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李逸的意识如同漂泊在虚无之海的孤舟,感受不到时间,感受不到空间,只有那源自灵魂深处的、仿佛被彻底碾碎后又强行粘合的极致痛苦与虚弱。
那引动星穹意志、斩出寂灭一剑的代价,远超他的想象。不仅仅是肉身的崩溃,星核的黯淡,更是一种生命本源的枯竭。若非那缕历经淬炼的星穹剑意如同最坚韧的根须,死死锚定着他即将消散的灵识,他早已彻底湮灭。
不知过了多久,一点微弱的、带着熟悉悸动的暖意,如同寒冬深夜里最后一点余烬,轻轻触碰着他冰冷的意识。
是……巡天镜碎片?
他努力地“看”去,在意识的绝对黑暗中,那块布满裂痕的碎片,正散发着极其微弱的、断断续续的光芒。那光芒不再是纯净的星辉,反而夹杂着一丝难以察觉的、与之前九幽意识同源却又更加深邃内敛的暗红。
是它在维系着我最后一线生机?李逸心中明悟。但那股暗红,让他本能地感到一丝不安。
【检测到宿主意识微弱复苏……系统核心受损严重,重启中……】
【能量匮乏……连接不稳定……尝试汲取环境能量……】
【警告!检测到高浓度异种能量正缓慢渗透宿主残躯,属性:未知(偏向星辰\/九幽混合体),具有微弱侵蚀性与……活性?】
系统的声音断断续续,如同接触不良的电路。异种能量?是碎片反馈回来的力量吗?
就在这时,一股精纯温和、带着磅礴生机的力量,如同甘霖般从外部涌入他干涸的经脉,开始滋养他破碎的身体。这股力量他有些熟悉,是……青鸾的真气?还有另一股更加沉凝厚重的力量,是顾师?
外界的情况如何了?
他尝试集中精神,感知外界。
……
紫宸殿前,战斗已近尾声。
顾青衫虽虚弱,但含怒之下,剑势依旧凌厉无匹,将遭受重创的玄冥子死死压制。最终,一道清冽如秋水的剑光划过,玄冥子护体黑气崩散,脖颈处出现一道细密的血线,他瞪大了暗金色的眼眸,带着无尽的不甘与怨毒,身躯缓缓化作飞灰,只留下一枚不断跳动的黑色心脏状物体,随即也被顾青衫一剑点碎,彻底湮灭。
另一边,赵王被青鸾和及时赶回的影枭联手拿下,废去武功,如同死狗般瘫倒在地,面如死灰。
包裹紫宸殿的黑色肉膜已彻底枯萎剥落,露出斑驳的殿身。殿内,那股微弱的紫微帝星气息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增强,虽然依旧被浓郁的九幽秽气所缠绕,但已然显现出复苏的迹象。
“陛下……”顾青衫看着紫宸殿,老泪纵横,他强撑着走向殿门,要去确认皇帝安危。
影枭和青鸾则守护在昏迷的李逸身旁,青鸾不顾自身损耗,持续将真气渡入李逸体内,影枭则警惕地扫视着周围,防止任何可能的变故。
“李公子……你一定要撑住……”青鸾看着李逸苍白如纸、气息微弱的模样,声音哽咽。
就在这时,异变陡生!
李逸怀中那块布满裂痕的巡天镜碎片,突然毫无征兆地剧烈震动起来!其核心处那道暗红色的裂痕,光芒大盛,不再是微弱的搏动,而是如同心脏般强劲地跳动起来!
一股混乱、暴戾、却又蕴含着奇异生机的暗红色能量洪流,猛地从碎片中爆发,不再是温和的滋养,而是如同决堤的洪水,疯狂涌入李逸近乎崩溃的体内!
“呃啊——!”昏迷中的李逸发出一声痛苦至极的闷哼,身体剧烈抽搐起来,体表瞬间浮现出无数道扭曲的、如同血管般的暗红色纹路!
“怎么回事?!”影枭脸色骤变,短刃瞬间指向李逸怀中的碎片,却又不敢贸然行动。
青鸾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得花容失色,她能感觉到,自己渡入李逸体内的真气,竟被那股暗红能量霸道地排斥、甚至吞噬!
【警告!未知高活性混合能量失控!正在疯狂侵蚀宿主残躯!系统无法有效拦截!】
【检测到能量蕴含“星辰本源(残)”与“九幽本源(稀释)”特性……正在发生未知融合反应……】
【宿主生命体征急剧恶化……又……出现异常活性增殖??】
系统的警报声尖锐而混乱。
李逸感觉自己的肉身和神魂,仿佛被投入了一个疯狂的熔炉。那暗红能量既带来极致的破坏与痛苦,又在破坏的同时,以一种蛮横无理的方式,强行重组着他的细胞、经脉、甚至灵魂结构!毁灭与新生,以一种极端矛盾的方式同时进行着!
他的身体表面,那些暗红纹路如同活物般蠕动,所过之处,焦黑的死皮脱落,露出下方新生的、带着淡金与暗红交织光泽的皮肤!断裂的骨骼被强行接续,变得更加致密坚硬!枯竭的星核在暗红能量的冲击下,不仅没有碎裂,反而开始以一种诡异的频率震颤,内部那灰暗的星云重新开始旋转,颜色却变成了……暗金色!
痛苦!难以言喻的痛苦!但在这极致的痛苦中,一股前所未有的、混杂着星辰的浩瀚与九幽的死寂、却又奇异融合在一起的全新力量,正在他体内野蛮生长!
“吼——!”
他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低吼,猛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眸,不再是纯净的星辉,而是一眼如同暗夜星空,深邃冰冷;另一眼却燃烧着暗红色的火焰,暴戾疯狂!
“李公子!”青鸾被他眼中的异象吓得后退半步。
影枭也绷紧了身体,手中的短刃握得更紧。此刻的李逸,气息混乱而强大,给人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
李逸的意识在剧烈的冲突中艰难地凝聚,他“看”到了自己体内的剧变,也感受到了那股全新、陌生而强大的力量。他试图控制,却发现那力量如同脱缰的野马,充满了桀骜不驯的毁灭欲望。
是巡天镜碎片……它最后吸纳的、来自九幽尊主和星穹意志碰撞的混乱能量,在它濒临破碎时,以一种不可控的方式反馈给了我?
福兮?祸兮?
他猛地抬头,那双异色的瞳孔看向紫宸殿。在他的“视野”中,殿内那复苏的紫微帝星气息,对他产生了强烈的吸引,但同时,一股潜藏更深、与那暗红能量同源相斥的九幽本源,也在殿内深处散发着诱惑与威胁。
就在这时——
“咚!!!”
一声沉闷如同擂鼓的巨响,从紫宸殿深处传来!整个殿宇剧烈摇晃,那股刚刚有所复苏的紫微帝星气息骤然变得紊乱、黯淡!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更加精纯、也更加邪恶的九幽本源气息,如同沉睡的凶兽,睁开了冰冷的眼眸!
祭坛的核心,或者说,九幽尊主预留的、即便降临失败也能确保侵蚀此界的后手——被激活了!
顾青衫刚推开殿门,就被一股强大的力量震飞出来,口吐鲜血,脸上满是惊骇:“里面……还有……”
影枭和青鸾脸色再变。
李逸感受着体内那躁动不安、既渴望吞噬紫微又憎恶那九幽本源的全新力量,又看了看重伤的顾青衫和紧张的同伴。
他缓缓地,挣扎着,站了起来。
身体依旧传来撕裂般的痛楚,但那暗金色的星核却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旋转着,提供着磅礴而诡异的力量。
他抬起手,看着掌心缭绕的、星辉与暗红交织的能量,异色的双瞳中,闪过一丝迷茫,随即化为冰冷的决绝。
破碎的身躯,新生的力量,未知的前路。
紫宸殿内,最终的秘密与危险,等待着他去揭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