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暗红色的沙痂怪物,拄着骨杖,堵在通道一头。
它身后,密密麻麻的、闪烁着绿眼的沙痂人沉默地站着,把退路堵得死死的。
另一头的通道深处,那些拖行的脚步声也停了,但黑暗中影影绰绰,不知道还藏着多少。
空气里那股子腐朽味儿混着紧张,压得人喘不过气。
裴九霄把断棍横在胸前,胳膊上的肌肉绷得死紧,虽然知道可能打不过,但让他束手就擒,门儿都没有。
墨言把苏芷和欧阳雪往自己身后又挡了挡,眼神跟刀子似的刮在那暗红沙痂怪物身上,守陵人的气息若隐若现,像是在警告。
苏芷心脏跳得跟擂鼓一样,那怪物破碎音节里吐出的“钥匙”和“时候到了”,像两根冰锥子扎进她耳朵里。
又他妈是钥匙!
她感觉自己就像个香饽饽,谁都想上来咬一口,偏偏自己现在弱得连只鸡都掐不死。
那暗红沙痂怪物似乎没什么敌意,它那双绿油油的眼睛只是死死盯着苏芷,又用骨杖指了指通道的深处,喉咙里再次发出那种砂砾摩擦般的声音。
“跟……来……见……‘长老’……”
长老?
这鬼地方还有能说话的?
“凭什么信你?”
裴九霄梗着脖子吼道。
“谁知道你是不是想把我们骗到老窝里一锅端了!”
暗红沙痂怪物没理他,目光依旧锁着苏芷,骨杖在地上顿了顿。
它身后那些普通的沙痂人齐刷刷地让开了一条更宽的通道,动作僵硬却整齐划一,透着一种诡异的纪律性。
墨言眉头拧成了疙瘩,低声对苏芷道。
“它们似乎对你没有杀意。而且,它们好像很熟悉这里。”
他看了看两边通道里那些沉默的绿色光点。
“我们现在没得选。”
硬闯?
外面是流沙和赤焰军,里面是数不清的沙痂人,还有个深浅不知的怪物头子。
留下来?
这鬼地方没吃没喝,天知道还有什么危险。
苏芷看着那暗红沙痂怪物,又感受了一下自己空空如也的丹田和隐隐作痛的经脉,深吸了一口气,哑着嗓子道。
“跟它走。”
赌一把!
赌这些沙痂人暂时不想杀她,赌那个所谓的“长老”能提供一些信息,哪怕是坏消息,也比现在这样两眼一抹黑强。
裴九霄还想说什么,被墨言用眼神制止了。
那暗红沙痂怪物见苏芷点头,便转过身,拄着骨杖,迈着沉重的步子,朝着通道深处走去。
它的步伐很慢,似乎在等他们。
四人互相看了看,最终还是跟了上去。
裴九霄和墨言一左一右把苏芷和欧阳雪护在中间,警惕地注意着周围那些沉默跟随的沙痂人。
通道很长,蜿蜒向下,墙壁上开始出现一些模糊的壁画和看不懂的古老文字,风格粗犷,描绘的似乎是一些祭祀、战争和星辰陨落的场景?
空气越来越阴冷潮湿,那股腐朽味中,渐渐混入了一丝淡淡的、类似檀香却又带着腥气的古怪味道。
走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了亮光。
不是火把,而是一种镶嵌在穹顶和墙壁上的、会发出柔和白光的石头,跟风息堡里那种很像,但这里的更大,更亮。
通道尽头,是一个巨大的地下洞窟。
洞窟中央,是一个圆形的水池,池水漆黑,深不见底,水面上漂浮着点点如同星屑般的微光,正是之前闻到的那股古怪香气的来源。
水池周围,立着九根需要数人合抱的巨型石柱,石柱上雕刻着复杂的、与星辰运行轨迹相关的图案。
而在水池的正对面,有一座高出地面的石台,石台上,盘膝坐着一个身影。
那是一个几乎完全被暗金色沙痂覆盖的人形!
不同于外面那些沙痂人的粗糙和死气,他身上的沙痂细腻、光滑,甚至隐隐流动着一种内敛的光泽,仿佛某种活着的金属。
他脸上没有覆盖沙痂,露出一张苍老到难以形容的面容,皱纹深得如同刀刻,一双眼睛是纯粹的、没有任何杂质的银白色,正静静地望着他们。
带领他们来的那个暗红沙痂怪物,走到石台下,恭敬地匍匐在地,发出几个模糊的音节。
石台上的暗金沙痂长老,缓缓抬起一只手,那手上也覆盖着暗金沙痂,动作却异常流畅。
他银白色的目光越过墨言和裴九霄,直接落在了苏芷身上。
“命运的……钥匙……”
他的声音苍老而平和,不再破碎,却带着一种穿越了无尽岁月的沧桑感。
“你终于……来到了这里。”
苏芷在他那银白色的目光注视下,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都被看透了。
她强撑着站直身体,不让自己露怯。
“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叫我钥匙?”
“我们是‘星陨之民’,也被外界称为沙痂族。”
长老缓缓说道,银白的眼睛似乎看向了洞窟的穹顶,仿佛能穿透岩石,看到外面的星空。
“我们是这片星陨之地的守护者,也是罪孽的背负者。”
星陨之地?
罪孽?
“至于你……”
长老的目光重新回到苏芷身上,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
“‘星月璎’的持有者,身负‘素心’之血,你是开启‘群星归位之仪’的关键钥匙之一。”
又是星月璎!
又是素心血脉!
苏芷感觉自己快要被这些名词淹没了。
“群星归位之仪?那是什么?”
墨言沉声问道,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
长老看了墨言一眼,银白的眼中似乎闪过一丝讶异。
“守陵人的后裔,你也感觉到了,不是吗?这片大地深处,那躁动不安的幽冥。”
墨言脸色微变,没有否认。
“上古之战,星辰崩陨,幽冥裂隙显现于世。”
长老的声音带着沉痛。
“‘群星归位之仪’,是远古的先知留下的、唯一能彻底封印幽冥裂隙、避免‘换天大劫’的希望。而启动这个仪式,需要三把‘钥匙’:指引方向的‘星晷’,稳定空间的‘月锚’,以及承载力量的‘心核’。”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苏芷胸口。
“‘星月璎’,便是‘月锚’的碎片所化。而你身负的素心血脉,是成为‘心核’的唯一可能。”
苏芷如遭雷击!
她一直以为玉佩只是师尊留下的遗物,素心血脉只是有些特殊,没想到竟然牵扯到如此可怕的古老秘辛和救世重任!
“那……星晷呢?”
裴九霄忍不住插嘴问道。
长老沉默了一下,银白的眼中闪过一丝晦暗。
“‘星晷’在很多年前,被叛徒盗走了。也正是那一次盗窃,导致仪式无法完成,幽冥死气加速外泄,才有了后来,我们一族被迫与这片土地同化,成为这不人不鬼的模样,世代看守着这处最大的幽冥裂隙入口。”
他指了指洞窟中央那口漂浮着星屑的漆黑水池。
那里就是幽冥裂隙的入口?!
苏芷感觉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
“盗走星晷的叛徒……是谁?”
苏芷的声音有些发颤,她心里已经有了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测。
长老银白的眼睛看着她,缓缓吐出了三个字。
“玉衡子。”
果然是他!
苏芷只觉得一阵天旋地转。
那个曾经慈祥的师叔,引路的师尊故友,竟然是导致沙痂族悲剧、盗走了救世关键“星晷”的叛徒?!
那他投靠魔教,是为了什么?
魔教教主知道星晷在他身上吗?
信息量太大,冲击得太狠,苏芷眼前发黑,几乎要站立不住。
欧阳雪连忙扶住她。
“告诉我们这些,你想让我们做什么?”
墨言相对冷静,问出了最关键的问题。
长老的目光扫过四人,最终定格在苏芷苍白的脸上。
“找回‘星晷’,集齐三钥,在下一个‘星陨之夜’,于此地,重启‘群星归位之仪’。”
他顿了顿,语气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
“这是你们也是这片天地,最后的希望。”
希望?
苏芷看着那口深不见底、仿佛能吞噬一切的漆黑水池,感受着自己这残破的身躯和微弱的力量,只觉得这“希望”二字,沉重得像是一座大山,压得她几乎窒息。
就在洞窟内一片死寂,只有水池星屑轻微浮动的声音时——
“轰隆!!!”
一声沉闷的、仿佛来自地底深处的巨响猛地传来!
整个洞窟都剧烈地摇晃了一下,碎石和尘土从穹顶簌簌落下!
“怎么回事?!”裴九霄惊呼。
那暗金沙痂长老银白的眼睛猛地望向漆黑水池,脸色第一次出现了剧变!
“不好!有人在强行冲击裂隙封印!”
他猛地站起身,覆盖暗金沙痂的身体爆发出强大的气势。
“是魔教!他们找到这里了!”
几乎在他话音落下的同时,那漆黑的水池如同沸腾般剧烈翻涌起来!
水面上的星屑光芒急速黯淡,一股浓郁到令人作呕的幽冥死气,如同狼烟般从池底冲天而起!
池水中央,一个巨大的、由幽冥死气凝聚而成的漩涡正在形成,漩涡深处,隐约可见无数扭曲哀嚎的鬼影,仿佛连接着真正的九幽地狱!
一股远超之前任何一次、足以让灵魂冻结的恐怖威压,瞬间笼罩了整个洞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