泰琴啊。”女人抬起头，露出一张清秀的脸庞。
“什么？泰琴？”
“我的天，真的是她！”
“当年的班花啊，跟商心慈可是不相上下的，多少人的白月光啊！”
包厢里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惊讶地看着泰琴，眼神里充满了难以置信。当年的泰琴，清纯动人，是班里许多男生暗恋的对象，可如今的她，衣着朴素，满脸沧桑，跟记忆中那个光彩照人的姑娘判若两人。
吴帅的身体猛地一僵，目光紧紧地锁在泰琴身上，表情复杂到了极点。有惊讶，有心疼，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酸涩。
方源看了看吴帅紧绷的侧脸，又看了看局促不安的泰琴，识趣地没吱声，只是默默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口菜放进嘴里。在他看来，泰琴其实底子还在，眉眼间依旧是当年那个姑娘的模样，只是没了妆容的修饰，显得有些憔悴罢了。
商心慈也愣住了，眼神里满是震惊和心疼。她和泰琴高中时是无话不谈的好姐妹，后来毕业后渐渐失去了联系，没想到再次见面，泰琴会过得这么不如意。
王林看到泰琴，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连忙清了清嗓子，掩饰住自己的失态。他心里暗自庆幸：幸好老子当初没追她，不然指不定现在跟她一起过苦日子呢。还是我妻子李慕婉好，温柔贤惠，还能在事业上帮我一把。都说改命靠选妻，我如今的成就，可都是李慕婉陪我一步步走过来的。
泰琴感受到众人异样的目光，脸颊微微泛红，局促地低下头，找了个最角落的空位坐下，双手紧紧地抓着自己的布包，连筷子都没敢动，显然是不好意思吃饭。
“王兄，你这副科的职位，可是真厉害啊！”
“林哥，以后可得多多关照小弟啊，我最近正好有个项目，想找你帮帮忙。”
“是啊林哥，你现在可是咱们班里混得最好的了！”
周围的同学见王林混得风生水起，纷纷围了上去，你一言我一语地奉承着，把他捧得高高的。王林享受着众人的追捧，脸上满是得意的笑容。
他瞥了眼坐在对面的商心慈，故意提高了声音：“心慈，你看我现在混得咋样？23岁就当上副科了，村里办公室副主任，你懂这含金量不？多少人挤破头都抢不到的位置！”
商心慈尴尬地笑了笑，点了点头：“挺厉害的。”
心里却和方源想到了一块儿：切，23岁才副科，有什么好炫耀的？方某不才，23岁就已经是副厅级了，还曾是部队里的上尉，比他厉害多了。
方源压根没理会王林的炫耀，自顾自地吃着菜，大口大口地扒着米饭，夹菜的时候也不管不顾，专挑荤菜下手，吃得狼吞虎咽，好像好久没吃过饭一样，完全不顾及形象。
“哎，吴帅，别愣着啊。”方源拽了拽吴帅的胳膊，嘴里塞满了食物，含糊不清地说，“快吃饭，反正这顿饭也不用咱们花钱，不吃白不吃。”
吴帅却没什么胃口，他的目光总是不自觉地飘向角落里的泰琴，心里五味杂陈。当年的种种回忆，像潮水一样涌上心头，让他难以平静。
方源扒了两口米饭，眼角余光瞥见泰琴一直低着头，面前的碗干干净净，连筷子都没动一下，那副局促不安的样子，让他想起高中时她总躲在座位上啃干面包的模样。
他夹了一筷子刚上桌的糖醋排骨，越过几个餐盘，直接放进泰琴碗里，脸上堆着故意装出来的傻气，嗓门洪亮：“泰琴，吃啊！别客气，这排骨香着呢，凉了就不好吃了！”
泰琴吓了一跳，猛地抬起头，对上方源带着笑意的眼睛，脸颊瞬间红了，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声说了句：“谢谢。”她拿起筷子，轻轻咬了一小口排骨，嘴角不自觉地向上弯了弯，露出个浅浅的梨涡，像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热情暖到了。
方源见她笑了，心里更有底了，又咧着嘴傻笑：“好吃吧？这望江楼的菜还行，别跟自个儿家似的拘束，多吃点，不然白来一趟。”
他说着，目光扫到桌上刚上的锅包肉，色泽金黄，看着就酥脆，知道泰琴高中时最爱吃这口，便伸手想去转圆桌，想给她夹一块：“来，泰琴，尝尝这个锅包肉，你以前……”
话还没说完，一只手“啪”地按在了圆桌上，力道大得让盘子都震了一下。方源抬头，见王林正皱着眉瞪他，手指死死按着桌面，语气带着不屑：“别动，没看见我正夹菜呢？”
方源脸上的笑容没变，依旧是那副傻呵呵的样子，挠了挠头：“哦，对不起啊林哥。”说着，他收回手，转而夹了旁边一盘清炒时蔬，放进泰琴碗里，“那吃这个，也挺爽口的。”
泰琴看着碗里堆起来的菜，心里一阵暖意，又抬头冲方源笑了笑，这次的笑容真切了许多，还轻轻点了点头。
王林瞥了眼这一幕，转头冲商心慈嗤笑一声，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个人听见：“你看看这方源，都多少年了，还是这副没见过世面的傻样，吃饭跟抢似的，还上赶着给人夹菜，真掉价。”
历飞雨也跟着附和，眼神里满是嘲讽：“可不是嘛，心慈，你当年怎么就跟这玩意处得那么近？现在后悔不？当初要是跟了林哥，哪儿还用看这种人献丑。”
王林得意地扬了扬下巴，看着商心慈，语气带着几分炫耀和试探：“就是，心慈，你现在想想，是不是特后悔当初没选我？跟着我，现在吃香的喝辣的，哪用看这种穷酸样碍眼。”
商心慈脸上的笑容瞬间淡了下去，握着筷子的手紧了紧。她瞥了眼角落里依旧傻呵呵吃着饭的方源，又看了看王林那副小人得志的嘴脸，心里的火气一下子涌了上来。什么同学情谊，在这些人眼里，不过就是用来攀比和嘲讽的资本。
她深吸一口气，指尖都快掐进掌心了，想着毕竟是同学聚会，闹僵了不好看，最终还是把火气压了下去，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过去的事都过去了，没什么后悔不后悔的。大家都是同学，说话没必要这么刻薄。”
“刻薄？”王林挑了挑眉，不以为然地笑了，“我这叫实话实说。你看看他，穿得跟个捡破烂的似的，吃饭没个吃相，还整天傻笑，不是傻子是什么？也就泰琴这种落魄样，才会领他的情。”
泰琴的脸色瞬间白了，手里的筷子停在半空中，低着头，嘴角的笑容也消失了，重新恢复了之前的局促，连碗里的菜都没心思吃了。
方源像是没听见王林的嘲讽，依旧大口扒着饭，只是夹菜的动作顿了顿，又给泰琴碗里添了块鱼，依旧是那副傻呵呵的语气：“泰琴，吃鱼，刺少，快吃。”
他心里却跟明镜似的，眼神掠过王林时，飞快地闪过一丝冷意，随即又被傻笑掩盖过去。这场戏，才刚开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