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寻弯腰捡起掉在地上的记录本时,指腹蹭到了试纸上那团黄渍 —— 是沈墨心刚才掉笔蹭的,颜料已经干透,摸起来有点发脆。他捏着记录本,走到防爆玻璃墙前,距离沈墨心还有两步远时停住了,通风系统的嗡鸣声里,能清晰听到她压抑的抽泣声,像细针一样扎在空气里。
“护手霜是在敦煌夜市买的,” 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刚才稳了些,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说风沙大,手裂得疼,我记在手机备忘录里,后来看到就买了,一直没敢给你 —— 我怕你觉得我多管闲事。”
沈墨心的肩膀顿了一下,没回头,只是手指抠着玻璃墙的缝隙,指甲泛白。江寻看着她的背影,继续说:“冲锋衣是我昨晚盖的,你趴在台上睡,头歪着,我怕你落枕,想把你扶到椅子上,又怕吵醒你 —— 你前三天都没睡好,我不想打扰你休息。”
他的声音很轻,却一字一句都落在沈墨心耳朵里。她想起在敦煌时,自己确实在帐篷里抱怨过手裂,当时江寻正在调试设备,只 “嗯” 了一声,她还以为他没听见。原来他都记着,只是没说。
“画笑脸是因为……” 江寻顿了顿,喉结动了动,像是在组织语言,“看到你笔记本上的哭脸,我想告诉你别着急,可我怕说出来太刻意,反而让你更紧张。我习惯了用数据说话,因为数据不会骗人,不会出错,可我忘了……” 他停住了,看着沈墨心的头发梢 —— 她的头发有点乱,是刚才激动时抓的,“忘了你需要的不是数据,是我告诉你,我在乎。”
沈墨心终于转过身,眼睛还是红的,脸上还带着泪痕,却直直地看着江寻。她的目光落在他手里的记录本上,封面上有他刚才捏出来的褶皱,像他此刻紧绷的情绪。“你为什么总是这样?” 她轻声问,声音里的激动少了些,多了点委屈的困惑,“为什么什么都放在心里,什么都不跟我说?你知不知道,我看到你冷掉的咖啡,看到你眼底的红血丝,我有多害怕 —— 我怕你累垮了,怕你一个人扛着所有事,却不告诉我。”
江寻看着她泛红的眼睛,突然觉得鼻子发酸 —— 这是他长大后第一次有这种感觉。以前在实验室里,不管遇到多大的技术难题,他都能冷静应对,可现在面对沈墨心的目光,他却觉得自己像个做错事的孩子。“我以前处理文物修复项目时,都是一个人,” 他轻声说,第一次提起自己的过去,“没人会管我累不累,也没人会问我怕不怕,我习惯了自己解决所有问题,习惯了不麻烦别人。”
他走到工作台前,拿起那片绢帛残片,递到沈墨心面前:“第一次见到你时,你在博物馆里对着这幅残片,蹲在地上看了三个小时,连午饭都忘了吃。我当时就想,怎么会有人对古画这么执着?后来跟你一起工作,看到你为了调颜料,手被烫伤了也不吭声,看到你失败了还能重新再来 —— 我很佩服你,也很怕…… 怕我的关心会打扰你,怕我做得不好,反而给你添乱。”
沈墨心接过残片,指尖碰到江寻的指尖,两人都没躲开。残片上的石黄颜料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像此刻两人之间慢慢融化的坚冰。“你从来都不会给我添乱,” 她轻声说,眼泪又掉了下来,这次却带着点释然,“江寻,我不需要你什么都做得完美,我只需要你告诉我,你也会累,你也会怕,你也需要我。”
江寻看着她手里的残片,又看着她脸上的泪痕,突然伸出手,轻轻擦了擦她的脸颊 —— 他的指尖有点凉,却很轻,像怕碰碎她一样。“我会累,” 他说,声音很认真,带着从未有过的坦诚,“看到你掉眼泪的时候,我会慌;看到你试了那么多次还不放弃的时候,我会心疼;想到如果这次颜料还是调不好,我会怕你失望。”
安全屋里的通风系统还在嗡嗡作响,可此刻,那声音却像是变成了温柔的背景音。试纸上的石黄弧线还在,那团黄渍也还在,可它们不再是裂痕的象征,反而像是两人情感里真实的印记。沈墨心看着江寻的眼睛,那里没有了平时的冷静,只有满满的无措和真心,她突然笑了,眼泪还挂在脸上,却像雨后的阳光一样明亮。
“你早说这些,不就好了?” 她轻声说,把残片放回托盘里,“下次不许再把话藏在心里了,听到没有?” 江寻看着她的笑脸,也跟着笑了,是他第一次在安全屋里笑得这么放松 —— 原来打破理性的外壳,把真心说出来,并没有他想象中那么难。
两人并肩站在工作台前,看着那杯调好的石黄颜料,看着绢帛残片,突然觉得安全屋的密闭空间不再压抑,反而像是一个只属于他们的、温暖的小世界。隔阂的墙已经裂开了一道缝,接下来,只需要一点勇气,就能让阳光照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