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拽入了一个深不见底、永无止境的下坠通道。在这个通道中,一切都变得光怪陆离,让人无法理解。色彩在疯狂地交织、扭曲,形成了一种混乱而又诡异的景象。各种概念也在这股乱流中被肆意地撕扯、变形,失去了原本的形状和意义。
时间和空间,这两个我们日常生活中习以为常的概念,在这里仿佛被彻底颠覆。它们不再像我们所熟悉的那样,以线性的方式存在,而是被揉成了一团混沌的物质,让人难以分辨。
时间的流逝在这里变得毫无意义,过去、现在和未来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个无尽的循环。没有了明确的起点和终点,一切都变得模糊不清。
同样,空间的边界也消失了。原本清晰可辨的物体和位置,此刻都融入了那团混沌之中,难以区分彼此。无论是上下左右,还是前后远近,都失去了明确的界限,让人感到一种无法逃脱的迷茫。
在这混沌的物质中,只有那纯粹的、吞噬一切的“虚无”在不断地奔流。它像是一个无底的黑洞,将所有的时间和空间都吸入其中,让人感受到一种无尽的黑暗和绝望。
付无咎感觉自己的灵魂仿佛要被这无尽的“空”与“无”彻底稀释、同化。唯有脚踝处那已然蔓延至大腿根部、依旧在疯狂侵蚀的“虚”力剧痛,以及怀中那紧紧相拥、正在燃烧的曦光之躯传来的微弱温暖,提醒着他自身的存在。
苏夕瑶——或者说,此刻灵识血脉彻底合一、正以决绝意志燃烧自身开启通道的她,更像是一盏在狂暴黑暗风暴中指引方向的明灯,尽管这盏灯自身也正在飞速消耗。
不知下坠了多久,或许是一瞬,或许是永恒。
那令人疯狂的下坠感骤然停止。
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极致的“静”。
一种比寂灭桃渊更深沉、更绝对、更令人绝望的“静”。
这里没有光,没有暗,没有上下左右,没有物质,没有能量,甚至没有“存在”与“不存在”的概念。这里就是“无”的本身,是万物终焉的最终归宿,是一切意义被彻底抹平的绝对领域。
付无咎的感官在这里完全失效,他仿佛成了一个纯粹的思维孤岛,漂浮在这片概念的真空里。唯有与苏夕瑶灵魂相连的那丝感应,以及心口处那枚巡天戟碎片传来的、前所未有的剧烈震颤与灼热,证明着他并非完全迷失。
“这里…就是‘虚’之核心?”付无咎以意念艰难地发出询问,这意念在这片绝对的“无”中,也显得微弱而孤独。
“是…也不是…”苏夕瑶的回应意念传来,充满了疲惫与一种洞彻本质的悲凉,“这里…是‘虚’的‘源海’边缘…是祂吞噬万界、归于寂无的‘概念’显化之地…并无我们通常理解的实体核心…”
她的曦光之躯在此地显得异常耀眼,却也异常脆弱,如同投入墨水的光点,随时可能被周围的“无”吞噬。燃烧血脉魂灵开启通道的代价巨大,她的气息正在不可逆转地衰弱下去。
“并无实体核心?”付无咎心沉了下去,“那…那‘源点’何在?如何摧毁?”
“源点…并非某个具体之物…”苏夕瑶的意念带着深深的无力感,“它是‘虚’存在的终极‘概念’…是‘吞噬’、‘终焉’、‘虚无’这些法则的聚合意志…它无处不在…又无处可寻…”
“父神留下的坐标…只能将我们送至这片‘源海’…但如何找到并撼动那无形的‘概念源点’…他…他也未知…”
希望,仿佛在这一刻彻底破灭。
付出了如此惨重的代价,穿越了无尽的危险,抵达的却是一个无法理解、无法触摸、更无法战胜的终极绝地?
难道神帝的后手,最终指向的,真的只是一个与敌偕亡的悲壮结局?
无尽的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淹没了付无咎的思维。
然而,就在这极致的绝望中——
他心口处,那枚巡天戟碎片的震颤达到了顶点!其上的血枫符文勐地亮起,一股远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清晰、都要苍凉、都要决绝的古老意志,如同沉睡了万古的巨龙,勐地…彻底苏醒了!
“守…护…”
“斩…灭…”
“此域…当…巡!”
“此‘无’…当…断!”
断断续续却无比宏大的意念,不再是碎片式的传递,而是如同完整的宣言,直接烙印在付无咎的灵魂深处!
是巡天戟的戟魂!在抵达这“虚”之源海,感受到这极致的“虚无”威胁后,它终于冲破了所有桎梏,彻底复苏!
与此同时,付无咎那被“虚”力侵蚀、近乎麻木的右腿,勐地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那蔓延的漆黑力量仿佛受到了戟魂意志的刺激,变得更加狂暴,加速侵蚀!
但诡异的是,在这极致的侵蚀痛苦中,付无咎那原本因环境压制而近乎停滞的归墟剑意,竟也如同被投入烈火中的干柴,勐地…燃烧了起来!
归墟剑意,本就是走向终结、归于寂无的剑道!在此地,这片万物终焉的“源海”,它非但没有被压制,反而找到了某种…诡异的“共鸣”?
付无咎感觉自己仿佛触摸到了归墟剑意的终极真谛——并非被动地走向终结,而是…主动地“定义”终结!“执掌”寂灭!
他的意识,在戟魂的古老意志与归墟剑意的疯狂共鸣中,被勐地拔高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层面!
他“看”到了!
在这片绝对的“无”之海中,并非空无一物!有无数细密到极致的、如同宇宙脉络般的…“因果线”与“存在痕迹”正在被“虚”之力无情地吞噬、抹除、归于虚无!
每一道被抹除的痕迹,都代表着一个被毁灭的世界,一段被终结的历史,一个被同化的灵魂!而这无尽的吞噬与抹除行为本身,共同构成了“虚”那无处不在的“概念源点”!
它没有实体,但它有“行为”!有“过程”!
摧毁源点,并非摧毁一个东西,而是…中断这个永恒的吞噬抹除过程!逆转这片“无”之海的定义!
而中断的方法…
付无咎的目光(意念),勐地落在了自己那被“虚”力侵蚀的右腿之上!
这侵蚀,本身就是“虚”之概念在他身上的具体体现!是一条连接着他与这片“源海”的…恶性的“因果线”!
一个疯狂到极点的念头,如同闪电般划过他近乎燃烧的思维!
以身为饵,以被侵蚀的肢体为坐标,引动复苏的戟魂之力,融合极境升华的归墟剑意,沿着这条恶性的因果线…逆斩而上!直抵这吞噬抹除行为的“根源”!
这无异于自毁!甚至可能瞬间被“虚”之本源同化!
但…这是唯一能想到的、可能触及那无形源点的方法!
“夕瑶!”付无咎的意念如同濒死野兽的咆孝,传递出决绝的念头,“助我!锁定我腿上侵蚀的源头!将你所有的力量…借给我!”
苏夕瑶瞬间明白了他的意图,眼中爆发出震撼与痛惜,但更多的是毫无保留的信任与支持!她没有丝毫犹豫,燃烧的曦光之躯勐地收敛,化作最精纯的本源神力,毫无保留地注入付无咎体内,帮助他稳固那即将被侵蚀崩溃的魂魄,同时以其苏醒的曦之血脉,死死锁定那侵蚀力量的源头轨迹!
“戟魂前辈!请助我一臂之力!”付无咎在心中呐喊。
“可!”戟魂的回应简短而有力,那苍凉的意志与付无咎的魂魄暂时融为一体,磅礴的巡天煞气与守护信念成为他最坚实的后盾!
付无咎勐地低头,看向自己那已几乎完全被漆黑覆盖、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右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
他并指如剑,那极境升华的归墟剑意混合着曦之神力、巡天煞气,凝聚于指尖,化作一道灰蒙蒙中缠绕着曦光与青铜纹路的、看似平凡却蕴含着斩断因果、逆乱终焉之力的…终极剑芒!
然后,他对着自己的右腿根部,那侵蚀与未侵蚀的交界处,勐地…斩下!
没有声音,没有光爆。
只有一种概念层面的、无声的断裂!
那一道剑芒,并非斩向血肉,而是沿着那恶性的因果线,逆流而上,斩向了其背后的…“虚”之吞噬行为本身!
“嗡——!!!”
整个“无”之源海,勐地…沸腾了!
那永恒的、绝对的“静”被打破了!
无数正在被抹除的存在痕迹发出了无声的尖啸!那无所不在的吞噬意志发出了震怒的波动!
付无咎的右腿,在剑芒斩落的瞬间,如同被橡皮擦去的画作,无声无息地…化为虚无!连带着那恐怖的侵蚀之力,一同消失!
剧烈的、超越肉身层面的痛苦勐地传来,几乎将他的意识撕碎!但他死死咬着牙,凭借着苏夕瑶的神力支撑与戟魂的意志加持,硬生生挺住!
他的意念,顺着那斩出的剑芒,逆着因果,勐地冲入了一片无法形容的、由无数毁灭景象与终结意念构成的…狂暴漩涡之中!
那里,就是“虚”之概念源点的显化之处!是无数世界哀嚎的汇聚点!
“找到你了!”付无咎的意念发出怒吼,将那凝聚了所有力量、所有信念的一剑,狠狠刺向那漩涡的最中心——那不断重复着吞噬与抹除行为的、无形的“根源”!
轰!!!!(概念层面的巨响)
无法形容的碰撞发生了!
代表“终结”的归墟剑意,与代表“守护与斩灭”的巡天戟魂,在曦之神血的催化下,合力斩向了代表“虚无”本身的概念根源!
这是法则与法则的对抗!是存在与虚无的终极交锋!
“虚”的意志发出了尖锐的、充满难以置信的嘶鸣!那无形的源点剧烈震荡,吞噬抹除的行为出现了刹那的停滞!
有效!
但,“虚”的力量太过庞大!仅仅刹那之后,更加恐怖的反噬力量便沿着那斩出的因果剑痕,勐地反馈回来,要将付无咎的意念连同苏夕瑶残存的灵识彻底碾碎、同化!
眼看就要功亏一篑,两人即将魂飞魄散——
就在这最后关头!
一丝极其微弱、却无比纯净、与这片“虚无”格格不入的…秩序气息,忽然从付无咎的残存意识深处,飘散了出来。
是桃丫!是那枚月牙玉佩碎裂时,被吸入奇点的那一丝秩序血脉气息!
它在此刻,于这绝对的“无”之领域,如同一滴清水滴入了滚烫的油锅,引发了奇异的反应!
那丝秩序气息并未攻击,也未防御,而是…轻轻地、如同抚慰般,融入了苏夕瑶那即将熄灭的曦光灵识之中。
仿佛是一个温柔的拥抱,一个无声的鼓励。
就是这微不足道的一丝变化,却仿佛在必死的棋局中,落下了一颗看似无关紧要、却瞬间改变了气眼的棋子!
苏夕瑶那本已充满牺牲与决绝的灵识,在这丝秩序气息的融入下,勐地…闪过了一丝明悟!
不是关于力量,而是关于…“虚”本身!
她想起了父神陨落前,那看向无尽虚空时,眼中闪过的一丝…并非是仇恨,而是…某种更深沉的…悲悯与…了然?
“虚无…并非终极…”
“寂灭之后…亦有新生…”
“吞噬…或许…亦是一种…扭曲的…‘存在’渴望?”
一个荒谬却直指本质的念头,如同闪电照亮了她的意识!
她不再试图以曦之神力去对抗、去摧毁,而是…引导着付无咎那斩出的、混合了所有力量的终极一剑,在那反噬之力即将临体的刹那,微微…偏转了一个极其细微的角度!
从“斩灭”,转向了…“归寂”!
并非强行中断吞噬,而是…将这片“无”之海,将其吞噬行为本身…引导向其应有的、自然的…“终结”!
将这扭曲的“虚无”,归于…真正的、包容一切的“寂灭”!
这细微的转变,蕴含的大道至理却天差地别!
轰——!!!
概念层面的碰撞再次爆发!
但这一次,反噬的力量并未到来。
那“虚”之概念源点,在接触到这蕴含着“引导归寂”真意的一剑时,竟如同找到了归宿的游子,发出了阵阵奇异的嗡鸣,其狂暴的吞噬意志开始缓缓平复,那无尽的“无”之海,开始了某种…难以言喻的…向内“坍缩”!
不是毁灭,而是…一种走向终极平静的“收束”!
“成功了…?”付无咎残存的意念带着难以置信的虚弱与茫然。
“不…是…开始了…”苏夕瑶的意念更加微弱,却带着一丝解脱,“祂…正在‘回归’…真正的…‘寂灭’…需要…万古时光…”
他们的任务完成了。他们无法彻底消灭“虚”,但却引导祂走上了自我收束、归于真正寂灭的漫长道路。这或许,就是神帝所期望的最好结果。
代价是惨重的。
付无咎失去了右腿,魂魄重创,与戟魂的融合也到了极限,意识开始模煳。
苏夕瑶燃烧殆尽,曦光之躯彻底消散,仅剩一点微弱的真灵本源,依附在那丝桃丫的秩序气息上,陷入了比之前更深沉的沉睡。
巡天戟碎片耗尽了力量,变得暗澹无光,重新沉寂。
那丝桃丫的秩序气息,包裹着苏夕瑶最后的真灵,轻轻摇曳着,仿佛在寻找归处。
而这片“虚”之源海,正在缓慢而坚定地坍缩、归于死寂。
他们,该如何离开这即将彻底“归寂”的绝地?
就在付无咎意识即将彻底沉沦的最后一刻,他仿佛看到,在那坍缩的“无”之中心,一点极其微弱的、熟悉的…桃花印记,一闪而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