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般若寺后山,有一处禁地,名为“无垢莲池”。据传池中曾孕育佛宝,池水有洗涤心尘、照见本我之效。但因年代久远,池水灵性内敛,非大机缘、大定力者难以引动,且池周设有强大禁制,寻常弟子不得入内。
这一日,寺中忽然传出消息,无垢莲池禁制出现周期性波动,气息外泄,方丈特许部分有慧根、心性坚定的弟子,可在外围区域借助逸散的气息淬炼心神,为期三日。林玄与净尘,皆在名单之列。
这无疑是一个难得的机缘,也是一个潜在的危机。林玄体内力量特殊,净尘慧眼如炬,在这能照见本我的莲池气息面前,许多隐藏的东西,或许将无所遁形。
三日后,莲池外围区域。此处已不同于寻常山景,空气中弥漫着一种清澈而凛冽的气息,吸入肺腑,令人灵台为之一清。数十名被选中的僧人分散而坐,闭目凝神,尝试引导那稀薄的莲池气息。
林玄寻了一处僻静角落,盘膝坐下。他并未急于引动气息,而是先以内视之法,观察自身。道基废墟上,那些萤火虫般的光斑似乎明亮了些许,缓慢吸收着周围稀薄的灵气与那奇异的莲池气息。“涅盘协议”依旧在被动运行,进度缓慢而坚定。
他尝试分出一缕心神,去接触那无形的莲池气息。气息入体,冰凉彻骨,仿佛能穿透一切阻碍,直抵灵魂深处。一瞬间,无数纷杂的念头、被压抑的情感,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湖面,骤然翻腾起来!
苏晚晴的清冷,曲非烟的妩媚,公孙雨的娇憨,她们的笑靥、泪眼、生死相依的瞬间,无比清晰地涌现。强烈的思念、担忧、愧疚,几乎要将他的心神淹没。与此同时,另一张宁静绝美、洗尽铅华的脸庞,也悄然浮现——净尘那澄澈的眼眸,清柔的声音,溪边那微凉的触感,法会上那心有灵犀的对答……
两种截然不同的情感,如同冰与火,在他心中激烈冲撞。一边是刻骨铭心、誓死不渝的道侣之情,一边是如同空谷幽兰、悄然滋生的知己之慕。他放不下前者,亦无法忽视后者。
“噗——”
心神激荡之下,他体内那本就脆弱的平衡被打破,气血一阵翻涌,险些喷出血来,脸色瞬间变得更加苍白。
就在这时,一股温和而坚定的意念,如同春风般拂来,轻轻抚平了他激荡的心神。是净尘。她不知何时已来到他身侧不远处,并未看他,只是闭目静坐,周身散发着一种宁谧祥和的气息,那逸散的莲池气息在她周围,似乎变得更加温顺、纯净。
她的存在,本身就像是一个锚点,将险些被情感漩涡卷走的林玄,重新拉回了岸边。
林玄深吸一口气,感激地看了她一眼,旋即收敛心神,不再强行压制,而是尝试去“观照”这些翻腾的情感。他以观想符文之法,将心神化作一面澄澈的镜子,只是去“看”那些思念、那些爱慕,不去评判,不去执着,如同观看镜中花、水中月。
奇妙的是,当他以这种“旁观”的心态去面对时,那冰火交织的痛楚竟渐渐平息,两种情感不再剧烈冲突,而是如同两条溪流,在他心湖中并排流淌,虽源头不同,却共同构成了他此刻复杂的内心世界。
而莲池那洗涤心尘的气息,在这种“观照”状态下,开始真正发挥作用。它如同温柔的流水,洗刷着情感的杂质,让他对苏晚晴三女的思念变得更加纯粹、坚定;也让他对净尘的那份好感,褪去了最初的迷茫与彷徨,变得更加清晰、坦然——那是一种超越俗世情爱、源于灵魂共鸣的欣赏与吸引。
数日淬炼,转眼即逝。
当林玄再次睁开眼时,感觉心神前所未有的清明与通透。虽然修为依旧全无,但心境却仿佛经历了一次蜕变,更加圆融、坚定。他甚至能感觉到,体内那观想符文引动的异种能量,与自身的太初混沌气息,以及那微弱的佛门愿力,融合得更加紧密,对道基的滋养效果,似乎也提升了一分。
净尘也几乎在同一时间醒来。她转头看向林玄,澄澈的眸子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关切,以及……一丝同样变得更加清晰的东西。
“师弟无恙否?”她轻声问道。
“多谢师姐护持,受益匪浅。”林玄真诚道谢,目光与她交汇,这一次,两人都未再迅速避开。那层朦胧的窗户纸,虽未捅破,却已薄如蝉翼。
归去的路上,两人并肩而行,沉默却并不尴尬。山路蜿蜒,林木幽深。
行至一处狭窄路段,净尘脚下青苔湿滑,身形一个趔趄。林玄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稳稳地扶住了她的手臂。这一次,不再是仓促间的触碰,而是结结实实地握住了她纤细而微凉的手臂。
两人俱是一顿。
林玄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臂传来的微颤,以及那透过僧袍传来的、加速了几分的心跳。净尘微微侧首,光洁的脸颊上,那抹极澹的红晕再次浮现,这一次,连耳根都染上了绯色。她没有立刻挣脱,只是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如同受惊的蝶翼,轻轻颤动。
“路滑,师姐小心。”林玄的声音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沙哑。他缓缓松开手,指尖却仿佛烙印下了她的温度与轮廓。
“……嗯。”净尘低低应了一声,声音细若蚊蚋。她加快了些脚步,走到前面,但那微微泛红的耳根,却暴露了她并不平静的内心。
林玄看着她的背影,心中情感翻涌。他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对净尘,他已不仅仅是欣赏与感激,那份源于灵魂共鸣的吸引,在莲池气息的洗涤与这次刻意的搀扶下,已悄然生根发芽,长成了连他自己都无法忽视的情根。
他依旧深爱着苏晚晴、曲非烟和公孙雨,那份感情坚如磐石。但对净尘的这份情愫,同样真实而强烈。这并非背叛,而是在这特殊的境遇下,心灵自然而然的靠近与选择。
前路愈发复杂。体内的“涅盘”缓慢进行,与净尘的情缘悄然深种,远方的三女与潜在的归墟危机如同悬顶之剑。林玄深吸一口山林间清冷的空气,眼神却愈发坚定。无论未来如何,他都必须走下去,变得更强,才能守护所有他在乎的人,理清这纷乱的情缘。
而无垢莲池的这一段经历,如同在他与净尘之间,系上了一条无形却坚韧的丝线,再也无法轻易割断。这佛门清净地,终究还是成了他另一段红尘劫的起始。