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感觉,没法形容。
不是冷,是那种把你骨头缝里最后一点热气都抽走,连带着活气儿一起拽出去的死寂。
通道里刚才还弥漫的血腥味、汗臭味,瞬间就没了,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彻底抹掉了,只剩下一种空荡荡的、让人从灵魂深处开始打颤的虚无。
光线也变了。
不是黑,是那种灰蒙蒙的、毫无生气的暗沉,像是透过一层沾满了陈年灰尘的毛玻璃看东西,所有的色彩都被抽离,只剩下令人压抑的灰白。
来自“幽冥间隙”的气息,如同无形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每一个人。
“呃啊——!”
一个紫薇垣的鬼面杀手首当其冲,被那灰白色的气息扫过,他脸上的青铜面具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变得黯淡、腐朽,然后“咔嚓”一声碎裂剥落,露出下面一张迅速干瘪、布满灰色死斑的脸!
他连惨叫都没能完整发出,就直挺挺地倒了下去,身体如同被风干了千年的枯骨,瞬间失去了所有生机。
这恐怖的一幕把所有人都吓傻了。
“退!快退!离开这鬼地方!”
那鬼面统领声音都变了调,带着前所未有的恐惧,再也顾不上苏芷和星辉。
带着剩下两个手下,连滚带爬地朝着来时的方向亡命奔逃,只恨爹娘少生了两条腿。
离鸦离得稍远,但也被那气息边缘扫到,他持镖的手臂瞬间覆盖上一层灰白色的冰霜,刺骨的寒意伴随着生命力流失的虚弱感让他脸色煞白。
他惊骇地看了一眼通道顶端那不断扭曲、如同丑陋伤疤般的裂隙,又看了一眼因强行撕开裂隙而再次萎靡、软倒在墨言怀里的苏芷。
眼神剧烈闪烁,最终一咬牙,也扭头朝着另一个方向,狼狈地窜入黑暗之中,消失不见。
背叛者与追杀者,都在这一刻被更恐怖的存在惊退。
但危机,远未结束。
墨言半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捂着腰腹间不断流血的伤口,另一只手紧紧抱着几乎昏迷的苏芷。
那幽冥气息无孔不入,他感觉自己的伤口处传来一阵阵诡异的麻木,鲜血流淌的速度似乎都变慢了,但却带着一种死寂的灰败色泽。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体温在急剧下降。
裴九霄和欧阳雪情况稍好,他们离苏芷最近,似乎苏芷身上那微弱的、新生的星月之力形成了一层极其薄弱的保护,但即便如此。
两人也是牙关打颤,脸色发青,感觉自己的思维都要被冻僵了。
“墨……墨言……”
苏芷虚弱地睁开眼,看到墨言惨白的脸和那恐怖的伤口,泪水瞬间涌了出来。
“对……对不起……我……”
她不知道撕开这裂隙会带来什么,她只是不想大家死。
“别……说话……”
墨言的声音微弱得几乎听不见,他试图调动体内残存的力量抵御那无孔不入的幽冥死气,但却如同石沉大海,反而加速了生机的流逝。
他看着苏芷,想给她一个安慰的眼神,却连这点力气都没有了。
难道,刚出虎口,又要死在这比虎口更可怕的鬼地方?
就在这时!
通道顶端那不断扭曲的幽冥裂隙,突然稳定了一下。
紧接着,一股更加浓郁、更加精纯的灰白色气息,如同拥有意识般,从中缓缓探出。
它不是漫无目的地扩散,而是像一条嗅到血腥味的毒蛇,径直朝着……
墨言腰腹间那不断流血的伤口钻去!
“呃!”
墨言身体猛地一颤,感觉一股冰寒刺骨、带着强烈侵蚀性的力量,顺着伤口疯狂涌入他的体内!
所过之处,经脉冻结,生机湮灭!
这幽冥死气,竟然在主动侵蚀他!
他原本就重伤濒死,如何能抵挡这股来自异界的诡异力量?
意识迅速沉入黑暗。
“墨言!”
苏芷感受到他生命的急速流逝,发出绝望的悲鸣。
她不顾自身的虚弱,拼命想将体内那微薄的星月之力渡给他,但那点力量在磅礴的幽冥死气面前,如同杯水车薪。
裴九霄红着眼想冲过来,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推开。
欧阳雪早已吓瘫在地。
就在墨言的意识即将被彻底冻结、吞噬的刹那——
他腰间那个原本装着“镇魂钉”、如今已经空了的皮质小囊,突然毫无征兆地微微发热!
紧接着,一点极其微弱、却顽强无比的暗金色光芒,从小囊的缝隙中渗透出来!
那暗金光芒如同风中残烛,却带着一种亘古、苍凉、仿佛能镇压一切邪祟的古老气息!
它顺着墨言的身体流转,最终汇聚到他腰腹间那被幽冥死气侵蚀的伤口处!
“嗤——!”
如同烧红的烙铁烫进了冰水!
一股带着恶臭的黑烟从墨言伤口处冒出!
那正在疯狂涌入的幽冥死气,像是遇到了天敌克星,发出了无声的尖啸,猛地收缩、后退!
暗金光芒与灰白死气在墨言伤口处展开了激烈的拉锯战!
暗金光芒虽然微弱,却异常坚韧,死死守住了最后一线生机,将那恐怖的死气暂时阻挡在外。
墨言那即将彻底熄灭的生命之火,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强行吊住了一口气!
但这平衡脆弱得可怕!
暗金光芒明显后继乏力,正在被幽冥死气一点点蚕食、消磨!
苏芷看着这奇迹般的一幕,又看着那不断侵蚀暗金光芒的幽冥死气,心急如焚。
她不知道那暗金光芒是什么,但她知道,它撑不了多久!
必须离开这里!
必须找到一个能隔绝这幽冥死气的地方!
她挣扎着抬起头,涣散的目光扫视着这片被灰白色笼罩的死亡通道。
突然,她的目光定格在通道另一侧,离鸦和紫薇垣杀手逃走时都没有选择的、一个更加狭窄、似乎向下延伸的黑暗岔路口。
在那岔路口的边缘,她隐约看到了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属于守陵人标记的痕迹?!
虽然被幽冥气息侵蚀得几乎看不见,但那种独特的能量波动,她不会认错!
是生路吗?还是另一个陷阱?
她已经没有时间思考了!
“那边……”
她用尽最后力气,指向那个岔路口,声音细若游丝。
“去……那边……”
裴九霄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也看到了那点几乎磨灭的标记。
他咬了咬牙,现在只能死马当活马医了!
“走!”
他低吼一声,和勉强站起来的欧阳雪一起,一个抬起墨言的上半身,一个抬起脚。
苏芷则咬着牙,用手死死按住墨言伤口处那摇曳的暗金光芒,几人踉跄着,朝着那黑暗的岔路口挪去。
每走一步,都感觉那灰白色的死气如同附骨之蛆,想要钻入他们的身体。
身后的幽冥裂隙依旧在缓缓波动,散发着令人绝望的气息。
就在他们即将踏入岔路口的瞬间——
“嗬……”
一声低沉、沙哑、仿佛来自九幽地狱的叹息,毫无征兆地,在那幽冥裂隙的深处响起。
那不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带着无尽的古老、怨毒与一丝仿佛被惊扰沉睡的好奇?
一股难以言喻的、比之前纯粹死气更令人胆寒的意志,如同无形的触手,缓缓地从裂隙中探出,扫过整个通道。
苏芷浑身汗毛倒竖,感觉像是被某种无法理解的、至高无上的存在,瞥了一眼。
那意志在接触到墨言伤口处那顽强的暗金光芒时,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有些……意外?
然后,它如同潮水般退去,缩回了裂隙深处。
但那一声叹息,和那被窥视的感觉,却如同烙印,深深刻在了每个人的灵魂里。
他们跌跌撞撞地冲进了向下的岔路,黑暗瞬间吞噬了他们的身影。
通道内,只剩下那如同丑陋伤疤般的幽冥裂隙,依旧在缓缓脉动,散发着不祥的灰白光芒,以及那萦绕不散的、来自异界的死亡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