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教如同跗骨之蛆,以不计代价、不择手段的疯狂攻势,不断侵蚀着辰运的根基。骨干被挖,订单被抢,市场被搅得乌烟瘴气。辰运总部内,虽然林辰以强硬手腕稳住了大局,但那种初创时期众志成城、锐意进取的氛围,终究蒙上了一层难以驱散的阴霾。每个人心头都仿佛压着一块石头,既要应对司命星君来自天庭规则的潜在打压,又要防备计然那来自阴影处的冷箭,双线作战的压力让辰运这艘大船的航行变得愈发艰难。
夜色深沉,长安城万家灯火渐次熄灭,唯有辰运总部依旧亮如白昼,符傀穿梭不休,值守的妖族兄弟警惕地巡视着,一切都按部就班,却透着一股紧绷的疲惫。就连平日里最是喧闹的妖族宿舍区,今夜也安静了许多,只有偶尔传来的几声低沉咆哮,显示着主人内心的焦躁不安。
林辰独自一人,登上了长安城最高的一座望楼。此处并非辰运产业,却能俯瞰大半个长安,更能将辰运那繁忙有序、光流交织的物流网络尽收眼底。夜风吹拂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眉宇间凝聚的沉重。高处的风格外凛冽,带着深秋的寒意,卷起他额前的几缕黑发,露出下面那双比星辰还要深邃的眼眸。
数据化视界悄然开启,下方那璀璨的、代表辰运生机与活力的光流网络,在他眼中与更远处、那些代表着新教疯狂扩张的暗红色污染斑点,以及九天之上若隐若现、代表着天庭冷漠注视的威压光团,交织成一幅复杂而凶险的图景。那暗红色的斑点如同瘟疫般在辰运的网络边缘蔓延,每一次闪烁,都代表着一处原本属于辰运的节点被暴力夺取,或是一个忠诚的员工被蛊惑叛逃。而九天之上的威压,则如同悬顶之剑,时刻提醒着他规则的束缚从未远离。
‘内部分裂之患未平,外部打压之忧未解……辰运看似度过了挤兑危机,实则仍如履薄冰。计然……你究竟要将这“效率”之道,推行到何种地步?难道为了所谓的“最优解”,真的可以罔顾一切,包括那些曾经并肩作战的同袍之情吗?’ 林辰心中思绪翻涌,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并不畏惧竞争,甚至某种程度上理解计然对效率的追求,那本是辰运崛起的基石之一。但他无法认同,也无法接受那种摒弃一切道德底线、将万物乃至情感皆视为可优化、可牺牲数据的冷酷理念。那是一条看似捷径,实则通往毁灭的歧路。他想起了那些叛逃者,其中不乏曾与他一起在百艺坊打拼的旧部,心中不免一阵刺痛。
就在这时,一阵熟悉的、空灵恬淡的气息悄然出现在他身后,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月桂清香。苏月无声无息地走上望楼,来到他身边,与他一同望向脚下这片繁华与危机并存的景象。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着,裙裾在夜风中微微飘动,仿佛与这夜色、这月光融为一体,成为了这喧嚣城市中一处独特的宁静坐标。
她的到来,让林辰纷乱的心绪稍稍平复。他知道,苏月此刻出现,必定有要事。
良久,她才轻轻开口,声音如同月光流淌,清澈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凝重:“归墟的波动,近日愈发剧烈了。”她的目光没有离开远方的黑暗,仿佛能穿透无尽空间,直接看到那世界的尽头。
林辰心中一凛,彻底从内部的纷争中抽离出来,转头看向她线条优美的侧脸:“有多剧烈?之前不是一直相对稳定吗?”归墟的威胁,如同背景噪音,一直存在,但苏月如此郑重地提起,定然非同小可。
苏月伸出纤纤玉指,指尖萦绕着一缕清辉,在两人面前的空气中勾勒出模糊却令人心悸的图案——那是一个不断膨胀、旋转、吞噬着周边一切光点和流光的巨大漩涡虚影,散发着令人灵魂战栗的虚无气息。“吞噬的边缘,在过去七日里,又向外界混沌延伸了至少三百里。我们监测到的三个空间结构相对脆弱、依附于主界存在的小型秘境,已彻底失去联系,连其中的基本法则碎片都未能溢出分毫,仿佛被那漩涡彻底吞噬、消化殆尽。”她的语气带着前所未有的严肃,“天地间的业力流转网络,因此出现了明显的扭曲和失衡迹象,这种平衡被打破的速度正在加快。”
她顿了顿,终于转过头看向林辰,清澈的眼眸中映照着漫天星辰,也映照着深深的忧虑:“这绝非寻常的周期性波动。监测结果显示,似乎有某种强大的外力……或者是某种我们尚未完全理解的内部质变,在急剧加速这个过程。”她的目光微微偏向长安城西郊的方向,那个被称为“枯骨林”的凶煞之地,“尤其值得注意的是,枯骨林那边……新教汇聚的那股极端偏执、充满掠夺性的煞气与业力,其波动频率,与归墟此次异动的某些特征,出现了微妙却不容忽视的共鸣。虽然尚无直接证据表明是因果关联,但这种同步性……绝非吉兆。”
林辰的眉头紧紧皱起,形成了一个深刻的“川”字。归墟!这个自他穿越伊始便如背景音般存在的终极威胁,一直以来都更像是一个遥远且模糊的传说。但此刻,经由苏月这位与天道规则联系紧密的存在亲口证实,并辅以如此具体而骇人的数据,其威胁陡然变得真切而迫近起来!那不再是史书上的记载,而是正在发生的、危及整个世界根基的灾难!
‘内部的争斗,竟然可能引动天地大劫?计然啊计然,你可知你所追求的极致效率,所践行的所谓“清除冗余”,其最终导向的,会不会正是归墟所代表的终极“虚无”?’ 这个念头让林辰感到一阵刺骨的寒意,从脊椎直冲头顶。如果归墟的异动真的与新教那种摒弃一切情感、道德、甚至部分生命存在意义的极端理念和做法有关,那计然所追求的“绝对效率”,其代价将不仅仅是商业竞争的成败,而是整个世界的存亡!这盘棋的赌注,一下子被抬高到了他无法想象的地步。
“还有一事。”苏月继续道,语气依旧保持着空灵的平静,但接下来话语的内容,却像是在本就波澜起伏的湖面上投下了一颗深水炸弹。“约莫一个时辰前,无面者通过隐秘渠道传来消息,此次情报索价极高,堪比一条关于天庭核心机密的价值。”
林辰屏住呼吸,知道重点来了。
“情报确认,”苏月的声音压低了些,仿佛怕惊扰了冥冥中的什么存在,“来自极西之地,那片由所谓‘奥林匹斯众神’统治的、与我们东方仙界素来往来稀少的神域,有一支规模不大但规格极高的使团,已经凭借某种未知的、能够一定程度上规避常规界域监测的手段,越过了凶险莫测的无尽海,秘密抵达了西牛贺洲的边缘地带,目前正处于静默观察状态。”
“奥林匹斯?西方神域?”林辰瞳孔微缩,下意识地重复了一遍这个词。这个词他并不陌生,来自另一个世界的记忆碎片中有所提及,但他从未想过,会在这个真实不虚的神话世界里,如此真切地听到它的名字,并且与己方产生关联!这感觉无比奇异,如同两个原本平行的世界线突然产生了交集。
“无面者提供的有限信息显示,”苏月补充道,眼神中也带着一丝探究,“那些西方使者对东土近来发生的剧烈变化,特别是‘物流网络的爆炸式发展’和‘金融信用模式的创新’表现出了异乎寻常的、远超寻常好奇心的关注。他们似乎对辰运与新教之间这种迥异于传统宗门竞争的、高度依赖组织效率和资本运作的‘竞争模式’格外感兴趣。种种迹象表明,他们此行……绝非简单的文化交流或礼节性拜访,其观望的姿态背后,隐藏着更深的目的。”
‘西方神只……也对东土的物流和金融感兴趣?’ 林辰瞬间嗅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这绝非偶然!联想到司命星君所代表的僵化而强大的传统秩序、计然所代表的破坏性极强的极端效率主义……现在棋盘边缘又出现了第三股陌生的、来自完全不同文化背景的强大势力?
‘他们的目的是什么?是看到了东土内部混乱,想来趁火打劫,分一杯羹?还是说,我们这种基于现代商业思维的模式,触及了某种他们也在关注或担忧的领域?亦或是……他们的到来,与归墟的异动有着某种更深的联系?’ 林辰的大脑以前所未有的速度飞转,数据化视界中仿佛瞬间涌入了海量的新变量,这些变量来自截然不同的规则体系,复杂、难明,充满了不确定性。东西方神系的碰撞?这盘他原本以为只是局限于东土乃至三界的棋局,其规模和层次,远远超出了他之前的想象!
内部,是理念之争,是生存之战,关乎辰运的存亡和道路的选择。外部,是天庭的无形打压,是归墟迫在眉睫的、足以毁灭世界的威胁。如今,棋局之外,遥远的西方,又有陌生的巨手,带着未知的目的,悄然试图落子。
林辰深吸了一口冰冷而带着长安城烟火气的夜气,感觉肩上的担子重若千钧,仿佛整个世界的重量都压了下来。他原本只是想在这个神奇又危险的神话世界活下去,还清那倒霉原主留下的巨额债务,然后利用自己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做点小生意,优化一下这看似强大实则在某些方面效率低下的物流体系,让日子过得舒服点。可不知不觉间,他已被卷入了一个波及三界、牵动东西、甚至可能关乎世界存亡的巨大漩涡中心!辰运,这个他一手创建的、原本只是为了送货赚钱的组织,不再仅仅是一个物流公司,它仿佛成了一个风暴眼,一个各方势力博弈的焦点,一个可能影响未来天地格局的关键棋子。这远非他初衷,但局势已然如此。
他目光再次投向下方。长安城的灯火在夜色中连成一片温暖的光海,辰运的物流网络如同光海中流动的血脉,依旧繁忙而有序,无数的散修、小商户、普通百姓,依旧依靠着辰运搭建起的这套体系努力生活着,追求着各自的仙道或凡俗梦想。这一切的平静、活力与希望,是如此的真实而珍贵,却又在各方势力的虎视眈眈和天地大劫的阴影下,显得如此脆弱,如同风中之烛。
‘守护这一切……无论如何,我必须要守护这一切!’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如同沉睡的火山般在林辰心底轰然爆发,炽热而坚定。这决心不仅仅是为了自己的生存,为了辰运的存续,更是为了这些信任他、依赖辰运体系的人们,为了脚下这座充满烟火气的城市,为了这个虽然充满争斗、算计与危险,却也同时充满了无限可能与生机勃勃的世界。他的道,从最初的“生存”与“效率”,在此刻悄然融入了“守护”与“责任”。
他转过头,看向身旁始终静默如月的苏月,眼神中之前的迷茫、沉重与些许的疲惫已然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历经风雨洗礼后的深邃、平静与难以撼动的坚定。他知道,前路必将更加艰险,但他已别无选择,亦不会退缩。
“内部的蛀虫,外部的强敌,还有这天地的隐忧……”林辰缓缓开口,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平静,每个字都仿佛带着千钧之力,砸在望楼冰冷的砖石上,回荡在寂静的夜空里。他仿佛在陈述一个冰冷的事实,又像是在对自己立下誓言,迎接一个前所未有、波澜壮阔的巨大挑战。
“这盘棋,真是越来越大了。”
苏月静静地看着他,皎洁的月光洒在她完美的侧颜上,那双能映照万物的清澈眼眸中,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赞许、欣慰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柔和。她知道,眼前的这个男人,并未被这接踵而至、层层加码的压力所压垮,反而在一次次的危机与挑战中,将压力淬炼成了更坚韧的意志和更强大的动力。他的格局,正在被迫不断拓宽,或许,这便是天道予他的磨砺与使命。
风,自望楼之上呼啸而过,卷起远方的流云与暗香,也送来了更远处深海中咸涩的水汽与未知神域带来的、若有若无的异样法则波动。这阵风,吹动了林辰的衣袂,也吹动了脚下城市的万家灯火,更仿佛吹动了整个三界未来命运的丝线。
第一部分的纷争与危机,于此看似告一段落,实则更深、更广、连接着东西方世界与天地终极奥秘的第二阶段宏大篇章——
神话全球化与归墟终极危机的序幕,已在此刻,伴着这阵掠过长安城头的夜风,悄然拉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