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开太快,也没有再穿行那些逼仄的小巷,只是平稳地行驶在车流里,与无数晚归的车辆并无二致。车窗外的霓虹灯光流水般滑过他的侧脸,映照出他眼中尚未完全平息的锐利,以及一丝沉思。
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追逐与撞击,画面还在脑中回放。“血狼”展现出的专业素养——从狙击时机的选择,到撤离路线的规划,再到弃车时果断的保命动作——都明确无误地表明,这不是一般的打手或雇佣兵,而是真正的职业杀手,是那种拿钱办事、不问是非,并且极难被追踪的黑暗中的利齿。
“司徒家这次,还真是下了血本。”李小邪轻声自语,手指无意识地敲打着方向盘。能请动“血狼”这种级别的人物,付出的代价绝对是一个天文数字。这也从侧面说明,司徒集团被他逼到了何种地步,或者说,白玉膏和青衣生物所展现出的潜力,让他们感到了何等巨大的威胁。
但他此刻更关心的,是“血狼”本身。一个活着的“血狼”,是证据,是线索,是撬开司徒家坚硬外壳的一个可能的突破口。哪怕对方是块硬骨头,他也有办法敲下几颗牙来。
绕了几个圈子,确认没有任何尾巴后,李小邪将车开到了城郊结合部一处废弃的物流仓库。这里是秦凰情报中标注的“安全点”之一,足够偏僻,也足够安静。
他停好车,从后备箱拿出一个准备好的工具包,里面有一些基础的审讯工具、医疗用品,以及几副特制的手铐和脚镣——都是些不起眼但很实用的小玩意儿。
回到十字路口附近时,警车已经将那片区域隔离,围观的人群被拦在外围,交警正在疏导交通。那堆摩托车的残骸格外醒目,如同一个丑陋的伤疤烙在路面上。但绿化带那里,却不见“血狼”的身影。
李小邪心中一动,没有靠近,而是将车停在更远处一个视觉死角,如同幽灵般潜行靠近。他避开警方的视线,利用绿化带和建筑物的阴影,悄无声息地移动。
很快,他在绿化带更深处的灌木丛后,找到了目标。
“血狼”靠坐在一棵大树下,头盔已经摘下,扔在一旁,露出一张苍白而普通的中年男人的脸,属于扔进人堆里就找不出来的那种。但他的眼神却异常锐利,即便在如此狼狈的情况下,依旧带着一种冰冷的、毫无感情的色彩,如同盯上猎物的毒蛇。他的左臂不自然地弯曲着,显然是骨折了,脸上、手上有多处擦伤,正在缓慢地渗着血。
他看到李小邪的出现,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意外,随即化为更深的警惕和……一丝决绝。
“挺能爬啊。”李小邪蹲在他面前,保持着安全距离,脸上没什么表情,“怎么,指望警察把你带走,好吃牢饭?”
“血狼”只是冷冷地看着他,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聊聊?”李小邪从工具包里拿出一卷绷带和一瓶消毒水,扔了过去,“比如,谁让你来的?司徒浩?还是司徒雄?定金付了多少?尾款怎么结?”
“血狼”看了一眼地上的医疗用品,嗤笑一声,声音因为疼痛而有些沙哑:“规矩就是规矩。任务失败,无话可说。”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李小邪也不生气,慢条斯理地把玩着一副精钢手铐,“你看,你现在落我手里,比落警察手里惨多了。警察至少讲程序,我呢……”他抬起眼,眼神里带着点戏谑,却又让人心底发寒,“我比较喜欢用土办法。比如,把你泡在我特制的辣椒水里,或者喂你吃点巴豆,再把你扔进司徒集团总部的大厅……你觉得这个主意怎么样?保证让你在圈子里‘名声大噪’。”
“血狼”的脸颊肌肉抽搐了一下,显然被这混不吝的威胁给恶心到了,但他依旧紧咬牙关:“要杀要剐,悉听尊便。”
“有骨气。”李小邪点点头,似乎颇为赞赏。但他动作却不停,猛地探身,出手如电,一把捏住了“血狼”的下颚!
“唔!”“血狼”猝不及防,被迫张开了嘴,他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慌乱,另一只完好的手猛地抬起,试图攻击李小邪的手腕!
但李小邪的动作更快!他的手指如同铁钳,死死扣住对方的下颚关节,另一只手的手指迅速探入对方口中,在牙齿内侧摸索!
果然!
在他的指尖触碰到一颗与周围牙齿质感明显不同、略显松动的后槽牙时,“血狼”的眼中猛地爆发出绝望和疯狂的光芒!他全身开始剧烈挣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困兽般的低吼!
“晚了!”
李小邪眼神一厉,指尖用力一抠!
一颗伪装得极好的假牙被他硬生生抠了出来!假牙内部是中空的,藏着一粒比米粒还要细小的、散发着淡淡苦杏仁气味的透明胶囊!
毒囊!
这是死士和顶级间谍、杀手才会配备的终极保险,任务失败或被俘时,用于自我了断,避免泄露任何信息。
“血狼”看着那粒被李小邪捏在指尖的毒囊,眼中所有的神采瞬间黯淡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彻底的死灰和难以置信。他最后的底牌,也被对方看穿并剥夺了。
李小邪将毒囊小心地收进一个特制的小密封袋里,这才松开了捏着对方下颚的手,冷冷地看着他:“现在,可以好好聊聊了吗?或者,你还有别的惊喜等着我?”
“血狼”瘫软在树干上,剧烈地咳嗽着,嘴角溢出一丝混合着血丝的唾液。他抬起头,看着李小邪,眼神复杂到了极点,有愤怒,有屈辱,有震惊,最终,却化作一种诡异的平静。
“你……赢了这一次。”他的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认命般的疲惫,“但……没用的。‘暗影’……不会放过失败者……也不会……放过目标……”
他的话语开始变得断断续续,呼吸也骤然急促起来,脸色由苍白迅速转为一种不正常的青紫色!
李小邪脸色猛地一变!他立刻上前,再次扣住对方的手腕,感知其脉搏——脉搏正在急速衰竭!
“你什么时候?!”他低吼道。他明明已经取出了毒囊!
“血狼”的脸上露出一抹惨然而诡异的笑容,眼神开始涣散:“第……第二……保险……”他的目光似乎瞥了一眼自己破损衣襟下的某处皮肤。
李小邪猛地撕开他胸前的衣襟,只见在其心脏附近的位置,有一个细微的、几乎看不见的针孔痕迹!一种缓释性的剧毒,可能早在任务开始前就已经通过皮下植入的方式进入了他的体内!当他的生命体征达到某个临界点,或者被俘时间超过一定限度,毒素就会自动爆发!
这才是真正的、防不胜防的终极手段!
“妈的!”李小邪忍不住骂了一句,立刻拿出强心针和解毒剂,试图进行急救。
但一切都太晚了。“血狼”的眼睛彻底失去了焦距,脑袋无力地垂向一边,呼吸和心跳在同一时刻停止。他坐在那里,像是终于卸下了所有重担,又像是被黑暗彻底吞噬。
李小邪缓缓放下手中的注射器,看着眼前这具迅速冰冷的尸体,眉头紧紧锁起。
线索,彻底断了。
对方背后的组织“暗影”,其专业、狠辣和决绝,远超他的预估。一个排名前二十的杀手尚且如此,那更靠前的,乃至那个鬼手师叔提到的、可能更强的“冥王”,又该是何等难缠的角色?
司徒家就像躲藏在阴影里的毒蜘蛛,不断吐出带着毒液的丝线,而想要顺着丝线找到它,却难如登天。
他沉默地站起身,快速清理掉自己留下的所有痕迹,包括指纹和脚印。然后,他拿出加密通讯器,给白夜发去了一条简短的信息和一个定位:
“垃圾已处理,地点:xx路口东南侧绿化带。专业级,有双保险。”
他知道,白夜会有办法让这具尸体“合理”地消失,不会引来不必要的麻烦。这也是他们之间那种古怪师兄弟默契的一部分。
做完这一切,他再次如同幽灵般撤离,回到了自己的车上。
发动引擎,他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椅背上,长长地吐出了一口浊气。虽然解决了眼前的杀手,但心头那股无形的压力,却不减反增。他知道,这远未结束。
当他重新回到青衣膳坊所在的夜市街口时,已经接近午夜。大部分的摊位已经开始收摊,街面上显得有些冷清。但“青衣膳坊”的灯还亮着。
他停好车,刚走下车门,就看到林婉儿和柳飘飘一起从店里冲了出来。
“小邪哥!”
“师兄!”
两个女孩的声音同时响起,带着如释重负的惊喜和浓浓的担忧。
林婉儿跑到他面前,上下打量着他,看到他额角的细微划伤和身上沾染的灰尘,眼圈立刻就红了,想伸手碰触又不敢:“你……你没事吧?吓死我了!”
柳飘飘则直接多了,一把抓住他的胳膊,用力摇晃:“师兄!那个坏蛋呢?你把他打跑了吗?有没有留下他几条腿?”
李小邪看着眼前两张写满关切的脸,心中那因为“血狼”之死和线索中断而带来的阴霾,似乎被驱散了一些。他伸手,习惯性地揉了揉林婉儿的头发,又屈指在柳飘飘光洁的额头上弹了一下。
“没事,一点小场面。”他语气轻松,脸上重新挂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笑容,“那家伙骑车技术太烂,自己撞树上晕过去了,我就顺手帮叫了个救护车,估计现在正躺医院里哼哼呢。”
他随口编着谎话,不想让她们接触太多的黑暗。
林婉儿明显不信,但看他安然无恙,也不再追问,只是小声说:“以后……别这么冒险了。”
柳飘飘则撇撇嘴:“切,没劲!我还以为能看场好戏呢!”
就在这时,李小邪口袋里的手机震动了起来。他拿出来一看,屏幕上跳动的名字是——秦凰。
他对着婉儿和飘飘做了个“稍等”的手势,走到一旁,按下了接听键。
电话那头,传来秦凰那特有的、带着一丝慵懒和磁性的嗓音,听不出什么情绪,仿佛只是随口一问:
“车,还好用吗?”
李小邪低头看了看这辆刚刚经历了高速追逐和激烈碰撞,却只是多了几道刮痕和一个破碎后视镜的越野车,嘴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抹复杂的弧度。这辆车,今晚确实立了大功。
“还不错。”他回答道,语气同样听不出波澜,“就是有点费后视镜,另外,不小心可能撞了点‘小垃圾’。”
电话那头沉默了片刻,随即,秦凰发出了一声极轻的笑声,仿佛冰雪微融。
“垃圾,扫干净了就好。”她的声音依旧平淡,却带着一种心照不宣的意味,“新的后视镜,明天会有人送过去。”
“谢了。”
“不必。”秦凰顿了顿,声音似乎压低了一些,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郑重,“风,不会停。自己小心。”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挂断了电话。
李小邪握着手机,听着里面传来的忙音,目光投向远处沉沉的夜空。
秦凰的提醒,白夜的“清理”,司徒家的疯狂,“暗影”的狠辣,鬼手师叔的警告……所有的线索和压力,都如同无形的蛛网,从四面八方缠绕而来。
“风不会停……”他低声重复了一句,眼神渐渐变得坚定而深邃。
他知道,与“血狼”的较量只是一个开始,一个更广阔、更危险的舞台,正在他面前缓缓拉开帷幕。但他并不畏惧。
他转身,看着灯火阑珊中等待他的婉儿和飘飘,看着这片承载着他生活和希望的市井街巷。
无论风从哪个方向来,他都会在这里,用自己的方式,守护好这一切。
他深吸了一口带着食物余香和清凉夜意的空气,脸上重新浮现出那抹标志性的、带着点痞气和无限活力的笑容。
“走了,收摊回家!明天还得修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