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车辘辘,碾碎了长街的寂静。
回到靖安王府时,天边已泛起了鱼肚白。
萧晏将程知意送回兰香院,嘱咐了几句好生歇息,便匆匆去了前院书房。
这一夜惊魂,外头还有无数烂摊子等着他去收拾。
程知意坐在妆台前,看着镜中那张略显憔悴的脸。
翠桃替她拆着发髻,手还在微微发抖。
“娘子,咱们这回算是彻底把二皇子得罪死了。”
“若是他缓过劲来……”
程知意拿起一把桃木梳,轻轻梳理着长发。
“他缓不过来的。”
“趁他病,就要他的命。”
“赵管事呢?”
翠桃连忙去外间唤了赵管事进来。
赵管事垂手立在帘外,神色恭敬。
“娘子有何吩咐。”
“让人把消息递出去。”
程知意声音极轻,却透着一股子寒意。
“就说平阳公主昨夜被太后娘娘身边的李公公强行带进宫了。”
“连夜封了公主府,许进不许出。”
“这话,务必要传到二皇子府那位谋士许先生的耳朵里。”
“记住,做的隐秘些,别让人看出是咱们府里的手笔。”
赵管事心领神会。
“老奴明白,市井流言最是难查源头。”
“老奴这就去办。”
二皇子府。
这一夜,萧景也是彻夜未眠。
他在书房里来回踱步,眼底满是焦躁。
派出去的死士如泥牛入海,半点消息也无。
直到天光大亮,那个让他心惊肉跳的消息终于传了进来。
“殿下!不好了!”
许先生跌跌撞撞地跑进来,脸色煞白。
“刚得到的消息,昨夜太后娘娘动了怒。”
“亲自派了李公公去公主府拿人。”
“听说……听说公主是被拖上马车的,连鞋都没穿好。”
萧景脚下一软,险些跌坐在地上。
“母后知道了?”
“那令牌……那令牌定是落在母后手里了!”
他一把抓住许先生的衣领,面容扭曲。
“平阳那个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本王早就交代过她,那是绝密的物件,用完即毁!”
“她竟然让人抓住了把柄!”
许先生也是满头大汗。
“殿下,如今不是怪罪公主的时候。”
“太后既然动了雷霆手段,怕是已经疑心到咱们头上了。”
“若是太后召见,殿下该如何应对?”
萧景松开手,颓然倒在椅子上。
眼神闪烁不定。
“不能去。”
“若是去了,便是心虚。”
“若是被母后诈出话来,本王就全完了。”
他猛地抬起头,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病了。”
“就说本王昨夜受了风寒,高热不退,已经昏迷不醒。”
“无论是谁来传召,一律挡回去。”
“只要本王不开口,平阳那个疯婆子的一面之词,谁信?”
许先生犹豫了一下。
“这……若是太后派太医来……”
“那就让太医来看!”
萧景咬牙切齿。
“冷水澡本王洗得,虎狼药本王也吃得。”
“只要能拖过这一两日,等父皇那边有了定论,咱们才有转机。”
这一日,二皇子府大门紧闭。
谢绝了一切访客。
说是二殿下突发恶疾,卧床不起。
靖安王府内。
程知意听着回报,嘴角勾起一抹讥讽的弧度。
“果然是只缩头乌龟。”
“遇事只会躲。”
“既然他想躲,那我就逼他出来。”
“翠桃,更衣。”
“今日是永昌侯夫人的寿宴,帖子前几日就送来了。”
“咱们去凑凑热闹。”
翠桃有些担忧。
“娘子,您身子还没大好,太后也让您静养……”
“正是因为身子不好,才要去。”
程知意站起身,抚了抚平坦的小腹。
“只有让人看到我这副惨状。”
“有些话,才更让人信服。”
永昌侯府,宾客盈门。
丝竹声声,衣香鬓影。
程知意的到来,让原本热闹的花厅瞬间安静了一瞬。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她身上。
只见她一身素淡的月白衣裙,脸色苍白如纸。
走起路来摇摇欲坠,仿佛一阵风就能吹倒。
却偏偏还要强撑着笑脸,来给侯夫人贺寿。
这副模样,任谁看了都要心生怜惜。
“哎哟,这不是程娘子吗。”
永昌侯夫人连忙迎了上来,亲自扶住她。
“身子既然不适,怎么还特意跑这一趟。”
“快坐,快坐。”
程知意虚弱地笑了笑。
“夫人寿诞,妾身怎敢缺席。”
“只是妾身这身子……确实有些不争气,扫了夫人的兴。”
她在众人的簇拥下落座。
恰好,坐在她对面的,便是二皇子的姨母,刘夫人。
这位刘夫人向来是个耳朵尖的,又爱在贵妇圈里搬弄是非。
程知意端起茶盏,手微微一抖。
茶水泼出几滴,溅在裙摆上。
“娘子小心。”
翠桃连忙拿帕子替她擦拭。
程知意叹了口气,声音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周围几人听见。
“自从昨夜进了宫,这手就一直抖个不停。”
“实在是……吓着了。”
刘夫人耳朵一竖,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前倾了倾。
“程娘子昨夜进宫了?”
“可是太后娘娘有什么吩咐?”
程知意抬起头,眼中满是惊恐。
像是回想起了什么可怕的画面。
“也没什么吩咐……”
“只是妾身去的时候,正巧碰见……”
她欲言又止,看了看四周,一副不敢多言的模样。
这一来,众人的胃口都被吊了起来。
“碰见什么了?”
刘夫人急得不行,压低声音追问。
“咱们都是自家人,出得你口,入得我耳,绝不外传。”
程知意咬了咬下唇,似是下了很大决心。
才颤声道。
“妾身瞧见……平阳公主被几个粗使嬷嬷按在地上。”
“太后娘娘发了好大的火。”
“还摔了先帝爷留下的玉如意。”
“妾身隐约听见太后骂什么……‘大逆不道’、‘连累皇室’、‘死不足惜’之类的话。”
“还说……还说要请宗人府的人来,把这烂摊子彻底查个底掉。”
“谁要是沾上半分,就是抄家灭族的大罪。”
“哐当”一声。
刘夫人手里的茶盏掉在地上,摔得粉碎。
脸色瞬间变得煞白。
大逆不道?抄家灭族?
这平阳公主到底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
若是真的牵扯到谋逆,那二皇子……
二皇子平日里跟平阳走得最近,这是满京城都知道的事。
若是太后真的动了真格,要彻查到底。
那二皇子岂不是要被拖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