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晨光透过百叶窗，在凌云办公室的实木地板上投下一道道斑驳的光影。他正伏案批阅文件，钢笔在纸面上发出富有节奏的沙沙声。突然，门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最终停在他的办公室门前。
咚咚咚的敲门声带着明显的焦灼。
请进。凌云头也不抬，笔尖依然在文件上流畅地移动。
门被猛地推开，马卫国三步并作两步冲到办公桌前，手里紧紧攥着一份文件，额头上沁着细密的汗珠，胸脯因为急促呼吸而微微起伏。
凌县长，出事了。马卫国将文件地放在桌上，声音因激动而略显嘶哑，开发区污水处理项目的施工方，今天凌晨擅自进场了！
凌云手中的钢笔顿住了，在文件上留下一个浓重的墨点。他缓缓抬起头，目光锐利如刀：谁批准的？
说是王副县长特批的紧急施工许可。马卫国用袖子擦了擦额头的汗，现在工地已经搭起了围挡，十几台机械设备都就位了，看样子是要强行开工。
凌云站起身，迈着沉稳的步伐走到窗前。他推开百叶窗，冬日清晨的冷风顿时灌入室内。县政府大院里，几辆陌生的重型工程车格外醒目，车身上宏建集团的字样在晨光中反射着刺眼的光芒。
通知住建局，立即下达停工通知书。凌云的声音冷静得可怕，另外，让监察委介入调查这个特批程序。
可是......马卫国欲言又止，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王副县长那边......恐怕会有意见。
按规矩办。凌云转身，目光如炬，现在就去。
马卫国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了点头，转身快步离去。
办公室内重归寂静，只有墙上的挂钟发出规律的滴答声。凌云站在窗前，凝视着楼下陆续到来的公务车，手指无意识地在窗台上轻轻敲击。这个突如其来的状况，显然不是偶然
约莫一刻钟后，办公室的门再次被推开。王副县长满面春风地走进来，手里端着一杯热气腾腾的茶，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
凌县长，听说您找我？他在会客椅上悠然坐下，翘起二郎腿，茶杯在手中轻轻晃动，是为了开发区那个项目吧？情况特殊，我就特事特办了。
凌云不动声色地回到座位，双手交叉放在桌面上：什么特殊情况，需要绕过正常程序？
哎，这不是汛期快到了嘛。王副县长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发出轻微的吸气声，万一因为工程延误导致污水溢出，污染了青龙河，这个责任谁来担？到时候老百姓指着我鼻子骂，我可担待不起啊。
责任？凌云微微前倾身子，目光直视对方，如果因为赶工期导致工程质量问题，那才是真正的责任。到时候就不是老百姓骂几句那么简单了。
两人目光在空中交锋，办公室里的空气仿佛凝固了。王副县长脸上的笑容渐渐僵硬，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
就在这时，办公桌上的电话铃骤然响起，打破了这令人窒息的沉默。凌云接起电话，听筒里传来徐书记秘书清晰的声音：凌县长，徐书记请您立即到小会议室开会。
马上到。凌云放下电话，站起身整理了一下西装领带。
王副县长也站起身，脸上重新堆起笑容：正好，我也该去开会了。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办公室，走廊里回荡着清脆的脚步声。
小会议室里，气氛格外凝重。徐书记坐在主位，双手交叉放在会议桌上，眉头紧锁。两侧分别坐着纪委副书记和审计局局长，两人面前都摊开着笔记本，神情严肃。
见凌云和王副县长进来，徐书记示意他们在对面坐下。
开发区的项目，到底怎么回事？徐书记开门见山，声音低沉。
王副县长抢先开口，身体前倾，双手撑在桌面上：书记，我是考虑到......
我在问凌云同志。徐书记打断他，目光转向凌云。
凌云不疾不徐地将今早的情况如实汇报，特别强调了特批程序的违规之处。他的声音平稳有力，每一个字都掷地有声。
现在的问题是，纪委副书记插话，手指轻轻敲击着桌面，施工方已经进场，如果强行停工，可能会引发合同纠纷。
但如果不停工，审计局局长推了推眼镜，就等于默认了这种违规操作。这个先例一开，以后的项目还怎么规范管理？
徐书记沉吟片刻，指尖在桌面上画着圈，最终看向凌云：你的意见？
立即停工，彻查特批程序。凌云语气坚定，同时，对施工方宏建集团进行资质复核。我们不能因为怕担责任，就纵容违规操作。规矩一旦破了，再立就难了。
王副县长的脸色变得很难看，他猛地站起身，椅子在地板上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凌县长，你这是在质疑我的判断？县里的重点项目，难道要因为一些程序问题就无限期拖延吗？
我只认规矩。凌云平静回应，目光毫不退缩，程序正义是保证项目质量的基石。
会议室里陷入短暂的沉默，只能听见空调运转的嗡嗡声。
最终，徐书记拍板：成立联合调查组，由凌云同志任组长，对特批程序进行全面调查。在调查结果出来前，项目暂停施工。
散会后，王副县长快步追上凌云，在走廊转角一把拉住他的手臂：凌县长，借一步说话。
两人在走廊尽头的窗前站定。王副县长压低声音，脸上挤出勉强的笑容：这个项目关系到很多人的利益，你何必这么较真？适当通融一下，对大家都好。
利益？凌云挑眉，轻轻挣脱对方的手，是公共利益，还是私人利益？
王副县长脸色一变，嘴角抽搐了一下，冷哼一声转身离去，皮鞋在地板上踩出重重的声响。
下午两点，凌云带着调查组直奔开发区。工地上尘土飞扬，十几台机械设备发出震耳欲聋的轰鸣声。工地外围满了人，除了施工人员，还有不少围观的群众。李老栓也在人群中，见到凌云急忙小跑着过来，布满皱纹的脸上写满焦虑。
凌县长，这些人天没亮就来了，老人抓住凌云的衣袖，手指因用力而微微发抖，把我们合作社的进出道路都给堵了。运输蔬菜的车出不去，这可怎么办啊？
凌云看向工地入口，几台挖掘机正在疯狂作业，震得地面都在微微颤动。他拍了拍老人的手背：别急，我来处理。
说完，他径直走向项目指挥部，调查组成员紧随其后。
立即停工。凌云对项目负责人出示了停工通知书，声音在机器的轰鸣中依然清晰可辨，所有人员设备撤出工地。
项目负责人是个中年胖子，擦着不停冒汗的额头，面露难色：凌县长，这......王副县长那边特意交代要抓紧施工......
现在这里我说了算。凌云语气严厉，目光如炬，如果再不停工，一切后果由你承担。
就在这时，一辆黑色奔驰轿车疾驰而来，在工地入口猛地刹住，扬起一片尘土。车上下来一个戴着金丝眼镜的中年男子，西装革履，腋下夹着一个真皮公文包。
凌县长，久仰大名。男子递上烫金名片，嘴角挂着职业化的微笑，我是宏建集团的法律顾问，姓陈。贵方单方面停工，已经构成违约，我们将保留追究法律责任的权利。
凌云扫了一眼名片，随手递给身后的马卫国：如果贵公司确实具备相应资质，配合调查后自然可以复工。
资质？律师笑了，露出洁白的牙齿，我们的资质都是经过正规审批的，这一点王副县长可以作证。
那就更不用怕调查了。凌云转向马卫国，通知质检站，对已完成的工程段进行抽样检测。
律师的笑容僵在脸上，镜片后的眼睛闪过一丝慌乱。
检测结果当天下午就出来了。质检站长亲自来到凌云办公室，将检测报告放在桌上，摇头叹息：已铺设的管道存在多处质量问题，混凝土强度不达标，防水层厚度不足。这样的工程质量，就算建成了，也用不了几年。
凌云立即将检测结果上报县委。当晚，县委召开紧急会议，会议室里烟雾缭绕，每个人的脸色都异常凝重。
会议结束后，徐书记留下凌云，递给他一支烟。凌云摆摆手，徐书记便自己点上，深深吸了一口。
这件事背后不简单啊。徐书记吐着烟圈，眼神忧虑，宏建集团敢这么明目张胆，肯定有所倚仗。你要小心应对。
我已经让马卫国去查他们的背景了。凌云说。
第二天一早，马卫国带来了令人震惊的消息：宏建集团的控股方，竟然是通过层层股权架构，与省里某位领导的亲属相关联。
这就说得通了。凌云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他们这么有恃无恐。
就在这时，凌云接到省委巡视组的电话，要求他立即去一趟巡视组驻地。
在驻地会议室，巡视组组长亲自接待了他。组长是个精神矍铄的老者，目光锐利，不怒自威。
凌云同志，我们接到举报，组长开门见山，将一份文件推到他面前，说你滥用职权，故意刁难民营企业。
凌云平静地拿出准备好的材料，一页页摊开在桌面上：这是宏建集团的工程质量检测报告，以及他们资质文件中的问题。请组长过目。
组长仔细翻阅着材料，眉头越皱越紧：这些情况，县里之前不知道？
之前被特批程序掩盖了。凌云如实汇报，而且，我们发现宏建集团的背景比较复杂，可能涉及到省里的某些关系。
好，这些材料我们收下了。组长站起身，与凌云握手，你要继续坚持原则，但也要注意方式方法。有些事情，要讲究策略。
从驻地出来，凌云在门口遇到了王副县长。两人对视一眼，王副县长冷哼一声，快步走进大楼。
回到办公室，凌云发现桌上放着一个快递信封。打开一看，里面是几张照片，拍的是他昨晚与巡视组组长见面的场景。照片的角度很刁钻，看起来像是在进行什么秘密交易。
凌云冷笑一声，将照片收进抽屉。这种手段，他见得多了。
下午，县里召开新闻发布会，通报开发区项目调查结果。现场来了不少记者，其中几个一直在追问特批程序的问题，明显带着倾向性。
程序问题正在调查中，凌云从容应对，双手轻轻按在讲台上，但有一点是明确的：在北山县，没有任何人可以凌驾于规矩之上。
发布会进行到一半，突然有个记者举手，语气尖锐：凌县长，有人举报您与巡视组组长私下会面，干预调查，您作何解释？
全场哗然，相机快门声此起彼伏。
凌云微微一笑，从公文包里取出一份文件，向在场记者展示：这是我会见巡视组组长的正式记录，以及当时汇报的材料副本。我们所有的会面都是公开透明的，欢迎各位记者监督。
那个记者顿时哑口无言，讪讪地坐下。
发布会结束后，马卫国急匆匆跑来，在凌云耳边低语：凌县长，刚得到消息，王副县长被巡视组约谈了。
凌云点点头，并不意外。
傍晚，他特意去了一趟青龙镇。合作社的社员们正在准备年货，院子里挂满了腊肉香肠，空气中弥漫着烟火气息。见到凌云，大家都围了上来。
凌县长，今天来了几个人，说是要给我们合作社投资。李老栓搓着粗糙的双手，眉头紧锁，条件特别优厚，但我总觉得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凌云问，顺手接过一个社员递来的热茶。
他们非要我们立即签字，说错过这个村就没这个店了。李老栓摇头，我种了一辈子地，知道好东西都是要慢慢长的，急不得。那些人啊，眼神飘忽不定，不像踏实做事的人。
凌云赞许地点头：您做得对。合作社的发展要稳扎稳打，不能被眼前的利益迷惑。
在返回县城的路上，凌云接到徐书记的电话。
巡视组已经掌握了确凿证据，徐书记语气沉重，王副县长涉嫌严重违纪，正在接受进一步调查。
那开发区的项目？凌云问。
重新招标。徐书记说，这次一定要严格把关。你拟个方案，明天上班前给我。
挂断电话，凌云望着窗外。夕阳西下，远山如黛，最后一抹余晖给北山县披上了金色的外衣。这场较量虽然暂时告一段落，但他知道，只要有权力的地方，就永远会有新的挑战。
但无论如何，他都会坚守初心，在这条路上一直走下去。
车子驶过青龙河大桥，河面上波光粼粼。凌云摇下车窗，让冬日的冷风灌入车内。他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地望向远方。
新的战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