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枕面对三国使者,不卑不亢,执礼甚恭:“三位远道而来,蓬荜生辉,李枕感激不尽。”
“既入我桐安之市,便是我桐安贵客。”
“市场之内,但有需求,尽可寻市吏相助。”
“愿以此市为桥,沟通列国情谊,共促商贸繁荣。”
一番得体的应对,又表达了开放欢迎的态度,令三国使者皆感满意,纷纷含笑致谢。
简单的寒暄见礼之后,李枕笑着对孟涂、偃疆、涂山袂以及英、蓼、宗三国的使者发出邀请:
“此地喧闹,非久谈之所。”
“寒舍虽陋,尚有一碗清水待客,诸位若是不弃,不妨移步一叙?”
众人自然欣然应允。
一行人离开了月牙湖畔,来到了李枕位于青藤村的简陋篱笆小院。
小兰和小竹手脚麻利地将院中的石桌石凳擦拭干净,又搬出几张备用的木凳,奉上清水和一些简单的野果。
众人依序落座,虽环境简朴,但气氛却颇为融洽。
短暂的客套和对月牙湖新市的再次称赞之后,来自英国的使者偃昌率先将话题引向了更实际的方向。
偃昌端起陶碗,饮了一口清水,目光看向李枕,语气带着几分试探:“李邑尹,今日见这新市气象,货物琳琅,未来必是商贾云集之地。”
“这货物交易,少不了李邑尹所铸之钱币流通。”
“我观邑尹治下,似乎并无大型铜矿,若要大规模铸造行用于市的铜币,恐怕力有未逮。”
他语气显得颇为诚恳:“不瞒邑尹,我英国境内,恰有铜山数座,族中亦有匠人略通冶铜铸器之术。”
“虽不及王畿匠作精良,但铸造钱币这等器型,应可胜任。”
“若邑尹不弃,我英国愿助邑尹一臂之力,承揽这铸币之事。”
“所需铜料、人工,皆可由我英国承担,定当竭尽全力,为邑尹解此烦忧。”
偃昌话音刚落,宗国的使者偃荣也立刻笑着附和道:“偃昌兄所言极是。”
“我宗国境内亦有铜矿产出,冶炼铸造之术,与英国相仿。”
“李邑尹开辟此市,惠及周边,我等皆感念李邑尹之德。”
“若能为此市流通略尽绵薄之力,为我宗国之幸也。”
“铸币所需,我宗国亦愿分担,绝不让邑尹为难。”
英、宗两国地处江淮,境内确有铜矿资源,在这个时代是各方势力争夺的战略要地。
只不过他们的冶炼技术相对落后,主要扮演资源供应者的角色。
英、宗将铜矿石或初级铜锭进贡给商王朝或强大方国,再由商王室工匠精加工成高端青铜器。
他们自身仅掌握基础冶炼技能,能生产一些粗铜锭或铸造极其简单的小型铜工具、饰物。
缺乏铸造复杂器形和合金配比的核心技术。
商代的核心冶铜技术高度集中在商王室控制的区域,比如河南安阳殷墟、郑州商城等地。
这些中心不仅能铸造重达数百公斤的司母戊鼎,还能精准控制青铜中铜、锡、铅的比例,以满足不同器物的性能需求。
英、宗作为小型方国,缺乏这种技术积累和专业工匠群体,更难独立掌握高端冶铸技术。
两人的话语听起来十分仗义,仿佛是体谅李枕缺乏铜矿和铸造能力的困难,主动站出来分担。
实则意图很明显,一是想借此机会,学习或接触到更先进的铸币技术。
二是想将本国出产的、价值不高的铜料,通过铸成钱币的方式,提升其价值和流通性。
深度绑定到李枕正在构建的贸易体系中,从中获取巨大利益。
李枕听着,面上笑容不变,心中却如明镜一般。
铸币之权,关乎经济命脉,他又怎么可能轻易许人之事。
李枕轻轻摩挲着手中的陶碗,脸上挂着和煦的笑容,语气轻松地说道:
“二位使者如此热心,枕感激不尽,只是......”
他话锋微转,带着一丝看似好奇的神色:“英、宗两国既有铜矿之利,又通晓冶铸之基,若欲行用铜币,大可自行鼓铸,又何必来询问我?”
“即便初时形制稍显朴拙,成色略逊,想来用于市井小额交易,庶民百姓忙于生计,恐也难辨精粗,足以流通了。”
此言一出,偃昌与偃荣脸上的笑容顿时僵住,一丝难以掩饰的尴尬迅速浮现。
两人下意识地避开了李枕那看似无意,有些玩味的目光。
他们又何尝没有想过自行仿制。
早在李枕的铜钱刚刚在零星交易中出现时,他们便设法弄到了几枚。
其形制规整,钱文清晰,铜色纯正,轻重得当,一看便知非寻常匠人所能为。
两国立刻召集了最好的工匠进行仿造,然而结果却令人沮丧。
他们铸出的钱币要么铜色发暗,杂质颇多。
要么雕刻钱文的技艺粗糙,字迹模糊不清。
更要命的是成本,即便使用奴隶劳作,不计人力成本,仅计算耗费的铜料、燃料以及极低的成品率。
平均铸造一枚劣质仿制钱的成本,也差不多需要五升粟米。
而李枕制定的官方兑换比率,可是一枚铜钱兑换一升粟米。
这等赔本买卖,如何做得?
当然,这种事情自然是不能宣之于口的。
偃昌反应稍快,迅速收敛了尴尬,强笑着解释道:
“邑尹说笑了,自行鼓铸,谈何容易。”
“铸币非仅熔铜浇铸这般简单,关乎形制、重量、成色,乃至钱文信誉,岂是我等小邦敢轻易僭越擅专的。”
“唯有如邑尹这般,得天道眷顾,怀不世之才,方能定鼎规制,取信于民。”
“我英国所求,非为私利,实是仰慕邑尹之能,愿附骥尾,共襄此利国利民之盛举,使宝货流通,惠及四方。”
偃荣也连忙附和,语气更加谦卑:“昌兄所言极是,我宗国力微技浅,岂敢妄自尊大,行此孟浪之事。”
“唯有追随邑尹步伐,借邑尹之慧眼与威望,方能使我地所出之铜,得以正用,不至于明珠暗投,徒耗天物。”
“还望邑尹体谅我等诚心,给予提携。”
两人一番话说得冠冕堂皇,既捧高了李枕,又隐晦地表达了自身技术的不足和对李枕所掌握核心技术的渴望。
他们又哪里知道,李枕的铸铜工坊,使用的母钱翻砂法,领先了这个时代近两千四百年。
这两国的铸铜工艺,在这个时代都属于坐小孩那桌的,又如何去跟李枕那领先两千多年的工艺拼成本。
他们不亏,谁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