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童殿,独峰下,一处清雅庭院中。
棋桌坐着一女一老。
二人抬手落子间,流露的气势,足可令破窍境强者战栗。
老者童颜鹤发,落下一子:“殿主,决绝界散发出的黑雾,已经不再扩散,想必不过数月黑雾就会消散,好日子快到头了啊。”
女子名为江红衣,相貌平平,是中州万童殿的殿主。
她侧首看了看独峰。
“副殿主,这一日峰...是时候开启了。”
“争取让没有元生境的童修,都到达元生境。”
进入决绝界的必要条件,需要修为到达元生境。
副殿主,名为车离,点头应道:“嗯,也好,说到元生境...从长老团那听说了一个很有趣的小家伙。”
“哦?怎么个有趣。”
车离笑着回道:“方才那新立的规矩,就是因为这小家伙,说来,他的名气还不小呢,前段时间,在南境闹了不小的动静。”
江红衣哑然一笑:“你说的是那个黑棺童子?叫吉祥?”
车离:“嗯,他啊,害得长老团与十万童修苦等半日。”
“那些长老团死板、刻板、古板,呆板,呵,也是活该,让他们尝尝死规矩的甜头!”
显然,江红衣与小吉祥一样,痛恨死规矩。
车离干笑着没有接话,江红衣继续问道:“细说一下他,他都干什么了?”
车离详细叙述之后,江红衣眉头一皱:“这个器天,真以为他器家擅锻宝器,就无法无天了?一会你去找器天,略施小惩!”
“还有那个小吉祥,破心太重,不好管教,找些强童压压他的气焰。”
“我还不信,这十万天资卓绝的童修里,就没有一个能压得住他的。”
车离苦笑:“恐怕难啊,这十万童修是天资卓绝,但尚在年幼,元生境的强童不过千人。”
“找强童榜上的!”
车离无奈:“强童榜第八的方十刀,今日就被他劫了!”
江红衣感觉一阵头大:“把战功榜公开,他抢那么多战功,如此利益下,一定会有强童眼红!”
车离更是苦笑:“这恐怕更会助他寻找目标。”
自谈起小吉祥的话题,两人早已忘记手中棋子。
江红衣陷入苦思,车离安慰道:“殿主,那小吉祥就算茶不思饭不想的去抢夺,也抢不了太多人。”
“毕竟,十万童修呢,他哪有那时间和精力,挨个筛查,挨个抢一遍。”
“而且,今日被抢了战功的童修,都有奋发图强,刻苦修炼,好事。”
江红衣说道:“我知道这点,我愁的是,如何打压他的气焰。”
车离:“那...让强童榜第一的师文文试试?”
江红衣摇了摇头:“师文文那小丫头...算了吧,元生大圆满,可心太软还爱哭。”
“以你刚才叙述的情况来看,小吉祥在早会的表现,恐怕他拿出一半的嘴功,就能把师文文说哭。”
车离想了想觉得在理,可再无办法:“那可怎么办,让第二名去?”
江红衣站起身:“我去。”
“你去?!”车离惊掉了手中棋子:“殿主,你可是殿主啊!不妥啊!”
“放心,就算没有规矩,我也拉不下脸和一个小娃娃动手,我就去看看,让我如此头大的小娃,真人到底长个什么样!”
...
“吉祥!我还说着话呢!你怎么睡着了!”
柳诗晚不满大喊,试图叫醒睡着的小吉祥。
就在刚才,吃完美食,两人倚在树根。
她侃侃而谈,一开始小吉祥还有敷衍。
可到了后来,便没了声音,当下她才发现小吉祥居然睡着了。
“可恶...”嘀咕之后,柳诗晚扭着头,细细打量起熟睡的小吉祥:“嗐呦,睫毛还挺长,哎呦,还嚼起嘴了。”
可看着看着,她好像入迷了一般,好不容易才移开视线,也不再打扰。
此时,她听到远处传来急促脚步声,伴随着一声清声:“王上,奴婢找您找的好苦啊!”
来人正是白哀怜,她还没靠近,便代入角色,一副宫中礼仪姿态,挪着小碎步来到树下,双手平于侧腰,侧首低眸,微微一蹲:“哀怜,见过王上~”
见她一直保持这个姿势,柳诗晚的嘴角,忍不住抽了一下:“平身吧,你的王上,睡着了。”
闻言,白哀怜这才起身,看向柳诗晚,一副大惊之色:“这位姐姐生的好是俏丽。”
柳诗晚摆了摆手:“打住打住,我才不吃这套,有啥事你说吧。”
“夜晚将近,王上需要回宫就寝了。”
柳诗晚看了看天色:“嗯,我也走了。”
她并没阻拦,白天见过小吉祥与此女打过多次交道。
何况万童殿,明确禁止伤命,所以她根本不担心对方图谋不轨。
白哀怜对着柳诗晚微微欠身,来到小吉祥身旁,伸手搀扶。
可刚触碰到小吉祥,她本能地抽回了手,同时后退小步,惊呼道:“好冷!”
柳诗晚刚起身,收回迈步,看了过去:“冷?”
“嗯,姐姐,王上好冷!”
柳诗晚回想起在擂台与小吉祥对战之时,虽隔着衣服,但接触时还是感受到一丝寒冷,那时她还觉得是冰灵气的作用。
她来到小吉祥身边蹲下,伸出一指,缓缓点在小吉祥的手背上。
顿时,手指上传来一股凉意,她撤回手,沉默起来。
许久,她一脸正色:“修士本应该不用睡觉,甚至睡觉还是大忌。”
“睡觉对于修士而言,纯是浪费时间,还会被趁危。”
“这一点,以他的德行与精明,肯定不会犯如此大错...那,只有一种可能。”
白哀怜问道:“什么可能?”
“他修炼的功法,或体质弊端,不得不睡觉!不受控制的会睡觉!”
柳诗晚猜的没错。
晋升元生境,灾厄体的新弊端,嗜睡。
“啊?王上到底得到了什么,居然要付出如此代价!?”
柳诗晚沉吟道:“一定是很强的东西,族里的一些老怪物常说,越是强大的‘得’,就伴随着相应的‘舍’!”
白哀怜极为认同:“嗯,妹妹也听过类似的话,万事没有绝对,万物没有完美,看似完美无瑕,实则‘舍’还未到。”
“没错,得到十,就要从其他方面付出八九...东荒的百里烟云山,听说那件宝器与送还界同存不知多少载,到现在还无主状态,就是这舍得与因果太大,有实力收宝的大能不敢沾这因果。”
白哀怜心疼的看了一眼小吉祥:“姐姐,我们先把王上带回去吧。”
柳诗晚点头,唤出宝器。
而在上空,江红衣与车离,注视了全部过程。
“这俩小女娃,知道的不少。”
车离叹道:“世人只求长生,却不知长生也在因果之内,因果之大难以想象。”
“倒是也有修士尝试挣脱因果,但不是一句挣脱就能挣脱,只要还在付出,还有损失,还在流血,还在杀,还在躲,还在活...就还在因果之内啊。”
“即使挣脱了小果,还有一圈大因,大因之外...也许还有超出认知的因果,井底之蛙自欺欺人啊。”
江红衣惆怅:“活着就是因果,死了也是因果,哪怕一个笑一个哭一个呼吸一个沉思...都在因果之内。”
“不知不觉陷入其中,当意识到深陷其中,又产生了逃避的想法,这一想法,都沾着因果。”
“因果大到无限,小到一念...多少修士,修的是...挣脱。”
“挣脱,难啊。”
...
破败的竹院内,灰发老人目光空洞。
陷入了一段难忘的过往。
“当初...我到达传说中的那一步,站在了诸天芸芸之巅。”
“当初...我掌控了因果,为她与芸芸众生,化去了因果。”
“所有生灵,免于因果,一切,是那么美好祥和。”
“那时,我确实以为,这就是掌控因果的景象。”
“我安于那状,乐于其中,可不料...”
“这美好,只是因,只是得,只是时候未报,随后而来的就是果,就是失,就是报。”
“我失去了她,我失去了所有,唯独剩下了你。”
“为什么麻烦还是不断,为什么因果还是存在,我开始怀疑自己是否真正掌控了因果。”
“我回到过去,复活了她...代价是死了她的妹妹。”
“我换了一种方式,准备复活她的妹妹,寻遍诸天关于她妹妹的记忆碎片、生命碎片,气息特征种种本源...刚集一半,便来了果,代价是失去了你。”
“那一刻,我想起曾经的豪言:诸般因果,不加吾身。”
“那一刻,我发觉自己是多么愚蠢,自以为是掌控了因果。”
“呵,可笑啊可悲啊,一直被蒙在鼓里,做着那只跳出了井,可还在天下,还在因果下的蛙。”
“麻烦长存到如今,因果不断到当下。”
“后来我知道了,真正掌控因果,是没有一点麻烦,没有一丝烦恼!”
“只要还在付出、得到、受伤、情绪、欲望...就仍在因果当中。”
“就像这俩小辈所说,活着,就是因果。”
“是啊...不论任何生命层次,任何存在形态,只要存在,就在因果。”
“一个姓,都是因...”
“后来,我想到了一个办法。”
“你的先天灾厄体!”
“这体质与死同行,与灾同在,我的办法是,由死向生。”
“生死对应因果,有了生才会有死,生是因,死是果。”
“你的体质是死,你就是死,所以你就是果。”
“我猜想,你可以反其道而行,倒果为因,打破先因后果这一定律。”
“由果向因,由死向生,成就果在无因。”
“为了印证,我一念葬了众界,献祭百万界。”
“将她的本源与这百万界,炼成一界...送还界。”
“我更愿叫它...因果界。”
“这些话有用也没用,作为留音,也许会对将来的你,有点启发...吉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