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家堡是一座矗立在交通要道上的堡寨,木石垒砌的堡墙之上,隐约可见巡逻的护卫。
为了融入当地,不成为显眼的靶子,李丰衣一行人早已换下了夜巡人的公服,穿上了苗疆常见的靛蓝染布衣衫,头缠布帕,看上去与往来于此地的行商并无二致。
他们没有贸然进入堡寨,而是在离堡数里外的一处茂密山林中潜伏下来。
来过苗疆一次的李青霄先行潜出,与堡主段元淳取得了联系。
大半个时辰后,李青霄的引领下,他来到堡寨外一处僻静的私人宅院。
院门打开,一名身着锦袍、年约四十上下、面容俊朗儒雅的中年男子迎了出来。
他目光沉稳,气度不凡,正是段家堡堡主段元淳。
“李日使,诸位一路辛苦,段某有失远迎,快请进!”
段元淳拱手行礼,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迫感,迅速将众人引入内室。
屏退左右后,段元淳的神色立刻变得凝重起来,开门见山道:
“朝廷的使者,前日已抵达蒙氏主寨黑水寨,并与蒙嵩等高层进行了密谈。”
他示意众人坐下,声音压得更低:“朝廷此次,可谓是下了血本,开出的价码……极其诱人!”
李青霄的脸已基本消肿,恢复了往日的轮廓,他沉声问道:
“段堡主,我等初来乍到,对此间情势所知有限,还请详细告知,朝廷究竟许下了何等条件?”
段元淳深吸一口气,眼中闪过一丝复杂,伸出手指,逐一列举:
“一,承诺册封蒙氏族长为世袭罔替的‘苗王’,朝廷绝不干涉其内部事务,给予超然地位。”
“二,允许蒙氏将其私人武装‘玄水卫’的编制,从现今的两千人,翻倍扩充至四千人!”
“三,免除蒙氏及其辖下所有寨落、商路,未来十年向朝廷缴纳的一切赋税、徭役及贡品!”
“四,此外,还有诸如开放边境特定关卡,给予蒙氏独家贸易特权等附带条款。”
每听一条,屋内众人的脸色便凝重一分。
这些条件,对于一个地方豪强而言,简直是无法想象的殊荣和实利,尤其是“苗王”封号和扩军权,几乎难以拒绝。
李青霄眉头紧锁:“如此优厚的条件……蒙氏难道直接就答应了?”
“那倒没有。”段元淳摇头,开始详细剖析蒙氏内部错综复杂的局势,“如今蒙氏内部,主要分为两派,争执不下。”
“以大长老蒙鹤为首的保守派,主要包括二长老蒙程、三长老蒙盛、六长老蒙晋、七长老蒙定。
这些多是族中老人,行事稳重,倾向于保持现状,不愿轻易卷入朝廷与云岭的全面对抗。
他们担心与朝廷合作虽得一时厚利,却会让苗疆烽烟再起,使蒙氏领地沦为战场前沿,最终可能失去自主,甚至招致灭顶之灾。”
“以家主蒙嵩为核心的激进派,主要成员有玄水卫大统领蒙战、四长老蒙栾、五长老蒙钰。
他们被朝廷的条件彻底打动,认为这是蒙氏千载难逢的崛起良机,能借此一举压倒黎氏、盘氏,成为苗疆乃至整个云岭最强大的势力。
他们赌朝廷能赢,赌蒙氏能从中攫取最大利益。”
段元淳看向李青霄,语气沉重:
“目前看来,激进派凭借家主权威和诱人价码,声势更盛。
蒙嵩更是有意将朝廷条件散布出去,族中许多原本偏向保守的人,在巨大的利益诱惑面前,也开始动摇、倾斜。”
“如此条件……”李青霄声音沉闷,“我们根本给不了对等的东西。普贤教也不可能许下这种诺言。”
“正是如此。”段元淳面色凝重地点头,“想从利益层面让他们回心转意,几无可能。”
戴彬、步归海等人面面相觑,他们实在想不出,此的境况,该如何破局?
房间内的气氛一时间压抑到了极点。
就在这时,一直沉默倾听的李丰衣,缓缓抬起头。
他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对于蒙氏这般三分苗疆的部族,做出此等影响整个部族发展的重大决断,权衡的核心无非两点:
一是所能获得的‘利益’,二是所需承担的‘风险’。
在‘利益’方面,我们无法压倒对方,那么......”
他话锋一转,如利剑出鞘:“我们就在“风险”和“信任”上做文章!”
“通过制造或放大朝廷与蒙氏合作中的“不确定性”和“潜在威胁”,稳住保守派,离间激进派,最终让蒙氏觉得与朝廷合作的风险远高于预期,从而暂缓或拒绝结盟!”
此言一出,原本丧失信心的众人,眼睛猛地亮了起来!
段元淳更是讶异地看向李丰衣,眼中毫不掩饰地流露出赞赏之色:
“李月使年纪轻轻,竟能一眼看透此局关键!不知对于如何操作,可有具体想法?”
李丰衣并未立刻回答,而是冷静地说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
“在此之前,需请段堡主为我等解惑,唯有清晰了解敌我实力,方能制定出可行之策。”
他直视段元淳,问道:“请问朝廷使者团一行,具体有几人?核心成员实力如何?”
段元淳显然早有准备,立即答道:“使者团仅有四人,极为精干。”
“负责谈判的是嘉勇亲王世子,爱辛觉罗·德麟,此子修为虽只有八品,但极擅辞令,是谈判的主力。”
他语气加重:
“护卫者三人,一是嘉勇亲王府上的供奉,判定为四品,几乎寸步不离世子;
另外两位是军中精选的高手,皆是六品修为。”
一位四品,两位六品!
刺杀之类的念头可以直接打消了!
李丰衣继续追问:“第二个问题,段家堡在此地影响力如何?段堡主您手中,具体能调动哪些资源?”
段元淳微微挺直了腰板,语气中带着一丝自信:“段某不才,堪堪五品中期。”
“但我段家堡世代扎根于此,凭借药材贸易,与三大部族乃至众多小峒寨皆有深厚往来,家资颇厚,消息网络也覆盖极广。”
他略微压低声音:“在黑水寨内,有我埋藏的眼线,传递消息、散布谣言可以做到。此外......”
他顿了顿,似乎下定了决心,“我与蒙氏五长老蒙钰……私交甚笃,能一定程度上影响她的判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