UU文学 通过搜索各大小说站为您自动抓取各类小说的最快更新供您阅读!

村中老人常说,后山的乱葬岗埋着横死之人,怨气不散,会结成“殃”。

我不信,直到那个暴雨夜,我看见村长的尸体直挺挺站在我家窗外。

他的眼眶里,没有瞳孔,只有两簇幽幽燃烧的绿火。

第二天,村长家挂起了白灯笼。

而我的手腕上,出现了一道漆黑如墨的指痕。

我们李家坳,窝在大山深处的褶皱里,进出就靠一条盘山的土路,天晴时一脚灰,下雨时一脚泥。村子穷,也老,老到村口那棵歪脖子槐树到底活了多少年,都没人能说清。树底下,常聚着些上了年纪的老人,摇着蒲扇,说着些不知传了几代人的古话。

我最常听的,就是关于后山乱葬岗的“殃”。

说书似的老人会压低了嗓门,那声音像是被烟油浸过,嘶哑又黏糊:“那乱葬岗啊,早些年都是埋横死的人。吊死的、淹死的、被山货砸死的……怨气忒重,散不了,就在地底下淤着。年头久了,怨气结了煞,就成了‘殃’。”

“这‘殃’啊,比鬼还凶,”他浑浊的眼睛扫过我们这些半大小子惊恐又好奇的脸,“它不认人,只认生魂。谁撞上了,轻则大病一场,折寿十年,重则……直接被勾了魂去,肉身还要被它借着走,邪门得很!”

我那时年纪小,被这故事唬得一愣一愣的,晚上睡觉都不敢把脚伸出被子外,生怕被那无形的“殃”给拽了去。但年纪稍长,去了镇上了几年学,念了些书,肚子里灌了点所谓的“科学墨水”,便渐渐不信这些了。只觉得那是老人们编出来,吓唬我们这些孩子,免得我们天黑乱跑,或者去后山那荒僻地方野的。

“爷,那都是封建迷信,”有一次,我甚至大着胆子反驳了正在喋喋不休的爷爷,“现在都什么年代了,哪有那些神神鬼鬼的东西。”

爷爷当时就变了脸色,抄起烟杆就敲在我后脑勺上,力道不轻:“小兔崽子,读了几天书就敢瞎咧咧!老祖宗传下来的话,能是假的?那后山,没事不准去!听见没!”

我捂着生疼的后脑勺,心里却不服气。后山我偷偷去过几次,除了荒草深点,坟头旧点,偶尔有几只乌鸦呱噪,也没见着什么特别。

这种不以为然,一直持续到那个电闪雷鸣的暴雨夜。

那天,天气闷得反常,知了在树上拼了命地叫,叫得人心头发慌。到了傍晚,天色沉得像口倒扣的黑锅,乌云层层叠叠压下来,接着就是狂风大作,卷着豆大的雨点子,噼里啪啦地砸下来,像是要把整个李家坳都砸进地底去。

我睡到半夜,被一泡尿憋醒。窗外炸雷一个接一个,闪电像厉鬼的爪子,把天地间撕扯得明灭不定。我刚从床上坐起来,一道惨白的电光猛地闪过,瞬间照亮了窗外。

就那一刹那,我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冻住了。

窗外,紧贴着我家那扇糊着旧报纸的木格窗,直挺挺地站着一个人影。

雨幕如瀑,透过模糊的雨帘,那身影的轮廓却清晰得骇人——是村长李富贵!

他平时总是微微佝偻着的背,此刻挺得笔直,像根戳进地里的木桩。雨水顺着他花白的头发往下淌,在他脸上纵横交错,像是流着无尽的泪水。他身上那件常穿的、洗得发白的蓝布褂子,湿漉漉地紧贴在身上,勾勒出一种僵硬的、非人的形态。

但这都不是最恐怖的。

最让我头皮炸开,几乎失声尖叫的是他的脸。

他的眼睛,死死地、空洞地,透过窗户,望向屋内的我。

而那眼眶里面,根本没有瞳孔!

只有两簇幽绿幽绿的火苗,在黑洞洞的眼窝里,静静地燃烧着。那绿光不亮,却极其粘稠,极其阴冷,仿佛九泉之下冻结了千年的鬼火,带着一种深入骨髓的恶毒和邪性。

我吓得魂飞魄散,一口气堵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手脚冰凉,连动一根手指头的力气都没有。就那么僵在床上,与窗外那两簇绿火对视着。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有一个世纪那么长。又一道闪电划过,窗外猛地一亮。

空荡荡的,只有被暴雨疯狂抽打的院子。

村长……不见了。

我像一滩烂泥般瘫软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牙齿不受控制地咯咯作响。窗外只有狂风暴雨的咆哮,仿佛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我极度困倦下的一个噩梦。

可我知道,不是。

那两簇幽绿的鬼火,已经深深地烙在了我的眼底,烧灼着我的神经。

我一夜无眠,睁着眼睛直到天蒙蒙亮。雨势渐小,变成了淅淅沥沥的哭泣。

天刚亮,村子里的死寂就被一阵急促的铜锣声打破,夹杂着女人尖利的哭嚎。

“村长……村长没了!”

我连滚带爬地冲出屋子,跟着稀稀拉拉的人群跑向村长家。

村长家院子里,已经围了不少人,个个脸色惊惶,交头接耳。村长的婆娘瘫坐在地上,拍着大腿,哭得撕心裂肺:“富贵啊!你怎么就这么走了啊……昨天还好好的啊……”

堂屋的门大开着,里面光线昏暗。李富贵的尸体就停放在门板搭成的灵床上,盖着一床白布单子。有人正在张罗着挂白灯笼,惨白的纸灯笼,在清晨微凉的风里轻轻晃荡。

一股浓烈的血腥味混合着某种难以形容的、类似腐烂淤泥的腥臭,从堂屋里弥漫出来,钻进每个人的鼻孔。

我挤在人群边缘,心脏狂跳,手脚一阵阵发冷。目光死死盯着那扇敞开的门,盯着那白布下隐约的人形轮廓。

突然,一阵风吹过,掀起了白布的一角。

我看到了李富贵的侧脸。

他的脸色是一种死寂的青灰色,嘴巴微微张着,表情凝固在一种极度的惊恐上,仿佛临死前看到了世间最可怕的东西。而最让我通体生寒的是,他那双紧闭的眼睛周围,皮肤上,似乎隐隐约约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绿色痕迹。

我猛地低下头,不敢再看。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几乎要窒息。

混乱中,我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到家的。坐在炕沿上,阳光从窗户纸透进来,照亮了屋子,却驱不散我心头的寒意。

我下意识地抬起手,想搓搓僵硬的脸。

动作却猛地顿住。

我的左手手腕内侧,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道痕迹。

那是一个指痕。

漆黑如墨,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抓过,又像是皮肤下沁出的浓稠污血。不疼,也不痒,就那么突兀地印在那里,边缘清晰,带着一种冰冷的质感。

我用力去搓,皮肤搓红了,那墨黑的指痕却丝毫不变,仿佛天生就长在那里。

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爷爷的话,窗外那两簇幽绿的鬼火,村长诡异的死状,还有手腕上这莫名出现的黑指痕……

“殃”……

这个词像一条冰冷的毒蛇,骤然缠上了我的心脏。

村长的死,给李家坳蒙上了一层浓重的不祥阴影。表面上,丧事还在按部就班地进行。请来的阴阳先生围着村长的尸体转了几圈,嘴里念念有词,脸色却越来越白,最后只含混地说了一句“冲撞了太岁,煞气缠身”,便匆匆画了几道符贴在门楣上,连法事钱都没收齐就借口离开了。

村子里流言四起,人心惶惶。老人们聚在槐树下,声音压得极低,脸上是掩饰不住的恐惧。

“看见没?富贵那脸色……还有那味儿……跟当年老王家那个淹死鬼回来时一模一样!”

“怕是后山的东西……不安分了……”

“殃煞出世,要收人喽……”

我把自己关在家里,手腕上那道黑指痕像一道催命符,时时刻刻灼烧着我的神经。我不敢告诉任何人,包括我爹娘。他们已经被村长的死吓得够呛,整日里提心吊胆,我再说什么鬼火、指痕,只怕会把他们彻底击垮。

然而,恐惧并未因我的沉默而远离。

第三天头上,村里又出事了。

死的是村西头的王老棍,村里出了名的老光棍,水性极好,靠着一手捕鱼摸虾的本事过活。他被发现淹死在村口那个不过齐腰深的水塘里,脸朝下,捞上来的时候,身体都已经泡得发白肿胀。

诡异的是,他的表情和村长李富贵如出一辙,极度的惊骇扭曲了他的五官。而在他卷起的裤腿下,脚踝上,赫然也有着几道乌黑发紫的指痕,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从水里死死拽住。

“水鬼……是水鬼拉替身了!”有人尖声叫道。

恐慌像瘟疫一样在村子里蔓延开来。白天也家家门户紧闭,晚上更是无人敢出门,连狗叫声都稀少了许多。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绝望的气息,仿佛有什么无形的东西,正在黑暗中悄无声息地收割着生命。

我再也坐不住了。王老棍脚踝上的黑指痕,像是一把钥匙,打开了我心中最恐惧的闸门。我手腕上的这东西,和他们身上的,分明是同源!

趁着天色昏暗,我溜出了家门,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后山走去。我要去乱葬岗看看,那个被老人们视为禁忌的地方,到底藏着什么秘密。那个“殃”,是不是真的存在?

后山的山路比记忆中更加荒芜凄冷。高大的树木遮天蔽日,即便是白天,林子里也光线昏暗,气氛阴森。脚下的落叶厚厚的,踩上去软绵绵的,发出腐朽的声音。空气中飘荡着一股泥土和腐烂植物混合的气味,偶尔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腥气。

乱葬岗在山坳深处的一片平地上。这里荒草丛生,比人还高,一座座低矮的土坟无序地散落着,很多都已经塌陷,露出里面的破草席甚至森森白骨。一些坟头上插着的木牌早已腐朽不堪,字迹模糊难辨。乌鸦站在光秃秃的树枝上,用血红的眼睛冷漠地俯视着这片死寂之地。

我强忍着心头的悸动,拨开齐腰深的杂草,小心翼翼地往里走。每靠近一步,都觉得周围的温度似乎降低了一分,一种无形的压力沉甸甸地压在心头。

突然,我脚下一绊,差点摔倒。低头一看,是一块半埋在土里的石碑。我蹲下身,拂去上面的泥土和青苔,石碑上刻着几个模糊的字迹,依稀能辨认出是“李门张氏”之类,但让我心头一跳的是旁边的几个小字——“死于非命,怨念不散”。

死于非命……怨念不散……

我站起身,环顾四周。这片乱葬岗,不知道埋了多少这样的横死之人。他们的怨气,难道真的像老人们说的那样,淤积在这里,百年不散?

就在这时,一阵莫名的阴风凭空卷起,吹得周围的荒草簌簌作响,像是无数冤魂在低语。我脖颈后的汗毛瞬间竖了起来。

我猛地转头,看向不远处一座看起来比较新的坟。坟头的土还是湿的,像是刚被人动过。而就在那座坟的旁边,泥地上,赫然有几个脚印!

那不是人的脚印!

那脚印狭长,前端尖锐,只有三个趾头,深深陷入泥地里,透着一股说不出的邪气。脚印的方向,正指向村子。

一股冰冷的寒意顺着我的脊椎爬了上来。

我不是一个人在这里。

或者说,有某种东西,刚刚还在这里停留过。

我不敢再待下去,连滚带爬地冲出了乱葬岗,直到跑出后山,看到村子里稀疏的灯火,才敢停下来大口喘气。回头望去,后山在暮色中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沉默而危险。

回到村子,恐惧并未消散。夜里,我开始做噩梦。

梦里,我总是站在一片无边无际的浓雾里,雾气湿冷粘稠。远处,有一个模糊的黑影在向我招手,我看不清它的样子,但能感觉到一种刻骨的怨毒。我想跑,脚却像灌了铅一样沉重。然后,浓雾中会伸出无数只漆黑的手,冰冷刺骨,抓着我的脚踝,我的手臂,要把我拖进无尽的深渊。我拼命挣扎,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每次醒来,都是一身冷汗,手腕上的黑指痕,在黑暗中似乎隐隐散发着阴冷的气息。

更让我不安的是,我发现村子里开始出现一些难以解释的异状。

先是村口那棵歪脖子老槐树,一夜之间,所有的树叶都枯黄凋零了,光秃秃的枝桠指向天空,像是无数只绝望的手臂。要知道,现在可是盛夏!

接着,好几户人家养的家禽,鸡鸭鹅之类,在夜里无声无息地死了,脖子上没有任何伤口,但浑身的血液仿佛都被抽干了,尸体干瘪。

还有人在深夜听到过奇怪的声音,像是很多人在低声啜泣,又像是用指甲在刮挠门板,声音若有若无,听得人头皮发麻。

村子里还活着的老人,我那位曾经用烟杆敲过我后脑勺的爷爷,在一个傍晚,把我悄悄叫到他的屋里。屋里的油灯灯光昏暗,映得他皱纹深刻的脸庞更加苍老。

他死死盯着我手腕上的黑指痕,看了很久,久到我以为他不会再开口。

“娃啊……”他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在砂纸上摩擦,“你……你是不是撞见什么了?”

我看着他浑浊眼睛里深藏的恐惧,知道瞒不住了,便把那个雨夜看到村长站在窗外,以及手腕上出现指痕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

爷爷听完,长长地叹了口气,那口气里带着无尽的疲惫和绝望。

“是‘殃’……没错了……”他喃喃道,“那是煞气凝成的实体,比鬼还凶……它盯上的人,跑不掉的……富贵和老棍,都是先例……”

“爷爷,那怎么办?就没有办法吗?”我急切地问道,声音都在发抖。

爷爷沉默了很久,昏黄的灯光在他脸上明灭不定。

“办法……或许有一个……”他抬起浑浊的眼,望向窗外沉沉的夜色,眼神里有一种我读不懂的复杂情绪,“去……去找你七叔公……他年轻时……懂些这个……就看他……愿不愿意插手了……”

七叔公在村子最东头,靠近山脚的地方,独自住着两间破旧的土坯房。他算是我们李家坳的一个异类。听说他年轻时在外面闯荡过,见过大世面,后来不知道什么原因回来了,变得沉默寡言,深居简出,几乎不和村里人来往。孩子们都有些怕他,说他眼神阴沉,身上总带着一股草药的苦涩味和若有若无的香火气。

为了活命,我也顾不得那么多了。第二天一早,我就揣着几个干粮,来到了七叔公那扇几乎要被风雨剥蚀殆尽的木门前。

敲了半天门,里面才传来一声沙哑的回应:“谁?”

“七叔公,是我,李青。”我连忙应道。

门吱呀一声开了一条缝,露出一张布满皱纹、如同风干橘皮般的脸。七叔公的眼睛很小,却异常锐利,像鹰隼一样上下打量着我,目光最后落在了我刻意用袖子遮掩的手腕上。

“进来。”他侧开身,声音里没有任何情绪。

屋里光线很暗,弥漫着浓郁的草药味和一股陈旧的灰尘气息。摆设极其简单,一床,一桌,一凳,墙角堆着些晒干的草药和一些我认不出的古怪物事。

我没敢隐瞒,把最近村子里发生的怪事,以及爷爷的话,原原本本地又说了一遍,然后小心翼翼地卷起袖子,露出了那道漆黑如墨的指痕。

七叔公盯着那指痕,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形成一个深刻的“川”字。他伸出枯瘦的手指,似乎想触碰,但在离皮肤还有一寸距离时又猛地缩了回去,仿佛那指痕带着灼人的高温或者刺骨的冰寒。

“果然是‘殃煞’……”他喃喃自语,脸色变得极其凝重,“而且……这煞气凝而不散,黑中透绿,是积年的老殃了……麻烦,大麻烦……”

“七叔公,求您救救我,救救村子!”我噗通一声跪了下来。

七叔公没有立刻扶我,只是沉默地看着我,眼神复杂,过了好一会儿,才长长叹了口气:“起来吧。这事……既然找上门,躲是躲不掉了。”

他让我坐下,自己则在那个破旧的木箱里翻找起来。半晌,他取出几样东西:一本页面泛黄、边角卷曲的线装古书,一叠画着朱砂符咒的黄表纸,还有一小包用油布裹着的、颜色暗红的粉末,散发着淡淡的腥气。

“要对付这‘殃’,先得弄清楚它的根脚。”七叔公翻开那本古书,指着一页上面着的扭曲图案和模糊字迹对我说道,“这书上说,大怨横死,尸埋养煞地,经年累月,怨气不散反聚,结而成殃。殃无形而有质,畏阳喜阴,嗜食生魂,能借尸而行,所过之处,生机断绝。”

他抬起眼,目光锐利地看着我:“后山那片乱葬岗,风水本就属阴,埋的又多是横死之人,是天然的养煞地。我年轻时就看出来那里不对劲,所以才搬到这村子最东头,借一点初生阳气自保。没想到,这东西还是成了气候……”

“那……那怎么办?”

“解铃还须系铃人。”七叔公合上书,眼神幽深,“得找到这‘殃’的本体,或者说,找到它最初依附的那具尸骸。只有毁了那具尸骸,或者化解其核心的怨念,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否则,光是驱散它逸散出来的煞气,治标不治本,它还会继续害人。”

找到殃的本体?去那恐怖的乱葬岗,在无数尸骸中找出最初的那一个?

我光是想想,就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必须……必须去吗?”我的声音干涩。

“必须去。”七叔公的语气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而且,要快。你手上的指痕,是它留下的标记,也是它汲取你生机的通道。时间拖得越久,你越虚弱,它也越强大。等到指痕的颜色变得像墨汁一样,开始向周围蔓延……那就神仙难救了。”

他拿起那叠朱砂符纸,递给我几张:“这些‘辟煞符’,你贴身放好,关键时刻或可保你一命。这包是‘赤阳粉’,用雄鸡血、朱砂和几种至阳药材混合炼制,对阴煞之物有克制之效,小心使用。”

接着,他又详细交代了进入乱葬岗后需要注意的事项,如何辨别煞气浓淡,如何寻找怨气最核心的区域,以及几种应对突发状况的应急手段。他的话语速不快,条理清晰,显然对这些玄乎其玄的东西有着极深的了解。

“准备一下,明天子时,阴气最盛,也是它可能显露形迹的时候,我们进山。”七叔公最后说道,语气不容置疑。

从七叔公那里出来,我心情沉重,既有了一丝找到方向的希望,但更多的,是对未知危险的巨大恐惧。子时进乱葬岗,去寻找一个可能是百年老殃的本体……这简直和送死没什么区别。

回到家,我依言将符纸贴身藏好,那包赤阳粉也小心翼翼地揣在怀里最顺手的位置。整个白天,我都坐立不安,食不知味。

傍晚时分,天色再次阴沉下来,乌云汇聚,似乎又在酝酿着一场新的风雨。

就在我心烦意乱之际,村里的狗突然集体狂吠起来,那叫声不再是平时的看守门户,而是充满了极度的惊恐和绝望,像是看到了什么无比恐怖的东西。吠声从村东头响起,迅速蔓延到整个村子,此起彼伏,搅得人心神不宁。

紧接着,更骇人的事情发生了。

先是王老棍家那边传来一声凄厉的惨叫,是他那个有些痴傻的侄子发出的。等人闻声赶过去,只见他侄子瘫坐在院子里,指着空无一物的墙角,语无伦次地喊着:“水……水鬼!满身是水!绿的……眼睛是绿的!”

还没等人们从这新的惊吓中回过神来,村中祠堂方向又传来一阵惊呼。我们李家的祠堂,供奉着历代先祖的牌位,平日里是村里最庄严肃穆的地方。

我和几个胆大的村民一起跑向祠堂。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浓烈的、令人作呕的腥臭气。祠堂里面一片狼藉,供奉的牌位东倒西歪,散落一地,香炉也翻倒了,香灰洒得到处都是。而在祠堂正中央那面白色的墙壁上,赫然出现了几个歪歪扭扭、用某种暗红色粘稠液体画出的诡异符号!

那符号像字又像画,扭曲盘绕,透着一股难以言喻的邪异和不祥。暗红色的液体尚未完全干涸,正沿着墙壁缓缓往下流淌,像一道道血泪。

“是……是殃煞……它进村了!它到祠堂来了!”一个老人指着墙上的符号,声音颤抖得不成样子,脸上血色尽失。

恐慌如同决堤的洪水,瞬间冲垮了村民们最后的心理防线。祠堂被污,先祖不宁,这意味着那东西已经毫无顾忌,开始最直接的挑衅和侵蚀!

“完了……李家坳完了……”

“它下一个要害谁?是不是轮到我们了?”

哭喊声、尖叫声、绝望的哀嚎声交织在一起,整个李家坳陷入了一片末日般的混乱。

我站在混乱的人群中,看着墙上那邪异的符号,闻着空气中浓郁的腥臭,心脏狂跳不止,手脚冰凉。手腕上的黑指痕,在这一刻,仿佛活了过来,传来一阵阵细微的、冰针扎刺般的悸动。

它来了。

它不再满足于在暗处一个个地收割,它要彻底摧毁这里的一切。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狂风卷着雨星子,抽打在脸上,又冷又疼。整个李家坳死寂一片,之前的哭喊和混乱仿佛被这沉重的黑暗吞噬了,只剩下风声如同万千冤魂在呜咽。

我和七叔公顶着风雨,深一脚浅一脚地再次踏上了通往后山的小路。七叔公手里提着一盏昏黄的灯笼,那光线在风中摇曳不定,只能照亮脚下尺许的范围,仿佛随时都会被周围的黑暗扑灭。他另一只手紧握着那本泛黄的古书和一把看起来有些年头的桃木剑,脸色凝重得如同磐石。

我紧跟在他身后,怀里揣着那包救命的赤阳粉,胸口贴着的辟煞符似乎传来一丝微弱的暖意,但这丝毫不能驱散我心中的寒意。手腕上的黑指痕,此刻像一块冰,紧紧吸附在皮肤上,那股阴冷的气息正沿着手臂缓缓向上蔓延,让我半边身子都有些发麻。

越靠近后山,周围的空气越是粘稠阴冷。风中带来的不再是泥土的清新,而是那股熟悉的、令人作呕的腐烂腥气,并且越来越浓。乱葬岗的方向,隐隐有幽绿色的光点在黑暗中闪烁明灭,如同无数只窥伺的鬼眼。

“紧守心神,别被煞气侵扰!”七叔公头也不回地低喝一声,声音沙哑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

我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努力压下心头的恐惧,集中精神,跟着七叔公踏入了乱葬岗的范围。

一进入那片区域,温度骤降,仿佛一步从初秋跨入了严冬。脚下的泥土变得湿滑粘腻,每走一步都异常艰难。手中的灯笼光线急剧暗淡下去,只能勉强照见身前几步的距离,四周是无边无际的、翻滚涌动的黑暗。那种被无数双眼睛死死盯着的毛骨悚然感,前所未有的强烈。

七叔公停下脚步,从怀里掏出罗盘。借着微弱的灯笼光,我看到那罗盘上的指针正在疯狂地、毫无规律地旋转着,根本定不住方向。

“煞气太浓,扰乱了地磁。”七叔公眉头紧锁,收起罗盘,转而仔细观察着地面和周围的环境,“跟我走,注意脚下,感受煞气的流动方向,气浊而滞、阴冷刺骨处,便是核心所在。”

我们小心翼翼地往乱葬岗深处走去。四周寂静得可怕,连风声在这里都消失了,只有我们踩在泥泞和枯枝上的细微声响,以及我自己如擂鼓般的心跳。黑暗中,似乎有窃窃私语声在耳边萦绕,仔细去听,却又什么都听不清,只让人觉得心烦意乱,头晕目眩。

突然,七叔公猛地停下脚步,举起灯笼照向前方。

就在我们前方不远处的荒草丛中,赫然立着一个人影!

那人影背对着我们,身形僵硬,穿着一身湿漉漉的、沾满泥泞的蓝布褂子——是村长李富贵!

我的呼吸骤然停止。

似乎是察觉到了我们的注视,那身影开始极其缓慢地、一顿一顿地转过身来。骨骼摩擦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

就在他即将完全转过来的瞬间,七叔公猛地将手中的桃木剑向前一指,同时口中急速念动咒语:“阳明精星,威光大神,吐云吐气,照破幽冥!”

桃木剑上似乎有微弱的金光一闪而逝。

那“李富贵”的身影猛地一颤,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水面倒影,剧烈地晃动起来,随即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怨毒的尖啸,整个人形如同青烟般消散在原地,只留下一股更加浓烈的腥臭和几缕盘旋不散的黑色煞气。

“是煞气凝成的幻象,小心,它就在附近!”七叔公语气急促,额头上渗出了细密的汗珠。

我们继续前行,心脏都提到了嗓子眼。没走多远,左侧的黑暗中又传来异响。只见王老棍的身影从一座坟包后漂浮而出,他的身体肿胀发白,滴滴答答地往下淌着水,脸上带着诡异的笑容,伸出乌黑的手爪,向我们飘来。

七叔公再次挥动桃木剑,配合着咒语将其驱散。

接着,是第三个,第四个……村子里之前死去的那些人,甚至一些我从未见过的、穿着古老服饰的诡异身影,开始接二连三地出现在周围的黑暗中。它们或站或爬,或哭或笑,用各种扭曲的姿态向我们逼近,发出各种惑人心智的低语和嘶嚎。

这些幻象越来越密集,攻势也越来越凌厉。七叔公挥舞桃木剑的速度明显慢了下来,呼吸变得粗重,念咒的声音也开始带上一丝疲惫。那盏本就昏暗的灯笼,光芒已经微弱得像风中残烛,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

我知道,不能再这样下去了。那东西在用这些幻象消耗我们的精神和体力。

“七叔公!哪个方向煞气最重?”我大声喊道,努力让自己保持清醒。

七叔公一剑劈散一个扑上来的黑影,喘着气指向右前方:“那边!那座塌了半边的坟!”

我顺着他指的方向看去,只见右前方不远处,确实有一座比其他坟冢都要大上几分的旧坟,坟头已经塌陷了大半,露出一个黑黢黢的洞口,浓郁的、几乎化为实质的黑色煞气正如同沸水般从洞口不断涌出!而周围的幻象,其源头似乎也正是那里!

就是那里!

我心中陡然生出一股勇气,或许是求生的本能,或许是看到七叔公快要支撑不住的焦急。我猛地从怀里掏出那包赤阳粉,撕开油布,对着前方蜂拥而来的幻象,以及那座塌陷的坟茔,用尽全力撒了出去!

暗红色的粉末迎风散开,如同泼洒出一片燃烧的星火。

“嗤嗤嗤——!”

一阵如同冷水滴入滚油的剧烈声响骤然爆发!那些接触到赤阳粉的幻象发出凄厉的惨叫,瞬间溃散成道道黑烟。就连那座坟茔洞口涌出的黑色煞气,也像是被灼烧了一般,剧烈地翻腾收缩了一下!

有效!

然而,我这举动也彻底激怒了潜藏在暗处的正主。

“嗷——!!!”

一声无法用言语形容的、充满了无尽怨毒与暴戾的咆哮,猛地从地底深处炸响!整个乱葬岗的地面都随之震动了一下!

那座塌陷的坟茔洞口,黑气如同火山喷发般冲天而起!在那翻腾滚涌的浓稠黑气中央,一个模糊不清、完全由漆黑煞气凝聚而成的扭曲人形,缓缓升腾而起!

它没有固定的形态,不断蠕动、变化着,只能隐约看出一个头颅和四肢的轮廓。在它应该是面部的位置,两点幽绿得令人灵魂冻结的鬼火,骤然亮起,死死地锁定了我和七叔公!

那就是“殃”的本体!积攒了不知多少年怨气的凶煞!

它甫一出现,一股远比之前强大十倍、百倍的阴冷威压如同实质的山岳,轰然压在我们身上!我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倒在地,胸口憋闷得几乎要吐血。手中的灯笼“噗”地一声,彻底熄灭!

四周瞬间陷入了绝对的黑暗,只有那两点幽绿的鬼火,在无边墨色中熊熊燃烧,充满了对整个生世的憎恨!

七叔公猛地将我往后一推,自己踏步上前,将桃木剑横在胸前,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剑身之上!

“天地玄宗,万炁本根!广修浩劫,证吾神通!”

桃木剑吸收了精血,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金光,如同一柄燃烧的金色火炬,暂时驱散了周围的黑暗,与那殃煞本体的滔天黑气形成了分庭抗礼之势!

“孽障!受死!”

七叔公须发皆张,怒吼一声,手持金光闪耀的桃木剑,化作一道流星,义无反顾地冲向了那团蠕动的、散发着绝望与死亡的漆黑阴影!

金光与黑气猛烈地撞击在一起!

轰——!!!

无声的巨响在灵魂层面炸开!我只觉得脑袋像是被一柄重锤狠狠砸中,眼前一黑,耳中嗡嗡作响,整个人被一股巨大的气浪掀飞出去,重重地摔在泥泞之中。

混乱中,我听到七叔公痛苦的闷哼,看到那桃木剑上的金光在浓郁如墨的黑气中左冲右突,明灭不定,如同惊涛骇浪中的一叶扁舟。那殃煞发出的咆哮和七叔公念咒、怒吼的声音交织在一起,伴随着阵阵令人牙酸的能量激荡声。

我挣扎着想爬起来帮忙,但浑身骨头像散了架一样疼痛,手腕上的黑指痕更是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那冰寒的气息几乎要将我的血液都冻结。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几个呼吸,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

前方的争斗似乎分出了胜负。

七叔公的身影倒飞而出,摔落在我不远处,手中的桃木剑断成了两截,光芒彻底黯淡。他躺在地上,胸口剧烈起伏,嘴角溢出一缕暗红色的鲜血,脸色苍白如纸,气息微弱。

而那团蠕动的漆黑殃煞,似乎也缩小了一圈,周身的黑气变得淡薄了一些,那两簇幽绿的鬼火也明显黯淡了不少。它悬浮在半空,发出一种低沉而充满恶意的嘶鸣,死死地盯着我们,仿佛在酝酿着下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攻击。

它慢慢地,朝着倒地不起的七叔公飘去。

不!

我不能死在这里!七叔公不能死!

强烈的求生欲和一股莫名的愤怒支撑着我,我忍着剧痛,用尽最后力气从泥地里爬起,跌跌撞撞地冲向七叔公,想要挡在他身前。

就在我靠近七叔公的瞬间,异变再生!

那原本飘向七叔公的殃煞,像是突然感应到了什么,猛地调转方向,那双幽绿的鬼火瞬间锁定了我!不,是锁定了我手腕上那道漆黑指痕!

它似乎对我,或者说对我身上的标记,产生了更强烈的兴趣和……渴望?

它放弃了七叔公,化作一道扭曲的黑烟,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猛地朝我扑来!

那两簇幽绿的鬼火在我眼前急剧放大,冰冷、死寂、充满了无尽怨毒的气息瞬间将我彻底淹没。我甚至能“看”清那黑气中无数张痛苦扭曲、无声嘶嚎的人脸!

我下意识地抬起带着黑指痕的左臂格挡。

就在那漆黑殃煞接触到黑指痕的刹那……

时间仿佛凝固了。

没有想象中的冲击,也没有被吞噬的痛苦。

那道漆黑指痕,突然变得滚烫!像一块烧红的烙铁!

紧接着,一股庞大无比、冰冷彻骨、却又带着一种奇异熟悉感的意念,如同决堤的洪水,顺着那接触点,蛮横地冲入了我的脑海!

无数破碎、混乱、光怪陆离的画面在我眼前飞速闪过……

倾盆的大雨……泥泞的山路……失控的牛车……男人惊恐的脸……女人的尖叫……翻滚……剧烈的疼痛……黑暗……冰冷的泥土掩埋下来……窒息……无边的怨恨……为什么是我……为什么不救我……恨……好恨……

这些陌生的记忆碎片,携带着滔天的怨气,疯狂地冲击着我的意识。我感觉自己的脑袋快要炸开了,灵魂仿佛要被这股外来的、冰冷的洪流撕成碎片。

与此同时,那扑到我面前的殃煞本体,也剧烈地颤抖起来,它发出的不再是充满攻击性的咆哮,而是一种混合了痛苦、迷茫和某种难以言喻激动的尖锐嘶鸣。它周身的黑气不再稳定,时而膨胀,时而收缩,那两簇幽绿的鬼火也明灭闪烁,仿佛风中残烛。

它……似乎在挣扎?

就在我与这股庞大怨念艰难抗衡,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边缘,一个极其微弱、却带着不容置疑力量的声音,如同细微的金针,刺破混乱,传入我的耳中:

“青娃子……守住灵台……用你的血……点在指痕上……快!”

是七叔公!他用尽最后力气发出的提醒!

血……点在指痕上……

我几乎是凭借本能,猛地咬破了自己的舌尖,一股腥甜的铁锈味在口中弥漫开。剧烈的疼痛让我混乱的意识有了一丝短暂的清明。

我抬起右手,将涌出的鲜血,狠狠地点在了左手手腕那道滚烫、并且开始像活物般微微搏动的漆黑指痕之上!

滋——!

如同烧红的铁块被投入冰水。

一股难以形容的、混合了极致灼热与极致冰寒的剧痛,从手腕处猛地炸开,瞬间传遍四肢百骸!

我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

不知过了多久,我悠悠转醒。

头痛欲裂,浑身像是被拆开重组过一样,无处不疼。嘴里满是血腥味。

天,已经蒙蒙亮了。雨不知何时停了,灰白色的天光勉强透过厚重的云层,吝啬地洒落下来,照亮了这片狼藉的乱葬岗。

我挣扎着坐起身,首先看向自己的左手手腕。

那道漆黑如墨的指痕,依然存在。

但是,它的颜色似乎……变淡了一些?不再是那种深不见底、仿佛能吸收一切光线的纯黑,而是变成了一种深灰色。而且,那股一直如影随形、冰寒刺骨的感觉,也减弱了大半。

我猛地抬头,看向四周。

那座塌陷的坟茔依旧,洞口不再有黑气涌出。周围那些诡异的幻象也全部消失了。

七叔公躺在不远处,呼吸微弱,但胸膛尚有起伏,他还活着!

而那团恐怖的、由纯粹怨气煞气凝聚而成的殃煞本体……不见了。

它消失了?是被消灭了?还是……

我踉跄着爬起来,走到七叔公身边,费力地将他扶起。他缓缓睁开眼睛,眼神疲惫到了极点,但看到我还活着,似乎微微松了口气。

“七叔公,那东西……”我急切地问道。

七叔公艰难地摇了摇头,声音嘶哑得几乎听不清:“暂时……退去了……你的血……加上它残留的意念冲击……让它陷入了混乱……但,它没散……”

他的目光落在我手腕那变淡的指痕上,眼神复杂无比,带着一种我无法理解的、深沉的忧虑,甚至是一丝……恐惧?

“青娃子……”他看着我,一字一顿,声音微弱却如同惊雷在我耳边炸响,“那‘殃’……那怨念里……有你们家的……”

他的话没能说完,剧烈的咳嗽打断了他。

但仅仅是这半句,已经让我如坠冰窟,浑身的血液仿佛都在这一刻凝固了。

我们家的?

什么意思?

那积年的老殃,那充满了无尽怨恨的意念,那想要将我吞噬的东西……

和我们家……有关?

我僵硬地站在原地,扶着气息微弱的七叔公,站在这片刚刚经历了一场生死大战、依旧弥漫着淡淡腥臭和绝望气息的乱葬岗上。

天光晦暗,四周死寂。

手腕上,那道灰色的指痕,像一个诡异的烙印,一个未解的诅咒,一个连接着恐怖过去的秘密通道,冰冷地贴在我的皮肤上。

它只是暂时退去了。

而它,和我们家,究竟有着怎样千丝万缕、不为人知的关联?

风声掠过荒草,发出沙沙的轻响,像是无数亡魂在窃窃私语,又像是一声来自九泉之下,充满恶意的、漫长的等待。

UU文学推荐阅读:替嫁王妃重生后,全家被她拿捏了玄幻:妖兽大陆雨落寒烟穿书日常带娃经商一见钟情!掉入偏执总裁的陷阱一道逸仙重生之末世寻乡这个灵修有点狠人在提瓦特,开局探案震惊水神综漫拯救者斗魔圣界HP:被两只大金毛赖上了怎么办天师决火影:漩涡一族一统忍界!无夜虚空第九封圣天灾逃荒路上:她带着空间杀疯了火影:日向替死鬼觉醒亚人血脉合欢,银杏,彼岸花被疯批校草盯上的日日夜夜救命!快穿系统逼我跟疯批谈恋爱综影视之从如懿传开始当杀手遇上刺客快穿:漂亮老婆又被抱走了星穹铁道,驶向远方overlord:洛尔斯达圣君校庆晚宴,一见倾心!重生嫁给乞丐后,我做了皇后别人穿越当皇后,我当秦始皇近臣我是檀健次的檀力球规则怪谈:开局就成了凶手丝芭之重生回到2013后入团了overlord:圣庭之主触及真心!迷雾玫瑰快穿之大佬自救系统快跑!狗系统有毒被女皇招安以后穿越亮剑卖武器战锤很绝望?俺觉得很欢乐啊快穿之大佬纯情且撩人!拥有影遁的我,内心阴暗点怎么了战神王爷的重生小王妃重生八零:学霸娇妻是神医桎界梏域穿成炉鼎不慎让合欢宗成最强战力重生到七十年代,张三妞的新人生咸鱼木得感情捡了个锦鲤闺女,炸翻整个京城豪门禁忌:邵总你的娇妻已养成
UU文学搜藏榜:【HP】赫奇帕奇的美食魔法穿越,成为宝可梦大师我在遮天修仙长生地府就业压力大,孟婆下岗卖炸串穿成星际假少爷,我和少将HE了快穿之靠生子称霸后宫冰火帝尊别闹!你真辞职回家种田了?躺平到黄泉开始:哎呀,挂来了HP只想摆烂的我却融化了冷蝙蝠她一刀两断,他如疯如魔被柳如烟渣后,我穿越了一人盗墓:卸岭派追女诡事重回吾妻十二那年四合院:秦京茹的幸福生活变身从古代开始灵气复苏军婚蜜爱:八零老公宠上瘾神兵小将之长戟镇天下过期勇者的退休生活女公务员闪婚豪门小奶狗之后我将在星际有上千个后代月下人清淑叔叔!你越界了母爱如山柳青言长官你老婆命太硬了打穿漫威,这么无敌真是抱歉了诡异:开局驾驭压制诡手重生年代:恶毒后妈空间养崽逆袭游戏王:我和我的b三狼渊轩梦重生九十年代,中专生的逆袭人生各类男主短篇合集娱乐之天才少女我,赛博朋克2077低配帝皇将军辞诸天拯救计划穿越后我成了病娇王爷的眼中钉坎特洛特高中的倒霉侦探乾坤造化:万物同流,生生不息快穿之拯救爱情计划宿主腿玩命美,迷的反派找不到北抛妻弃子你做绝,我权倾朝野又认亲?病娇世子家的废物美人震惊,假千金有八百八十八个马甲我看上了哥哥的战友小花仙冰雪传说养成系女神:听劝后,我成了天后穿越成被追杀的假公主后直接开演穿越海贼成为赤犬千少的小甜妻
UU文学最新小说:恶雌娇娇超好孕,众兽夫争当奶爸娇妾禅房好孕,清冷佛子夜夜缠腰民间鬼故事合集一千多篇星凡证道方一凡重回十八岁,爆宠我的英子瓦:与捷风的甜蜜生活小马宝莉:全点治疗的我无所畏惧废材被弃?我种菜治愈暴躁元帅!医仙娘子梦巡万界请叫我小仙女大小姐匪气十足,雄性们怎敢不服东京喰种:开局十二符咒首富百年得一女,大佬爹爹嘴笑歪剑来仙剑重生农女来种田秦时:职业导师生涯从挖墙脚开始郡主今天保住小命了么?天裁之镇妖变成小白毛,校花倒追我惊!豪门血包竟是玄门大佬光影之下,我的情绪代码你破译了斯内普的双世亡妻总裁的猎物法则起尘记最婆婆上身,从此宫斗第一名修仙,不吃人怎么行?请叫我葫剑仙我在星际造四合院丹帝之魂重生后签到冷宫,校霸追妻鸿蒙玄天鼎火影:饮酒剑帝,纲手爱意狂喷四合院何雨柱重生回贾东旭死前崩坏:被锄头单杀的终焉夫妇全都是斗气就我在修仙穿越女尊之我好难啊!落难千金闯皇宫洪荒系统:开局答盘古题综影视:各世界观看少白与少歌冲喜傻王爷,神医王妃她杀疯了全能细作勇闯娱乐圈火影:变身小樱,开局抽取心之钢和堂妹换亲后万万没想到,竟被古人围观了日常火红年代从技术科长开始被封印只能在宇智波起号重开火影救赎者:逆转命运的旅程快穿,平平淡淡就是福西北第一女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