沧澜江的波涛在船尾渐渐平息,客船缓缓靠上东岸码头。湿冷的江风裹挟着陌生的水汽与隐约的喧嚣扑面而来,宣告着云澜州的抵达。
码头比西岸的清河镇繁华数倍,樯橹如林,人流如织。脚夫吆喝,商贾谈价,混杂着各种口音,空气里弥漫着鱼腥、汗味、香料以及一种……更加活跃、更加躁动的气息。这里的人们,眼神中少了几分皇城脚下的谨小慎微,多了几分江湖闯荡的彪悍与精明。
李逸随着人流踏上坚实的土地,目光扫过码头上悬挂的匾额——“天元渡”。天元城,云澜州首府,他此行的第一个目的地。
他没有急于入城,而是在码头附近寻了处僻静茶棚,要了碗最普通的粗茶,看似休息,实则耳听八方,收集信息。
茶棚里三教九流汇聚,谈天说地,声音嘈杂。很快,几个关键词便不断传入他耳中:
“……听说了吗?‘星陨擂台’又要开了!”
“……这次可是城主府和四大世家联手操办,据说头名奖励丰厚得吓人,是一枚上古流传下来的‘星辰晶核’!”
“……星辰晶核?那可是传说中能助人突破化域境的至宝!难怪最近天元城来了这么多生面孔,连隔壁州的高手都惊动了!”
“……嘿嘿,擂台规矩也改了,不论出身,不论正邪,只论拳头!这下有好戏看了……”
“……不过也邪门,最近城里城外,总有人莫名其妙失踪,生不见人死不见尸,跟西岸那边传闻有点像……”
“嘘!慎言!城主府下了封口令,莫要惹祸上身……”
星陨擂台?星辰晶核?李逸端着粗糙的陶碗,眼神微动。这“星辰晶核”之名,让他怀中的“定星”残镜传来一丝极其微弱的共鸣。此物,或许对他有用。而频繁的失踪事件,更是让他联想到清河镇的诡异暗影和野猪岭的星骸。
这云澜州,果然不平静。
他放下几枚铜钱,起身融入通往城门的官道。天元城城墙高耸,以巨大的青黑色岩石垒成,饱经风霜,刻满岁月的痕迹,比皇城少了几分金碧辉煌,却多了几分雄浑与肃杀。
入城手续简单,守卫只是随意盘查了一下行李,目光更多是落在那些携带兵刃、气息彪悍的江湖客身上。李逸气息内敛,衣着普通,并未引起注意。
城内景象更是与皇城迥异。街道宽阔,两旁店铺林立,旌旗招展,贩夫走卒叫卖声不绝于耳。武馆、镖局、兵器铺随处可见,空气中仿佛都流淌着尚武的气息。江湖人打扮的男女老少比比皆是,甚至能看到一些服饰奇特、明显来自异域或边荒之地的人物。
龙蛇混杂,风云际会。
李逸寻了间不大起眼、但看起来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位于城南相对安静的街区。他需要先安顿下来,摸清这天元城的局势,再图谋那“星辰晶核”以及调查失踪事件和“观测者”的线索。
安顿好后,他信步走出客栈,在城中漫行,熟悉环境。脑海中星图展开,代表天元城的区域亮起,但并无特别强烈的指引,唯有城主府方向,似乎笼罩着一层朦胧的能量屏障,阻隔了更深层次的探查。
当他行至城中心广场时,脚步不由得停下。
广场尽头,一座高达十丈的汉白玉擂台已然搭建完毕,气势恢宏。擂台四周旌旗招展,上面绣着“星陨”二字以及城主府和四大世家的徽记。擂台下方,人头攒动,无数武者围着巨大的告示指指点点,议论纷纷,眼神炽热。
那告示上,详细列出了“星陨擂台”的规则与奖励。果然如茶棚听闻,不限出身,生死勿论,最终的胜者,将获得那枚作为头彩的“星辰晶核”!
李逸的目光落在“星辰晶核”的描述上,心中那份来自残镜的共鸣感更清晰了一分。此物,他志在必得。这不仅关乎实力提升,或许也能从中窥探到更多关于星辰之力的奥秘。
然而,就在他凝神观看告示时,一股隐晦却充满恶意的窥视感,如同冰冷的毒蛇,悄然缠上他的后背!
这感觉……与清河镇那暗影自爆时,隔江窥视的气息有几分相似,但又更加凝实、更加阴冷!
李逸心中警铃大作,但面上不动声色,仿佛毫无所觉,依旧认真看着告示,体内星殛之力却已悄然运转至巅峰,星殛之瞳微微开启,以余光扫视四周。
人群熙攘,叫卖声、议论声混杂,那窥视感一闪而逝,仿佛只是错觉。但李逸知道,绝非错觉。他被人盯上了!是清河镇背后的存在?还是这天元城本土的势力?
他缓缓转身,装作随意地打量四周,目光扫过广场边缘的酒楼茶肆,扫过那些看似普通的行人商贩。最终,他的视线在一个卖糖人的老妪身上微微停顿了一瞬。
那老妪低着头,专注地捏着手中的糖人,粗糙的手指异常稳定。她身上没有任何能量波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但李逸强化后的感知,却捕捉到一丝极其微弱的、与那窥视感同源的、如同墓穴般阴冷死寂的气息,正从她身上若有若无地散发出来。
傀儡?还是某种高明的伪装?
李逸没有打草惊蛇,他如同一个真正被擂台吸引的寻常武者,在广场上又逗留了片刻,买了个烧饼,一边啃着,一边晃晃悠悠地向着城南客栈的方向返回。
一路上,那种被窥视的感觉时隐时现,如同附骨之疽,始终吊在身后不远处。
回到客栈房间,关上门窗。李逸的脸色沉了下来。刚入天元城,就被不明势力盯上,这绝非好兆头。对方是冲着他来的,还是冲着所有外来高手?与失踪事件有关吗?
他走到窗边,透过细微的缝隙向外望去。街对面屋檐下的阴影中,似乎有什么东西微微动了一下,随即又融入黑暗,再无痕迹。
“定星”残镜在怀中传来一丝微弱的凉意,镜面上,那道之前因吸收暗影本源而出现的细微黑色纹路,似乎又延长了发丝般的一丁点。
夜色渐浓,天元城华灯初上,喧嚣之外,是涌动的暗流。
李逸盘膝坐在床上,并未修炼,而是将心神与“定星”残镜紧密相连,同时全力放开感知,如同张开了一张无形的大网,笼罩着客栈周围。
他在等。等那窥视背后的存在,按捺不住,主动现身。
时间一点点流逝,窗外更夫敲过了三更。
就在万籁俱寂,连虫鸣都稀疏之时——
一股极其阴冷、带着浓郁死寂与混乱星辰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骤然出现在客栈后院!
来了!
李逸双眼猛地睁开,眸中银芒一闪而逝。他没有立刻行动,而是如同最耐心的猎人,继续感知。
那波动并非冲他而来,而是……锁定了住在楼下客房的一个独行刀客!那刀客气息不弱,已有凝星境中期的修为,似乎是今日才入住客栈。
只见后院地面上,一道由阴影与扭曲星辉构成的诡异符文悄然亮起,无声无息地穿透了客房的地板。紧接着,客房内传来一声极其短暂压抑的闷哼,以及利器落地的声音,随即一切重归寂静。
那股阴冷波动迅速收敛,如同潮水般退去,仿佛从未出现过。
李逸身影如同鬼魅般消失在房间,下一刻已出现在后院。他推开那刀客的房门,只见屋内一片狼藉,那刀客仰面倒在血泊中,双目圆睁,充满了惊恐与难以置信。他的胸口没有任何伤口,但全身精血与魂魄已被吸噬一空,只剩下一具冰冷的干尸!
与野猪岭那些镖师的死状,如出一辙!只是手段更加诡异隐蔽!
而在那刀客尸体旁的地面上,残留着那个正在缓缓消散的诡异符文痕迹,以及一丝……与窥视感同源的阴冷气息!
李逸眼神冰寒。果然是他们!这些藏身暗处的老鼠,竟然就在这天元城内,如此肆无忌惮地狩猎武者!
他们猎杀这些武者是为了什么?吞噬精魄提升自己?还是进行某种邪恶的仪式?
必须尽快揪出他们!
他回到自己房间,看着窗外沉沉的夜色,心中已然有了决断。
星陨擂台,他要参加。这不仅是获取“星辰晶核”的途径,更是一个引出这些暗处存在的绝佳舞台!
他倒要看看,当他在擂台上展现出足够的力量和价值时,那些藏头露尾的东西,还能不能坐得住!
黎明前的黑暗最是深沉,天元城的某个角落,一双隐藏在兜帽下的、闪烁着混乱星芒的眼睛,正透过复杂的水镜术,看着客栈方向,发出了低沉而沙哑的笑声:
“又一份不错的‘资粮’……下一个,会是谁呢?那个感觉有些特别的年轻人?呵呵……星陨擂台……真是个好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