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墟结晶带来的冲击与恐慌，如同最凛冽的寒风，瞬间冻结了辰运总部内因幽冥界突破和地仙盟厚赠而升腾起的些许暖意。那冰冷死寂、吞噬一切的恐怖力量，以最直接、最残酷的方式，宣告了它的存在与迫近。勘探小队近乎全军覆没的惨剧、幸存队员被侵蚀的惨状、以及那结晶本身无时无刻不在散发出的、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低语，都如同一座沉重的大山，压在了每个人的心头。
墨辰带领技术团队日夜不休，动用一切手段，试图解析、封锁、乃至寻找克制那归墟结晶的方法，却进展甚微。那仿佛是一种超越现有认知体系的力量，常规的符文、阵法、能量对其效果极其有限，甚至反而会成为其滋养自身的“食粮”。隔离符阵的能量消耗快得惊人，全靠辰运雄厚的储备在硬撑。
石猛则沉浸在悲痛与愤怒中，一边加紧整顿妖族安保力量，严防死守，一边红着眼睛想要再探碎星礁，被林辰强行压下。白圭老先生忧心忡忡，一边调度资源支撑巨大的消耗，一边还要应对因内部改革而暗流涌动的各种杂音。
整个辰运，仿佛一艘刚刚驶出风暴区、却又迎面撞上冰山巨舰的航船，气氛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内忧外患、焦头烂额之际，苏月，这位始终静默旁观、以香炉感应天地业力的神秘女子，在一个深夜，悄然来到了林辰独处的静室。
静室内没有点灯，只有窗外惨淡的月光和远处隔离符阵不断明灭的光芒，映照得林辰的脸色晦暗不明。他正站在窗前，望着那轮被些许阴霾遮蔽的冷月，眉头紧锁，数据化视界中无数关于归墟结晶、计然动向、三界异动的信息流疯狂碰撞、推演，却难以理出一个清晰的头绪。
“林辰。”苏月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空灵依旧，却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沉重。
林辰转过身，看到苏月怀中的那尊青铜香炉，此刻正散发着极其不稳定的、忽明忽暗的灰败光芒，炉身微微震颤，甚至表面那新浮现的禹圣导河纹路，都显得有些扭曲模糊，仿佛承受着难以言喻的巨大压力。
“苏姑娘？”林辰心中一凛，从苏月和香炉的状态，他感受到了一种大难临头的预兆，“可是香炉又有何示警？”
苏月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轻轻将香炉置于静室中央的案几之上。那香炉落案的瞬间，竟发出一声沉闷的、如同不堪重负的呻吟般的嗡鸣。炉盖轻轻跳动着，一丝丝灰黑色的、带着腐朽与绝望气息的氤氲之气，不受控制地从中逸散出来，迅速被静室的净化法阵消弭，但那股令人心悸的感觉却挥之不去。
“香炉……已不堪重负。”苏月的声音低沉，带着一丝疲惫与悲悯，“它所承载的，并非一城一地之业力，而是……整个东胜神洲，乃至三界交织的业网。”
她抬起纤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极其黯淡、却仿佛蕴含着无尽信息的灰气，轻轻点向空中。没有光影效果，但林辰的数据化视界却猛地接收到一股庞大、混乱、充满负面情绪的业力信息洪流！
刹那间，林辰仿佛“看”到了一幅极其宏观却又触目惊心的景象：一张无形无质、却又真实存在的、覆盖整个天地的巨大“业力网络”正在剧烈地、不正常地波动、扭曲！无数代表“负业”的、漆黑粘稠的丝线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疯狂增生、缠绕，如同癌变般侵蚀着网络的健康部分；而代表“正业”的、明亮温暖的丝线则显得黯淡、稀疏，难以抗衡那汹涌的暗潮。整个网络，已然处于一种极度绷紧、濒临崩溃的边缘！
“这……这是？”林辰瞳孔收缩，心中骇然。
“天地业网，平衡已失。”苏月的声音仿佛来自九天之外，带着一种洞察本质的冰冷，“归墟加速吞噬，并非无因。其根源，在于三界之内，对天地灵机、对万物生机的……过度索取，无序消耗，以及……由此产生的滔天业力，已超出了天地自我净化的极限！”
她目光直视林辰，眼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林辰，你可知，为何归墟异动，偏偏在近些年愈演愈烈？为何业力风暴会毫无征兆地降临？”
林辰心中猛地一沉，一个他不愿深想、却又无法回避的念头浮现出来。‘难道……’
“上古之时，生灵寡少，修行缓慢，取一还一，业力循环，大抵平衡。”苏月缓缓道，“然今时不同往日。修仙文明鼎盛，宗门林立，修士亿万，对灵脉、对资源、对天地元气的攫取，何止百倍、千倍于古时？更有甚者，为求速成，行那杀鸡取卵、涸泽而渔之事！魔教血炼，不过是其中最为酷烈的一例罢了。”
她的语气愈发沉重：“而辰运……林辰，你所缔造的这庞大物流网络，这追求极致‘效率’的商业帝国，其本身，亦是这滔天业力的重要……推手之一。”
虽然早有预感，但这话从苏月口中清晰说出，仍让林辰心神剧震！数据化视界中，代表辰运运营的数据流瞬间与那宏观的业力网络图景重叠——那无数穿梭往来的运输流光、那被快速消耗的海量资源、那因商业竞争而产生的倾轧与波动……无一不在那业力网络上留下清晰的、加剧其负担的痕迹！
‘辰运的高效……加快了资源的流转与消耗，客观上，确实加剧了天地灵机的负担……’ 林辰无法否认这个事实。
“我并非指责于你。”苏月看出他的震动，语气稍缓，“辰运惠及万民，功德亦是无量。然，凡事过犹不及。极致的效率，意味着极致的消耗与波动。你将东土乃至四海的资源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集中、分配、消耗，虽创造了繁荣，却也如同一条奔腾不休的巨河，不断冲刷着两岸的堤坝（天地规则）。而新教的血炼、各方的争斗、乃至天庭某些默许的掠夺……更是如同在堤坝上疯狂掘洞！”
她指向那香炉中不断逸散的灰败之气：“如今，堤坝已千疮百孔，行将崩溃！归墟，便是这天地业力失衡到极致后，规则层面的‘自我净化’机制被强行触发！它如同一个巨大的泄洪口，开始不分青红皂白地吞噬一切，试图强行重置平衡！但这种方式……是毁灭，而非疏导！”
苏月的声音带着一丝绝望的警示：“香炉示警，业火将燃！若继续如此下去，找不到真正的‘疏导’之道，而任其发展……下一次降临的，将不再是业力风暴那般‘温和’的清算。恐将是……席卷三界的‘业火焚世’！届时，天地反噬，规则崩坏，万物凋零，无人可免！”
‘业火焚世？！’ 林辰倒吸一口凉气！这远比业力风暴要恐怖千万倍！那是真正的天地大劫，末日景象！
“难道……就没有办法了吗？”林辰声音干涩地问道。
“办法……或许有，但艰难无比。”苏月目光深邃地看向林辰，“关键在于‘疏导’，而非‘堵塞’或‘对抗’。需找到一种方法，既能满足生灵发展之需，又能与天地共生，将产生的业力有序引导、化解，而非任其堆积，最终引爆。”
她轻轻抚摸着躁动不安的香炉，炉身上那禹圣导河的纹路微微亮起：“上古圣王，疏导洪水，并非将水消灭，而是为其开辟新的河道，使其滋养万物而非为祸苍生。应对归墟，或许……亦需如此。需有人，有能力，有魄力，去为这滔天业力，为这失控的归墟吞噬之力……找到一条可控制的‘河道’。”
她的目光再次落在林辰身上，意味深长：“香炉此次异动，指向了你。并非因你是罪魁，而是因你……或许是那唯一可能找到‘河道’的人。你掌流通之权，明秩序之道，更得了地脉滋养之宝……你的路，与‘疏导’二字，冥冥中自有契合。”
‘疏导业力？疏导归墟？’ 林辰心中掀起惊涛骇浪。这个想法，比对抗归墟、封印结晶更加宏大，更加艰难，却也……更加根本！‘这几乎是要重塑三界能量循环的规则！’
“然而，此事绝非一朝一夕之功。”苏月语气凝重，“在此之前，辰运自身，也需做出改变。一味追求效率的极致扩张，恐会加速业火的降临。需得在发展与平衡之间，找到新的契合点。”
林辰陷入长久的沉默。苏月的话，如同暮鼓晨钟，敲醒了他。他一直思考的是如何对抗归墟、如何战胜对手，却从未从如此宏观的、关乎天地根本的角度去审视辰运的存在与使命。
‘辰运的路，走错了吗？’ 他心中第一次产生了如此深刻的质疑。但随即，一股更强的信念涌起：‘不，没有走错！效率与共生并非悖论！问题在于如何实现更高级别的、与天地共生的效率！’
数据化视界全力推演，将辰运的运营模式、资源消耗、业力产生与苏月描述的宏观业网进行拟合分析。‘降低不必要的消耗？优化资源利用效率？开发循环再生技术？甚至……将部分利润反馈天地，主动承担净化业力的责任？’ 无数念头闪过。
“我明白了。”林辰抬起头，眼中虽然依旧凝重，却少了几分迷茫，多了几分决然，“多谢苏姑娘警世之言。辰运之路，当以天地为镜，以苍生为念。效率，当为共生服务，而非凌驾其上。”
他看向窗外那轮挣扎出阴霾的冷月，沉声道：“传令下去！”
“一：即日起，辰运所有新项目上马，必须增加‘业力影响评估’环节！优先选择资源消耗低、环境影响小、能促进循环再生的方案！”“二：成立‘天地共生基金’，从辰运利润中划拨固定比例，用于支持环保、灵脉养护、业力净化等相关研究与行动！”“三：墨辰的技术研发方向，增加对‘低能耗’、‘可再生’、‘环境友好’型符阵与材料的研究优先级！”“四：内部改革，进一步加强成本控制与资源利用效率，杜绝一切浪费！”
一系列指令，迅速通过神识传音下达给墨辰、白圭等人。众人虽不明所以，但感受到林辰语气中的决绝，立刻凛然遵命。
苏月看着林辰，眼中闪过一丝欣慰。她能感觉到，林辰并非敷衍，而是真正听进了她的警示，并开始付诸行动。
“疏导之道，漫漫其修远兮。”苏月轻声道，“归墟结晶……虽是灾祸，或许……也是一次契机。若能参透其一丝奥秘，未必不能从中找到‘疏导’的灵感。毕竟，堵不如疏，纵是归墟吞噬之力，若引导得当，或许……亦能化为某种动力？”
她这话，带着几分不确定，更像是一种大胆的假设。
林辰心中一动，再次看向那被重重封锁的归墟结晶方向。‘将毁灭之力，化为动力？’ 这个想法，堪称逆天！但……联想到计然投身归墟、赫尔墨斯商会的“信仰加速”……似乎都在试图利用某种极端的力量。
‘或许……真正的出路，不在于消灭归墟，而在于……理解它，甚至……引导它？’
这个念头太过骇人，连他自己都感到心惊肉跳。
就在这时，静室的门被轻轻敲响，墨辰的声音传来，带着一丝疲惫与困惑：“主事，归墟结晶的研究……遇到瓶颈了。我们尝试了三百七十九种能量注入方案，全部被其吞噬或湮灭，无法建立任何稳定连接。其内部结构……仿佛是一片绝对的‘虚无’，现有技术根本无法探测。我们……可能需要全新的思路。”
林辰与苏月对视一眼。
‘全新的思路……’ 林辰深吸一口气，推开静室之门。
“走吧，墨辰。我们去看看那块石头。”他的目光，不再仅仅是凝重，更带上了一种仿佛要洞穿虚无的探索光芒。
‘归墟……就让我看看，你这毁灭的源头，究竟藏着怎样的秘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