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对皇后的处置,沈青萝脑海中的魏明月给出了果断回答。
“不。”魏明月断然道,“现在,还不是时候。我们手中没有直接的证据,能证明‘静雪冷香’与温若语有关。贸然揭发,只会打草惊蛇,甚至会让皇后,在走投无路之下,与温若语彻底撕破脸,反而对我们不利。”
“我们要做的,不是揭穿她。”魏明月的声音里,充满了运筹帷幄的算计。
“而是,利用‘静雪冷香’这条线,去反向牵制她,甚至……策反她!”
“她既然能为了自保,而将自己的亲哥哥,当成替罪羊推出来。那么,在生死存亡之际,她也同样会将温若语这个,所谓的‘盟友’,给卖得干干净净!”
“她,将是我们,对付温若语,最锋利的一把……刀。”
……
就在沈青萝的船队,顺江南下,朝着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京城,破浪而行时。
千里之外的养心殿内,那位年轻的天子,也正对着一幅,空荡荡的江南舆图,彻夜难眠。
孟武关于江南大捷的初步战报,早已送达。但他却丝毫也高兴不起来。
因为,那份战报里,只写了歼敌几何,缴获几何。却对那个,他最想知道的人的安危,只字未提。
他已经将自己,关在这座大殿里,整整两天了。
他表面上在处理着,因雍王倒台而空缺出的,大量的官位任命。实则,却是心神不宁,坐立难安。
他会在批阅奏折的间隙,反复地盘问着小李子。
“……江南,可还有,其他消息传来?”
而每一次得到的,都是小李子那,充满了无奈的摇头。
这份帝王威严之下,爱而不得的煎熬,让他的情绪,也变得愈发的暴躁。
就在这时,吏部尚书慕容博,联合着几位朝中重臣上奏了一本,说是后宫不可一日无主位,为绵延皇室子嗣,恳请陛下从几位功臣的侄女之中,挑选一二纳入后宫,以填补华贵妃倒台之后,空悬的妃位。
这本是,再也正常不过的朝堂提议。
却不想点燃了萧彻心中的炸药桶!
“放肆!”
他当着满朝文武的面,将那本奏折,狠狠地摔在了慕容博的脸上,勃然大怒!
“国事未平,伪钞之乱未定,江南更是战火未熄!尔等,不思为朕分忧,竟还有心思,在此为朕的后宫,拉帮结派,安排女人!”
“朕看,你们是安逸的日子,过得太久了!”
他这一通,突如其来的雷霆之怒,吓得满朝文武是噤若寒蝉,齐刷刷地跪倒了一地!
谁也想不通,这位平日里还算温和的陛下,今日为何会,发这么大的火。
唯有,小李子,在心中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他知道,陛下,这不是在为国事烦忧。
他,这是,在为一个,远在千里之外的女人……守身如玉啊。
……
而在这,充满了紧张与压抑的旅途之中。
唯一的亮色,便是,早已恢复了活蹦乱跳的……杏儿。
她伤势渐好之后,便彻底闲不住了。
她不知从哪里,听说了苏轻烟“千面狐”的名号,便整日里缠着这位,平日里杀伐果断的女强人,要学那传说中的……易容术。
苏轻烟,被她磨得实在没了办法,只好给了她几盒,早已淘汰了的脂粉和道具,让她自己去一边玩泥巴。
却不想,竟由此引发了一场,啼笑皆非的灾难。
杏儿先是将自己,画成了一个满脸麻子,媒婆痣上还长了三根毛的……大花脸,将前来送饭的小丫鬟,给当场吓晕了过去。
紧接着,她又贼心不死地,将魔爪伸向了,正在船头打坐调息的……高远。
她趁着高远入定之时,用锅底灰,为这位满脸悲怆的铁血硬汉,精心绘制了两撇,向上翘起的……八字胡。
当高远被众人那,想笑却又不敢笑的目光,给看得心里发毛,最终在水面倒影中,看到自己充满了喜感的“新造型”时。这位在战场之上,面对千军万马都面不改色的“破风营”都尉,那张脸没忍住,狠狠地抽搐了一下。
整个船队,也因为这,充满了荒诞与喜感的插曲,而爆发出了,久违的笑声。
……
当船队,终于,行至京畿水域之时。
前方负责开道的龙鳞卫斥候,高高地举起了,那面代表着“京城在望”的红色令旗。
而在养心殿内。
正在批阅奏折的萧彻,在听到殿外急促的脚步声时,竟不受控制地站了起来!
“陛下!”小李子,连滚带爬地冲入殿中,脸上是前所未有的狂喜!
“回来了!回来了!沈顾问的船队,已入通州了!”
萧彻,只觉得自己的心脏,都仿佛漏跳了一拍!
他手中的那支,由上好的紫毫制成的朱笔,竟因为主人那无法抑制的激动,而“啪”地一声……断为了,两截。
通州码头,这座京城的东大门,今日,被庄严与狂热所笼罩。
运河两岸,早已是人山人海,万头攒动。京城的百姓们,扶老携幼,从四面八方涌来,将本是宽阔的码头,挤得水泄不通。他们争相伸长了脖子,翘首以盼,都想亲眼看一看那支,为他们铲除了“伪钞”巨蠹,还江南一片朗朗乾坤的……凯旋之师。
辰时正,当那艘悬挂着“苏”字大旗,船头之上还插着一面代表着“御前顾问”身份的五爪金龙旗的旗舰,在数百艘漕帮战船的拱卫之下,缓缓驶入港口时。
整个通州码头,瞬间,便被山呼海啸般的欢呼声所淹没!
“回来了!回来了!”
“沈顾问回来了!”
“沈青萝!为民除害!功德无量啊!”
百姓们将手中的鲜花、果品,甚至是自家做的热腾腾的炊饼,疯狂地朝着船队的方向投掷,用这种最质朴的方式,表达着他们对这位,充满了传奇色彩的女英雄的……崇拜与感激。
码头之上,大理寺少卿石宽,更是率领着京城六部九卿的大小官员,亲自出迎。
那场面之浩大,那规格之尊崇,简直比,迎接一位得胜归来的大将军,还要隆重。
当那足以容纳十数人的囚车,从船上推下时,人群的狂热更是达到了顶点!
囚车之内那个曾经在江南,呼风唤雨,将无数人玩弄于股掌之间的“玉算盘”白少杰,此刻,正穿着一身早已被血污浸透的囚服,手脚之上皆戴着沉重的镣铐,如同丧家之犬般,瘫坐在囚车的角落。他那只曾经轻摇玉扇,搅动了无数风云的右手,此刻,早已被斩断,只剩下一个空荡荡的袖管。
“杀了他!杀了这个国贼!”
“狗贼!还我血汗钱!”
愤怒的百姓们,将手中的烂菜叶和臭鸡蛋,疯狂地砸向囚车!
白少杰,没有躲闪。
他只是抬起头,眼里一片死灰。他透过囚车的缝隙,死死地盯着那艘旗舰的船头。
他知道,那个将他从云端,狠狠地拽入泥潭的女人,就站在那里,冷冷地俯瞰着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模样。
……
然而,沈青萝,并没有出现在船头。
她甚至,没有去享受那,本该属于她的无上荣光。
在船队刚刚靠岸的瞬间,一顶由四名禁军抬着的青布小轿,便早已等候在了,最不起眼的后舱出口。
“……沈顾问,”小李子公公,早已是满头大汗,脸上却充满了,劫后重逢的狂喜,“陛下,已在养心殿,等候多时了。”
沈青萝,没有半分的耽搁。
便被这顶小轿,直接从最秘密的宫道,抬入了充满了未知与危险的……紫禁城。
养心殿内,气氛,凝重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
萧彻屏退了左右所有的宫女太监,偌大的殿堂之内,只有他们二人。
四目相对,千言万语,却都化作了,令人心悸的沉默。
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她。
看着她那,比离京时,清瘦了许多的脸颊。看着她那,虽略带倦容,却依旧清澈如水的眼眸。看着她那,早已褪去了所有少女青涩,变得沉静如深潭的气度。
他那颗,悬了一个多月的心,终于落回了原处。
但紧接着,涌上心头的却是一股后怕。
他不敢想象,眼前纤弱的女子,在遥远的江南,到底经历了何等的刀光剑影,生死搏杀。
“……瘦了。”
许久,他才从喉咙里,挤出了这两个字。
沈青萝的心,微微一颤。屈膝,下拜。
“……民女,幸不辱命。”
她没有再多言。只是将那封密信,呈了上去。
萧彻,没有立刻去接那封信。
他的目光,依旧死死地,锁定在她的脸上。
直到他确认,她的身上除了倦容之外,再无半分伤痕时,他才将那封信,接了过来。
当他的目光扫过信纸之上,那熟悉的温若语笔迹时,眼中充满了杀意。
而当他看清信末那句,“京中那位的‘静雪冷香’,已近告罄。此物,乃我等控制凤鸾宫之关键”时。
他的脸,变得铁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