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在无尽的虚空中沉浮、翻滚,仿佛被投入了永不停歇的漩涡。时间与空间失去了意义,只有斗篷人那癫狂的低语和“守门人”执行者惊怒的厉啸,如同烙印般刻在灵魂深处,反复回响。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瞬,又仿佛千年。
“噗通!”
一声沉闷的落水声,伴随着刺骨的冰冷,将李逸几乎涣散的意识猛地拉扯回来!
他重重砸进了一片冰冷、粘稠、散发着浓烈腥臭的液体中!那液体并非普通的水,更像是某种……腐烂的血肉与污秽能量混合而成的泥沼!
求生的本能让他猛地挣扎起来,不顾左臂传来的撕裂剧痛和全身骨骼仿佛散架般的痛楚,奋力向上划动!右臂单臂奋力拨开粘稠的污秽,头颅猛地探出“水面”,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吸入的却是更加污浊、令人作呕的腥臭空气!
他环顾四周,心瞬间沉到了谷底。
这是一片望不到尽头的、暗红色的“沼泽”。天空是永恒的低沉铅灰色,没有日月星辰,只有流淌的、如同脓血般的光带,提供着微弱而令人不适的光照。沼泽中漂浮着无数奇形怪状的、半腐烂的尸骸,有人形的,有妖兽的,更有许多无法辨认的、扭曲的有机物和无机物的混合体。粘稠的暗红气泡不断从沼泽底部冒出,破裂,散发出更浓郁的恶臭与混乱的能量波动。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窒息的绝望与死寂,比倒影之城更甚!这里的死亡,并非安眠,而是一种永恒的、腐烂的、被遗弃的状态。
这里,就是斗篷人所说的“流放之地”?
李逸强忍着呕吐的欲望,挣扎着向不远处一块相对坚实、凸出沼泽的黑色礁石游去。每一下动作都牵动着全身的伤势,左臂坏死的乌黑与剧痛不断提醒着他之前的惨烈。体内的星殛之力近乎枯竭,如同即将熄灭的烛火。怀中的巡天镜光华黯淡到了极点,镜灵沉寂,仅能维持最基本的灵性不灭。
他艰难地爬上那块滑腻冰冷的礁石,瘫倒在上面,如同一条离水的鱼,只剩下剧烈喘息的力量。
检查自身,情况糟糕到了极点。左臂彻底坏死,需要尽快处理,否则腐败蔓延,后果不堪设想。肉身多处受创,内腑震荡。最麻烦的是灵魂层面的虚弱与那道如同附骨之疽的“守门人”标记,虽然被斗篷人以诡异手段暂时扭曲遮蔽,但依旧隐隐传来被窥视的刺痛感,仿佛一双冰冷的眼睛始终在无尽遥远的虚空中注视着他。
而手中的那枚“门之钥”碎片,此刻也安静了下来,幽光内敛,但那冰冷的质感与隐隐散发的、与遥远黑暗门扉的联系,依旧让他心悸。
他尝试感应脑海中的星图,却发现一片混沌,代表自身位置的光点在一片从未标注过的、充满混乱波纹的区域闪烁,无法定位。系统界面也一片灰暗,能量过低,大部分功能无法使用。
真正的山穷水尽,被遗弃在了这未知的绝地。
一股前所未有的疲惫与绝望涌上心头。从皇城到东荒,从坠星裂谷到倒影之城,他一直在战斗,在逃亡,在生死边缘挣扎。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重伤濒死,流落在这仿佛世界尽头般的腐烂之地。
值得吗?为了那面镜子,为了那所谓的真相,为了那些逝去的亡魂与托付……
就在他心神摇曳,意识即将被绝望吞噬的刹那——
怀中那光华黯淡的巡天镜,突然传来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坚定的温热!
镜面之上,浮现出极其模糊的、断断续续的画面碎片:
……星芒部落,苍岚大祭司燃尽星火时,那决绝而充满希冀的眼神……
……坠星裂谷,塔灵“辰”消散前,那悲怆而郑重的托付……
……黑曜石殿堂,那跨越万古传来的、充满急切与警告的呐喊——“门是囚笼!”……
这些画面,这些声音,如同冰冷的泉水,浇灭了他心头的绝望之火,点燃了那深藏于灵魂深处的不屈!
不能倒下!他还不能倒下!
那些牺牲,那些托付,那些被掩埋的真相……他背负着太多,还没有完成!
他猛地睁开双眼,眸中虽然布满血丝,却重新燃起了火焰!那是求生的火焰,是不屈的火焰,是守护与探寻的火焰!
“我还……不能死在这里!”
他嘶哑地低吼一声,挣扎着坐起。首先,必须处理左臂!
他看了一眼那彻底乌黑坏死、甚至开始散发淡淡腐臭的左臂,眼中闪过一丝狠色。没有犹豫,他并指如剑,残存的一丝星殛之力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锋锐的星芒,对着左肩关节处,狠狠斩下!
“噗嗤!”
伴随着一声闷响和剧烈的痛楚,整条坏死的左臂齐肩而断,坠落于下方的污秽沼泽中,瞬间被暗红的泥沼吞噬!
鲜血喷涌而出,李逸脸色瞬间惨白如纸,但他死死咬住牙关,以星殛之力封住伤口,同时从破烂的衣衫上撕下布条,艰难地进行包扎。
断臂之痛,钻心刺骨,却也让那腐败侵蚀的威胁随之而去。
处理完最紧急的伤势,他立刻盘膝坐好,不顾环境的恶劣,开始全力运转星殛古经。此地能量混乱污浊,几乎无法吸收,他只能依靠功法本身,压榨着丹田内那枚暗金星核最后的本源,一丝丝地恢复着力量,滋养着千疮百孔的身体。
时间在这片死寂的流放之地仿佛失去了意义。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几个时辰,也许几天,李逸终于勉强恢复了一丝行动能力,体内的星殛之力也恢复了一成左右,虽然依旧虚弱,但至少不再是任人宰割的状态。
他站起身,望向这片无边无际的暗红沼泽。必须找到离开这里的方法,或者至少,找到一个相对安全、能够获取干净食物和水源的地方。
他选定了一个方向,开始在这片腐烂的国度中艰难跋涉。脚下是滑腻粘稠的淤泥,随时可能陷入深不见底的陷阱。空气中弥漫的毒瘴与混乱能量不断侵蚀着他的护体星辉,虽然微弱,却持续消耗着他本就不多的力量。
他看到了更多被遗弃于此的“东西”。有巨大如小山般的、不知名生物的完整骨架,半埋在沼泽中;有破碎的、风格迥异的兵器残骸,锈迹斑斑,灵性全失;甚至有一次,他远远看到了一具被暗红色藤蔓缠绕、依旧保持着挣扎姿态的……相对“新鲜”的人形尸骸,从其残破的服饰来看,似乎并非此界之人。
这流放之地,仿佛一个宇宙的垃圾场,汇聚了来自不同时空、不同世界的失败者与遗弃物。
就在他小心翼翼绕过一丛散发着诱人甜香、却布满锋利尖刺的诡异血色花朵时,怀中的巡天镜,突然再次传来一丝微弱的悸动!
镜面之上,浮现出前方不远处,一片相对干燥的、由黑色砂石构成的河滩。而在河滩边缘,一堆不起眼的乱石之下,镜光标注出了一个微弱的、纯净的……星辰能量反应!
有东西!而且是与星辰相关的、相对纯净的东西!
李逸精神一振,立刻向着那个方向走去。
拨开冰冷的、沾满粘液的黑色石块,他在石堆底部,发现了一枚……只有拇指大小、通体呈深蓝色、表面布满了天然星辰纹路、正散发着微弱却纯净星辉的……鹅卵石?
这是……星辰精粹?虽然品质极低,蕴含的能量也微乎其微,但在这片充满污秽与混乱的流放之地,简直如同沙漠中的甘泉!
他小心翼翼地将这枚星辰石捡起,握在掌心。一股微弱却精纯的星辰之力顺着手臂流入体内,虽然不足以恢复多少力量,却让他精神一振,仿佛在无尽的黑暗中看到了一缕微光。
巡天镜也传来一丝欢欣的波动,镜面光华似乎都明亮了一丝。
有第一块,就有第二块!
李逸凭借着巡天镜那微弱的感应,开始在这片绝望的流放之地中,如同拾荒者般,寻找着这些可能来自陨落星辰、或者某些星辰造物破碎后残留的……星火余烬。
这个过程缓慢而艰辛,时常一无所获,甚至多次遭遇潜伏在沼泽中的、由污秽能量凝聚而成的诡异生物袭击。但他凭借着恢复的些许力量与坚韧的意志,一次次化险为夷。
数日之后,他的伤势稳定了许多,虽然左臂残缺,实力大减,但体内星殛之力恢复到了三成左右,更是收集到了七、八块大小不一的低品质星辰石。
他将这些星辰石贴身存放,以其微弱的星辰之力滋养己身与巡天镜。镜灵虽然依旧沉寂,但镜身的光华似乎不再那么黯淡。
这一日,当他按照巡天镜的指引,搜寻到一片巨大的、如同某种鱼类巨兽的肋骨形成的化石林时,镜面突然传来了前所未有的、清晰的警示波动!
同时,一个沙哑、虚弱,却带着明显恶意的声音,从一根巨大的肋骨化石后传来:
“把……你身上的……星辰石……还有那面镜子……交出来……”
“否则……这里……就是你的……葬身之地!”
李逸瞳孔一缩,猛地转身!
只见从那肋骨化石之后,踉跄着走出了三道身影!
这是三个……人?或者说,是三个形态接近人形,但身体或多或少都发生了畸变的“生物”。他们衣衫褴褛,皮肤呈现出不健康的灰白色,身上布满了污垢与奇怪的脓疮。为首一人,瞎了一只眼睛,另一只眼睛却闪烁着贪婪与凶光,手中握着一柄锈迹斑斑的断剑。另外两人,一个手臂异化成类似蟹钳的形状,另一个则佝偻着背,嘴里不断滴落着粘稠的唾液。
他们身上散发着凝星境中后期的能量波动,虽然驳杂不纯,却带着一股长期在生死边缘挣扎形成的狠厉与煞气!
流放之地的……幸存者?或者说,是……掠夺者!
李逸的心,瞬间提了起来。他此刻状态未复,左臂残缺,面对三名同阶、且熟悉此地环境的凶徒,形势……岌岌可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