业力风暴的狂潮,依旧如同无形的巨磨,碾压着东胜神洲的每一寸土地,每一个生灵。然而,在这片绝望的混沌之中,辰运凭借其强大的韧性、盟友的鼎力支持以及“故乡计划”所打造的坚实根基,硬生生地撑起了一片希望的天空。地面物流网络如同顽强的根系,在风暴中艰难延伸;“故乡计划”的村落则如同黑暗中的灯塔,不仅自保无虞,甚至开始向外辐射温暖与援助。辰运“共生”的理念,在这场天地大劫的考验下,绽放出前所未有的光芒,吸引了无数中小势力的归附与追随。
就在辰运上下为这逆境中的转机而振奋,全力巩固这来之不易的阵地时,远在西方,那片被新教经营成血腥魔窟的枯骨林,正经历着真正的末日。
枯骨林,新教总坛。
这里早已沦为业力风暴肆虐的重灾区。天空不再是暗红与灰败,而是化作了近乎纯粹的、粘稠得如同实质的墨黑色,其中翻滚着无数扭曲的、哀嚎的怨魂碎片和破碎的法则丝线。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浓烈到极致的血腥与焦臭气息,寻常修士在此待上片刻,便会心神崩溃,道基污染。
曾经巍峨耸立、由无数惨白兽骨垒成的祭坛大殿,此刻布满了裂痕,不少地方已经坍塌,露出下面汩汩冒着黑血的血池。那些依靠血炼邪法驱动的狰狞符傀,东倒西歪地散落在废墟中,表面的血色符文早已黯淡破碎,如同被抽干了生命的干尸。随处可见新教教徒的尸体,有的被无形的业力碾成了肉泥,有的则是在疯狂中自相残杀而死,死状凄惨无比。整个总坛,死寂得如同真正的坟墓,只有风暴掠过断壁残垣时发出的、如同万鬼呜咽的尖啸声。
总坛最深处,那座最为宏伟、也是怨气最重的白骨祭坛顶端。
计然,静静地站立着。
他依旧穿着那身纤尘不染的纯黑道袍,但袍服之下,他的身体却发生了可怕的变化。原本苍白如石刻的脸庞,此刻布满了蛛网般的、深可见骨的裂痕,裂痕中不是鲜血,而是不断逸散出的、漆黑的业力烟雾。他的一只眼睛彻底变成了空洞,流淌着粘稠的黑液,另一只眼睛则闪烁着一种极度不稳定、混合着极致痛苦、疯狂以及……一丝诡异亢奋的幽光。
他的气息,衰弱到了极点,却又散发出一种令人灵魂战栗的、不祥的宁静。周身缭绕的业力浓稠如墨,却不再狂暴,反而以一种极其缓慢、极其规律的方式,围绕着他旋转、坍缩,仿佛在酝酿着什么。
‘失败了吗……’ 一个冰冷麻木的念头,在他那近乎破碎的识海中划过。‘血炼驭风舟……无差别破坏……积累滔天业力……引动风暴……一切计算,都是为了加速‘净化’进程……为何……为何会反噬自身?’
数据!他需要数据!在他混乱的思维中,无数残缺的数据流疯狂碰撞:辰运的韧性超乎模型预测……妖族介入……地仙盟稳固……“故乡计划”节点未被摧毁……业力风暴的清算优先级……对高浓度负业力聚集点(新教本身)的毁灭性打击……
‘冗余……太多的冗余未被清除……低效的共生……脆弱的感情纽带……竟然……比绝对的效率……更适应这种规则层面的混乱?’ 这个结论,让他那仅存的理性感到一阵撕裂般的荒谬与暴怒!‘错误!一定是哪里出了错误!是这天地法则本身……还不够纯粹!还存在太多的……噪音!’
业力风暴的力量无孔不入,持续侵蚀着他的肉身与神魂,那种仿佛被亿万根烧红的针同时穿刺、又被投入绝对零度冰窟的极致痛苦,足以让任何生灵瞬间疯癫。但计然,却凭借其扭曲到极致的意志力,强行保持着一种诡异的“清醒”。
就在他感到自己的存在即将被这风暴彻底磨灭、化为虚无的临界点——
一种截然不同的“声音”,穿透了业力风暴的咆哮与神魂的哀鸣,直接在他意识的最深处响起了。
那不是声音,更像是一种……引力。一种源自世界尽头、万物终点的、纯粹到极致的“空无”的召唤。冰冷,死寂,却带着一种无法抗拒的、仿佛回归母体般的安宁诱惑。
随之而来的,是一些断断续续、扭曲破碎、却直指本源的“信息流”:【检测到高浓度无序熵增源……符合吸收条件……】【归墟……万法终点……终极净化……】【剥离一切冗余……回归本质空无……】【效……率……百……分……之……百……】
这些信息,充满了悖论与疯狂,却完美地契合了计然那濒临崩溃的偏执理念!
‘归墟……’ 计然那空洞的眼眶中,黑液流淌得更加汹涌,另一只眼中的幽光却骤然炽亮!‘是了……净化……终极的净化!并非毁灭,而是……回归!将一切低效、冗余、充满噪音的存在,彻底化为最纯粹的‘无’!这才是……真正的、百分之百的效率!’
业力风暴带来的痛苦,在这一刻,仿佛变成了一种“洗礼”!一种剥离杂质、淬炼本质的过程!而归墟的召唤,则是指引他通往最终“真理”的灯塔!
‘辰运……林辰……你们所谓的共生,所谓的秩序,不过是延缓崩溃的徒劳挣扎!在终极的‘无’面前,一切终将平等湮灭!而我……将先一步抵达终点,成为……净化的本身!’
一种前所未有的、混合着毁灭与解脱的疯狂意念,如同毒焰般在他心中熊熊燃烧起来!
他缓缓抬起布满裂痕的手,指尖一缕凝练到极致的漆黑业力射出,在空中勾勒出一个极其复杂、充满不祥意味的、仿佛能吞噬光线的扭曲符文。
“残存者……集合。”他的声音干涩沙哑,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九幽的命令。
随着他的召唤,从废墟的阴影中,从血池的底部,踉踉跄跄地走出了几十个身影。这些都是新教最后的核心教徒,个个带伤,眼神麻木中透着彻底的疯狂,身上业力缠绕,如同从地狱爬出的恶鬼。他们是被计然的理念彻底洗脑,或者说,除了追随计然,已经无路可走的最后亡命之徒。
计然的目光扫过这些残兵败将,没有任何情感波动,只有一种看待“最后可利用资源”的冰冷评估。“真正的净化……即将开始。”他指向西方,那个连光线都仿佛被吞噬的方向,“随我……前往归墟。那里,才是永恒的秩序与效率之地。”
没有激昂的动员,没有对未来的许诺,只有这简短的、充满不祥的指令。
然而,这些早已将灵魂出卖给疯狂的信徒,眼中却重新燃起了扭曲的火焰!对他们而言,追随教主前往传说中的万物终点,本身就是一种“升华”!
计然不再犹豫,他双手猛地向下一按!脚下那座巨大的白骨祭坛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最后残存的能量被瞬间抽空,化作一股磅礴的推力!同时,他周身缭绕的漆黑业力疯狂注入空中那个扭曲符文!
嗡——!!!符文骤然扩大,化作一个旋转的、散发着浓郁死寂气息的黑暗漩涡!漩涡的另一端,传来令人心悸的、仿佛能湮灭一切的吸力!
“走!”
计然率先踏入漩涡,身影瞬间被黑暗吞噬。那些疯狂的信徒,发出各种意义的嚎叫,争先恐后地跃入其中。最后一个教徒消失在漩涡中后,那黑暗通道剧烈波动了一下,骤然收缩,消失不见。仿佛从未出现过。
原地,只留下彻底崩毁的祭坛废墟,以及一片死寂的、被业力风暴持续蹂躏的枯骨林。
几乎在计然等人消失的同一瞬间——辰运总部,指挥室内。
苏月怀中那尊饱受折磨的青铜香炉,猛地发出一声尖锐到极致的、仿佛琉璃破碎般的悲鸣!炉身上那道原本细微的裂纹,骤然扩大,几乎将香炉一分为二!炉内氤氲的霞光彻底熄灭,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深沉的、仿佛连接着无尽虚空的寒意!
苏月娇躯剧震,脸色瞬间煞白如纸,一口鲜血险些喷出,被她强行压下。她霍然抬头,望向西方枯骨林的方向,空灵的眼眸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悸与骇然!
“怎么了?苏姑娘!”林辰第一时间察觉到她的异常,急声问道。
“走了……他走了……”苏月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颤抖,指尖死死按住裂开的香炉,“计然……以自身为祭品,燃尽最后业力……强行打开了一条……通往‘归墟’的临时通道!他……带着最后的追随者……遁入了归墟!”
“什么?!归墟?!”林辰瞳孔骤然收缩!数据化视界疯狂预警,反馈回一片代表“终极危险”的乱码!‘计然……竟然疯狂到如此地步!主动投身归墟?!’
石猛、墨辰、白圭等人闻言,也全都惊呆了!
“归墟?那……那不是传说中连大罗金仙都有去无回的死地吗?”石猛熊眼瞪得溜圆,“计然这疯子……是自知必死,去找个最狠的地方自杀?”
“不……”苏月缓缓摇头,脸色凝重到了极点,香炉的裂痕触目惊心,“不是自杀……是……皈依。我感觉到……归墟……‘接纳’了他。他那极致的毁灭与净化理念,与归墟的寂灭本质……产生了共鸣!他此去,非是消亡,而是……融合!”
她看向林辰,眼中带着深深的忧虑:“归墟,乃万法终点,天地漏洞,无序之渊薮。计然此人心志之偏执,亘古罕见。他与归墟结合……恐将孕育出……一个前所未有的、以‘净化万物’为使命的……寂灭使徒!其威胁……将远超从前!”
所有人都感到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新教的直接威胁看似解除了,但一个更加恐怖、更加不可名状的潜在危机,却在计然这最后的疯狂中,悄然埋下了种子!
‘计然……你终究还是走上了这条绝路……不,是魔路!’ 林辰心中沉重无比。与归墟扯上关系的敌人,已经超出了常规争斗的范畴!
就在这时,器灵混沌那饱受干扰的监测系统,突然捕捉到了一个微弱却持续的变化信号。
“警报……外部环境监测……业力风暴强度……检测到……持续性衰减趋势……规则扰动指数……下降……1.3%……并持续下降……”
仿佛随着计然这个最大的“业力源”离开此界,以及新教总坛这个“污染核心”的沉寂,这场席卷天地的业力风暴,终于开始显现出平息的迹象!
天空那令人窒息的墨黑色,似乎淡化了一丝。空气中那腐朽的气息,也好像减弱了一分。
“风暴……要停了?”白圭老先生颤声问道,带着劫后余生的期盼。
众人纷纷看向窗外,感受着那细微却真实的变化。
然而,林辰的脸上却没有任何喜色。他望着西方那片依旧深邃的天空,目光仿佛穿透了虚空,看到了那扇被计然强行打开、通往终极黑暗的门户。
‘风暴将息,魔主已遁。但真正的挑战……或许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